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秋老虎抖威風,入了立秋之後,京城反而比夏天還熱,老百姓天不亮就起來幹活,能躲就躲。
可是也有一些人沒法躲,比如司禮監的太監,不管大小,一律滿頭熱汗,忙碌個不停。
自從老魏滅了東林黨之後,內廷權柄日甚一日,司禮監的諸位秉筆大太監簡直比內閣大學士還忙,不管是大事小情都必須躬親處理,不敢有絲毫怠慢,一邊抹汗,一邊奮筆疾書,忙得天旋地轉。
“咳咳!”
聽到咳嗽,兩位當值的秉筆急忙擡頭,只見外面走進來一位頭髮花白的大太監,看樣子氣色不是很好,病病歪歪。兩位秉筆一看,慌忙站起,急忙跑過來。
“老祖宗,您怎麼來了?好叫兒子們想念。”
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十分自然地攙扶着張曄。
“呵呵,病了許久了,今兒能站起來了,就過來看看。”
張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了看大傢伙,突然揮汗如雨的衆人,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
“這麼熱的天,怎麼不知道放點冰啊?”
“乾爹有所不知。”洪清泉嘆道:“魏公公下了命令,說國用艱難,能省則省。冰塊是主子萬歲爺和宮裡的娘娘們用的。司禮監不過是奴婢,怎麼太過。兒子想着也是,左右不過多出點汗,喝水就是了。”
張曄笑着嘆口氣。說道:“魏公公有心,只是光靠着省錢不是辦法,尤其是大傢伙都擔着主子的差事。要是熱糊塗了,豈不是誤事!去,告訴下面,送點冰過來,再熬點解暑的涼茶。”
大小太監一聽這話,全都喜上眉梢,急忙給張曄行禮。
“多謝老祖宗體諒!”
“呵呵。都用心做事吧!”
其他人全都按照吩咐,繼續忙着手頭的事情。洪清泉站在了張曄的旁邊。沒有動彈。他低聲問道:“乾爹,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
張曄笑着點點頭:“說起來真是大喜事,遼陽光復了!”
“什麼?”
洪清泉幾乎一躍而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禮監掌握廠衛。又有九千歲坐鎮,絕對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他們雖然聽說遼陽開打了,可是這麼快獲勝,還是萬萬想不到的。
洪清泉臉色驟然一變,聲音壓得更低,問道:“乾爹,您老怎麼會先知道?難道……”洪清泉沒說,可是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是不是您老有私貨,揹着魏忠賢還另有勢力,甚至比老魏的本事還大?
內廷魏忠賢一家獨大。已經讓很多人看不下去了,可是老魏有天啓撐腰,也沒人敢發起挑戰,若是張曄能挑頭,或許大家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呵呵,不要胡思亂想了。是銀行的人急匆匆送來的消息。”張曄哂笑道:“廠衛的人再快,只是盡心不盡心而已!可是銀行不一樣。慢一點,就是無數銀子,能不小心嗎!平遼公當初賣遼東的戰爭債券,朝廷一時拿不出多少銀子充實軍餉,可是也不能看着將士缺衣少食。咱家就請示了主子,從皇家銀行劃了一百萬去買債券,算是盡一份心力。”
張曄這些年能在魏忠賢的壓力之下,活得有滋有味,靠的就是皇家銀行。老魏大字不識,手下的人更是不懂金融,唯有張曄是這方面的專家,又和張恪關係極好,只有他能擺弄的明白。
洪清泉眉頭緊皺,疑惑地問道:“乾爹,這個戰爭債券倒是聽到下面人提起過,聽說平遼公賣了上千萬兩銀子,就是靠着這筆銀子在打仗,兒子想着這麼多的銀子,不會要朝廷還吧?”
“呵呵,你是琢磨着張恪拿不出錢?”
“那還用說,一千萬兩啊,朝廷不吃不喝也要兩三年才能拿出來。”
“你啊,真該好好學學理財。平遼公一戰成功,光復遼東千里河山,據說遼東沃野千里,都是一把能攥出油的黑土地,幾千萬畝的田,是多少銀子?再有遼東有百萬建奴,他們敗亡之後,丁壯勞力怎麼也有十萬,要是賣了能有多少錢?其餘金銀礦產,人蔘皮草,價值連城。一句話,凡是買債券的都賺了大錢,咱家投了一百萬,算上分紅,差不多變成一百二十萬了!”
