“恪兒,周先生都吩咐了,讓你多休息,別胡思亂想的!”
沈氏和小雪一左一右攙扶着張恪坐到了坑邊,就這麼幾步,肋下的傷口就火燒火燎的,渾身的骨節都疼。
“二侄子,你安心養傷吧,好歹還有我們呢,錢的事你不用費心!”
張恪當然知道這是安慰的話,不過他還是很感動。
“娘,喬大叔,你們不用着急,區區二十兩銀子,我心裡有數,不然也不會和萬百川立字據的。”
“哦?二侄子,你真有辦法,我還當你是少年氣盛,賭氣呢?”喬鐵山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沈氏扶着張恪的背,驚喜的問道:“恪兒,你行嗎?”
“嗯!”
張恪微微點點頭,其實他身體恢復差不多,就一直在想賺錢的路子,總要讓家裡人過得更好。萬百川這麼一鬧,倒是提前激起了張恪的心思。
“喬大叔,廣寧馬市你知道嗎?”
“這怎麼不知道,那可是遼東三大馬市之一啊,有不少的韃子牽着戰馬去廣寧販賣,熱鬧極了。怎麼?你是準備去廣寧賺錢?”
張恪微微一笑:“頭兩天聽到幾個生意人閒談,他們說在廣寧用土布能換肥羊,穿過的破衣服,漿洗乾淨了,也可以拿去換皮襖。眼下離着年關還有一個多月,家家戶戶都要買年貨,不用多,一頭羊差不多能賣一兩,弄回一二十頭也就差不多了。”
喬鐵山他們商量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辦法,可是張恪一句話,就讓他們眼前一亮,幾個人都陷入了思索。
喬桂撓了撓頭,爲難的說道:“廣寧好像離着好遠啊,別有什麼意外!”
“沒出息的東西!”喬鐵山狠狠拍了兒子一巴掌,“老子當年還去過朝鮮呢,廣寧離着咱們不過一百五十里,三四天就能走到,有什麼遠的?”
喬福一聽急忙說道:“爹,你是同意了?終於能去廣寧看看了!”
“別高興的這麼早。”喬鐵山眉頭皺了起來,憂心忡忡的說道:“馬市是和韃子交易的地方,韃子啊!幾乎年年都有生意糾紛,不少商人都被打傷,甚至有打死的。”
沈氏一聽,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恪兒啊,韃子都性子野,聽說他們還吃生肉,喝人血,娘可不准你和他們打交道,要是有了三長兩短,娘可沒法活了!”
喬福不以爲然的說道:“伯母,韃子能有多厲害,我們也有拳頭。再說了廣寧不是大明的地盤嗎,他們還能反天!”
“你不懂!”
喬鐵山沉聲說道:“馬市裡面涉及戰馬交易,遼東的當官的都盯着呢,當年我就聽張大哥說過,裡面水太深,沒有門路不但賺不到錢,還能把身家性命賠進去。”
一盆冷水潑在了頭上,喬福也耷拉腦袋了。
沈氏可是被嚇住了,幾乎帶着哭腔說道:“恪兒,就聽喬大叔的吧,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張恪臉上一陣苦笑,時間這麼緊,又上哪找更好的辦法,別管廣寧有多少危險,他都要走一趟!
“娘,喬大叔,你們擔憂的沒錯,可是爲什麼那麼多商人還要去呢,就是有利可圖!韃子就算野蠻,只要我們貨真價實,不欺騙他們,就不用擔心什麼。”
其實關外的貿易中,明朝出的是絲綢、瓷器、茶葉、鐵器,而蒙古則是戰馬、牛羊、人蔘、皮草等等,誰佔便宜一目瞭然。很多衝突都是不良奸商欺騙蒙古人,反過頭蒙古人也崇尚暴力,才弄出來的麻煩。
張恪耐心的解釋道:“馬市利潤太大,官吏盤剝無度,商人勾心鬥角,打架鬥毆,這都是有的。可是我們做的是小生意,就是喝口湯而已,大人物犯不着動手。只要能機靈點,低調點,不見得吃虧。”
聽了張恪的解釋,喬鐵山和沈氏都鬆了一口氣,或許他們真的是想多了。
“恪兒,你說到了廣寧,咱們能賣什麼啊?”沈氏擔憂的問道,家裡不說是家徒四壁,可是也沒啥值錢的東西。
“娘,你和小雪織得土布又細又密,我看就可以,再加上那些鞋底,另外家裡的舊衣服也拾掇一下。”
“都要拿去賣啊?日子還過不過了?”