“這,這……”洪清泉是徹底沒話說了,只能對張恪高高伸出大拇指,佩服的五體投地。
當初見面的時候,張恪還是個落魄的小年輕,不到十年,他竟然滅掉了建奴,光復遼東。更是弄出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東西,實在是讓人不能不驚歎!
呆了半晌,洪清泉突然一拍腦門,懊惱地說道:“乾爹,這麼多大的事,要趕快告訴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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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去報喜吧,不管如何,光復遼東,主子都該大加封賞有功之臣。”
……
明廷出兵的時候,不置可否,如今打了大勝,該如何處置,實在是難上加難。不過說起來他們只能算是進退兩難,至於建奴,纔是真正的愁風苦雨,風口之燭,到了生死關頭……
皇太極在韓家嶺戰敗之後,就知道遼陽沒法守,只能逃向盛京,可是偏偏又遭到楊川的襲擊,後背中了一直標槍。
這支標槍勁頭十足,正好插在了皇太極的脊椎中間,當場皇太極就疼得暈了過去。手下人立刻拼盡全力,把皇太極搶走。
好不容易回到了盛京的皇宮,請來醫生,拼命搶救皇太極,好不容易,這位帝王醒了,建奴全都鬆了口氣,可是皇太極卻無比的惶恐。
他清楚地感到從腰部往下,兩條腿全都不聽話了,更準確地說是失去了控制,根本感受不到兩條腿的存在。
皇太極不是傻瓜,他瞬間想到後背的傷,可怕的念頭涌上心頭,是不是自己變成了殘廢,下半身永遠動彈不了?
對於領兵打仗的君王來說,變成殘廢,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痛苦像是野草,在心裡瘋狂的滋長,皇太極被前所未有的惶恐籠罩着,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他突然像是瘋了一樣,伸手抓起身上的被子,扔到地上,兩隻手撐着龍牀,拼命掙扎着坐起。
可是兩隻虛弱的手,哪能承擔起他龐大的身軀,至於腰腹以下,完全是死了一般。努力半晌,皇太極渾身都被汗水溼透,頭上青筋暴露,到達極限的身軀撲通躺在牀上,兩隻眼睛直勾勾盯着天棚,再也不願意動彈一分一毫。
御醫從外面煎藥回來,捧着藥碗,到了皇太極的龍牀前面。
“陛下,該吃藥了!”
“吃藥?”皇太極突然來了精神,開口就問道:“這藥能讓朕站起來嗎?”
太醫頓時臉就白了,他急忙說道:“陛下,您是身體虛弱,急需補養調理,吃了藥自然就好了。”
“朕不吃!”皇太極突然厭惡地說道:“朕知道,朕受了傷,下半身都沒法動彈了,你還敢騙朕!”
嘩啦一聲,藥碗摔在了地上,粉粉碎。
皇太極突然像是暴怒的獅子,大聲的咒罵,最惡毒的語言從這位建奴至尊的口裡流出,咒罵張恪,罵大明,罵手下人,到了最後,他突然舉起巴掌,拼命抽打自己嘴巴,用自殘的方式,舒緩惶恐。
可是絲毫用處都沒有,淚水從他的眼角流淌下來,即使戰敗了,他也沒有如此傷心絕望過。只要他還能撐住,八旗就會聽他的。不過當他失去了雙腿,變成了一個廢人,還有誰會在乎他,誰會聽從他的命令!
不用張恪殺來,光是他手下的人就會把他這個廢物殺掉。
皇太極發神經一般的大喊:“傳旨,快傳旨意,告訴所有人,朕在養病,都不準來打擾朕!”
宮人慌忙轉身,要去傳旨,在宮門口一個年輕而挺拔的身影擋住了他們。
“是多爾袞貝勒!”
“沒錯,皇兄受傷了,我豈能不來問候!”說着多爾袞大搖大擺,向裡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