“哈哈哈。”張恪忍不住笑了起來,牽動肋下的傷口,齜牙咧嘴。
“娘,這條路子打通了,咱們往後就有錢了,全都換新的。”
小妹張卉兒扒着門框,探出來一個小腦袋,聽說換新的,她最高興了。
“我想要花頭繩!紅色的,和隔壁翠鳳一樣的!一根就行,我會省着用的。”
看着小丫頭認真的模樣,張恪忍不住心酸,豪氣的說道:“別說了頭繩了,等咱們有錢了,哥哥保證把你打扮的和仙女一樣!”
“真的麼,二哥太好了!”小丫頭高興的歡蹦亂跳。
沈氏臉上的愁雲散了不少,“哎,能平平安安的闖過這一關,娘就高興了。”
喬福也笑道:“恪哥,我們家裡頭還有不少皮子,你看要不要一起帶去!”
“當然。”張恪笑道:“不過一定要是好的,別看馬市的皮子貴,可是韃子的皮草更多更好,而且以中原商人的精明,肯定要壓價,帶去垃圾白白費力氣。”
“嗯,恪哥說得對!可是我們手上的好皮子真不多。”
“這個容易,你們拿着破皮子先去各家各戶換土布,換舊衣服,甚至換鍋碗瓢盆都行,只要結實好用,我估計都能賣上價錢!”
喬鐵山低着頭想了半晌,說道:“嫂子,我看就按二侄子的主意辦吧,孩子讀書明理,比咱家想得全面。”
沈氏也只好點點頭,喬鐵山笑道:“二侄子多休息吧,我們去整理一下,順便把皮子換了。”
張恪也說道:“喬大叔,你們動作快點,三天之後就出發。”
“三天?你的傷能行嗎?”
張恪苦笑着說道:“不行也得行,第一次去還不知道有什麼麻煩的,要是沒法按時回來,萬百川就該鑽空子了!”
“嗯,也對,我們這就走!”
爺仨轉身離開,小雪這時候已經熬好了藥,張恪的確疲憊到了極點,喝了藥就昏昏睡去。
喔…喔…喔……
公雞嘹亮的叫着,小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少女突然感到了異樣,她一翻身,正好看到枕頭的另一邊有人還在酣睡,輕微均勻的小呼嚕十分有節奏,正是張恪!
“啊!”
少女嚇得坐起,怎麼跑到了恪哥的屋裡,真的和他睡在了一起?一股紅潤從臉蛋蔓延到了粉頸,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似乎隱隱約約聽人說起過……
少女急忙低頭一看,自己碎花的棉襖已經脫了,粉嫩的肩頭露出了半邊,就連紅色的小肚兜都露了出來。
看到凌亂的樣子,少女再也忍不住了,眼圈飽含的秋水滾落下來,越想越覺得委屈,難道,難道稀裡糊塗的……沒有花轎,沒有吉服,沒有敲鑼打鼓,什麼都沒有,該多讓人笑話啊!
委屈了半天,心裡也有一絲異樣,從被買來的那天,就知道這個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要成爲她的天,要照顧他,聽從他,要……少女悄悄的回頭,也不知道什麼力量的驅使,她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張恪的一隻大手。
“恪哥,人家是你的人了,要疼惜小雪啊!”
“嗯,你放心吧,我會的!”
小雪迷醉的笑着,自言自語的說道:“恪哥,你真好,睡着了都知道人家想……”
好像,不對……突然猛地一擡頭,只見一雙黑亮的眸子正在盯着她。一瞬間小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腦袋上,幾乎一下子暈過去了!
“小雪,你剛剛在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去做飯了!”少女慌慌張張的就要下地。
張恪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笑道:“急什麼,娘她們還睡着呢,來乖乖的躺在我旁邊,咱們好好說說話!”
少女紅着臉蛋,小腦袋都埋到了胸脯裡。
張恪看着她天真的模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小雪,你剛剛是不是在想什麼壞事啊?”
“沒,沒有!”
“呵呵呵,你這個小丫頭啊,太不老實了,信不信你現在的臉蛋都能煎雞蛋了!”
少女嚇得慌忙抽手,果然臉蛋燙的驚人,小丫頭又要哭起來。
“呵呵,雪兒,你放心了,昨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的。”
“真的?”
張恪無奈的笑道:“我現在可是有心無力啊。”
少女也終於冷靜下來,回憶道:“我昨天和娘一直在拾掇舊衣服,找出來漿洗,然後又放在炕上扛幹,忙活到了大半夜,然後太累了,我就,我就睡在這兒了!”
張恪點點頭:“我醒的時候,你就躺在了我身邊,像是小貓一樣,我就把你抱到了被窩,你個小丫頭睡覺還不老實,先是搶我的被子,然後又熱了,把棉襖給脫了。”
“不要說了,羞死人了!”
“不讓說,我偏要說,小雪你是我的了,你放心很快就會有那麼一天,我騎着高頭大馬把你娶進門,讓你快快樂樂的做貴夫人。”
少女早就心神盪漾,聽着張恪的話,趴在了他的胸前,兩團柔嫩貼在了張恪的胸口。
“恪哥,你對我真好!”少女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哥我去煎藥了,你早點好起來,人家,人家等着啊!”
少女嬌羞的走出了屋子,張恪微微閉上眼,全都是少女的一顰一笑,帶着淡淡的幸福笑容,繼續睡他的回籠覺。
……
“弟妹,開門啊,是俺老劉。”
沈氏正在忙活做飯,聽到了聲音,急忙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一個駝背的漢子,五十來歲的樣子,紅赤赤的臉膛,坑坑窪窪,紅通通的鼻子頭,穿了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破棉襖。
來的正是鐵匠鋪的劉師傅,這位突然跑來了,讓沈氏也吃了一驚,不過來到就是客,沈氏急忙笑道:“劉大哥,快進來吧,外面太冷了!”
把劉鐵匠讓進來,沈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家裡頭也沒有什麼吃的,要是不嫌棄,正好和我們一塊吃早飯吧。卉兒,多加一副碗筷!”
“弟妹,別忙了,我說兩句就走!”劉鐵匠從懷裡掏了半天,抓出幾塊碎銀子。
“昨天我就聽說萬百川來找茬了,晚上的時候有幾個農戶來還鋤頭的錢,一共是三兩五,也沒有別的本事,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弟妹你別嫌少啊!”
張家和劉家來往不算太多,劉鐵匠竟然能來送銀子,實在是出乎預料,沈氏都愣住了。
“劉大哥,我們怎麼能要你的錢啊,大家都不容易,眼看要過年了,留着給孩子買點什麼,錢的事情,我們有辦法……”
“弟妹,別說了。”劉鐵匠突然眼圈發紅,聲音有些哽咽:“說起來有二十多年了,當初遭了災,我們一家都快餓死了,是張兄弟給了兩鬥米,要是沒有這些米,俺早就喂野狗了。這些年我不說,可是心裡頭記着呢!就這麼大能耐了,弟妹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吧!”
劉鐵匠把銀子塞到了沈氏的手裡,不容推辭,轉身就走。
危難之中,能出手拉一把,這纔是真漢子!
張恪聽到了劉鐵匠的話,心裡格外的感慨,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急忙喊道:“劉伯伯,等一等,小子有事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