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孫師傅捲鋪蓋捲回家之後,越來越多人想起王在晉的好處,老大人精通軍務,德高望重,正好可以壓制如日中天的張恪。
不斷有人上書,重新啓用王在晉,讓他督師遼東。天啓也派人詢問過王在晉的態度,卻被老王一口回絕,甚至說年老體衰,重病纏身,再讓他去遼東,就等於是要了他的命!
王在晉早就看透了,經過廣寧大戰之後,建奴重創,張恪的地位已經不可撼動。偏偏京裡又陷入黨爭,不可開交。
這時候去遼東蹚渾水,搞不好老命都要丟了,他是堅決不去頂缸的。
可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他都跑到南京了,還是沒有避開麻煩。
老尚書在衆人的陪伴之下,上了城門樓,登高遠眺,差點把老頭子嚇趴下。只見黑壓壓的旗號,一個個整齊的方陣,義州兵的大旗迎風飄揚。數千健兒手持火銃,前面還擺着二十門火炮,對準了城池。
向遠處眺望,江面上白帆點點,船隻衆多,還是水陸並進!
王在晉暗暗叫苦,石階上腳步響起,不少文武大員,還有宦官太監從下面慌慌張張跑了上來。領頭的有兩位,前面是器宇軒昂的老者,一身金光燦燦的鎧甲,三縷墨髯,散滿胸前,威風凜凜,正是魏國公徐弘基。
和徐弘基差半個身位,是一位面白無鬚的老太監。陰翳的眼神之中,不斷閃過惶恐的神色,他就是南京鎮守太監徐班。
南京作爲陪都。擁有一套和京師一樣的官僚班底,品級相同,可是權力遠遠沒法和京師比。基本上就是政治鬥爭失敗者集中營,還有養老院。一大幫失意官僚無所事事,就跑到秦淮河縱情聲色,吟詩作賦,也是一大樂事。
而如今樂事卻變成了悲劇。負責南京安全的三大巨頭聚齊,兵部尚書王在晉。魏國公徐弘基,鎮守太監徐班,望着城外的突如其來的人馬,面面相覷。
“咳咳!”徐班咳嗽兩聲。尖細的嗓子說道:“魏國公,亂兵進犯南京,我等深受皇恩,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徐弘基身爲開國名將徐達的後人,好歹有幾分祖上的尚武精神,面沉似水,說道:“徐公公教訓的是,本爵已經下令緊閉城門,嚴加守禦。另外下令所有士兵動員起來。決不讓亂兵殺進來。”
“呵呵呵,魏國公好手段,可是光是防守就行了嗎?依咱家看。城裡有幾萬士兵,難道還不能殺退亂兵嗎?被人家欺負到了門上,朝廷體統何在,聖上顏面何存?”
徐弘基被罵的老臉通紅,他也想大殺大砍,可是他更清楚城裡是一幫什麼玩意!如果說十萬京營是廢物。南京的兵基本上可以忽略,就是廢物中的戰鬥機。根本不能打仗,更何況還鬧不清楚狀況,哪能喊打喊殺的!
王在晉這時候說話了,他冷笑一聲:“徐公公,你知道城外是什麼人嗎?”
“咱家不知!”
“是義州兵,是在遼東百戰百勝,擊殺老酋的鐵血雄師,別看只有幾千人,就算南京的兵都出去,也是送死的貨!老夫再說一句不客氣的,就算南直隸的兵,乃至整個江南,想留下這幾千人,也要磕掉幾顆牙!”
吸!
在場所有官員都覺得脖子後面冒涼氣,誰不知道義州兵的強悍,可是這幫大爺究竟吃錯了什麼藥,跑到南京來鬧了?
“部堂,咱家和你都肩負南京安全,他們無緣無故殺來,形同造反,難道還要當縮頭烏龜嗎?”
王在晉鼻子哼了一聲,說道:“恐怕不是無緣無故吧,昨天老夫聽到一個傳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此話一出,在場全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徐班的臉霎時間慘白慘白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顫抖,額頭冒出了白毛汗!
“部堂,難道傳說平遼公遇刺是真的?”徐弘基驚駭地問道。
“老夫也不知道,不過看樣子是真的!”
“遭了!”
徐弘基失聲痛叫,“部堂,這般虎狼之師,若是失去了約束,任意胡作非爲,只怕江南都要生靈塗炭了!”
“老夫豈能不知。”王在晉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了,他威嚴地掃過所有人,厲聲說道:“諸位,大傢伙記住了,嚴守城池,萬萬不要給亂兵開戰的藉口,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
轟!
沒等王在晉的話說完,城外炮聲響起。
只見一隊騎兵從對面衝來,到了距離城池二百步的地方,勒住戰馬。
領頭的把總對着上面大喊:“城上的狗官聽着,我家國公爺遇刺,兇手就是織造局,就是南京鎮守太監派出來的!我們今天就是要討回公道,把閹狗交出來,不然我們立刻攻城。我義州兵說到做到,絕不含糊!”
……
真有其事啊!
刷,目光都落在了徐班身上,這幫大臣心說怪不得老閹貨喊打喊殺呢,原來人家是奔着他來的!
有些人頓時目光不善,分明再說死道友不死貧道!
徐班被盯得渾身發毛,心裡發毛,哪都毛毛的。
“部堂,國公爺,你們不能聽他們一面之詞,咱家又沒發瘋,怎麼可能派人刺殺平遼公,絕對不可能!”
大傢伙目光都落在王在晉身上,這裡面就他威望最高,而且還和義州兵打過交道,就看老大人怎麼處置了。
王在晉沉着臉,尋思一會兒,說道:“老夫以爲徐公公說得對,不能聽一面之詞,這樣吧,咱們來個當面對質!”
不等徐班反對,王在晉轉頭,到了垛口,俯身大喊:“城下的弟兄們,老夫是王在晉,曾經當過遼東經略,和大傢伙一起爲國戍邊!老夫深知義州兵的忠義,弟兄們都不是亂來的人。你們一旦攻城,就算有理也變得沒理,大家能否賞老夫一個面子,好好談談!”
聽到王在晉的自報家門,把總先是一愣,仔細辨認之後,尷尬地笑笑:“果然是王老大人,小人這就去請總鎮過來。”
不多一會兒,吳伯巖催馬到了城下,離着老遠,向王在晉拱拱手。
“老大人,沒想到您在南京,多有冒犯,還請老大人原諒。”
“呵呵,無妨無妨,吳總兵,剛剛聽說永貞遇刺了,他現在如何啊?”
一句話,就透出關係不一般。
吳伯巖嘆了口氣,哂笑道:“老大人,若是別人問,我斷然不會告訴他,可是您老問了,我就不能不說。國公爺遇刺至今,依然昏迷不醒,那些刺客竟然在弩箭上用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吳神醫全力搶救,可是……哎!”
吳伯巖又氣又惱,說不下去,可是王在晉腦袋嗡了一聲,幾乎摔到城下!
“要命了!”
他剛剛就在尋思,最怕的就是這個情況,說句不客氣的,張恪真死了,朝廷立刻加恩封賞,手段齊出,把人心拉回來。若是張恪沒死,那大家好好談談條件,也好解決。
最可怕的就是不死不活,就像現在,義州兵宛如失控的猛獸,那是要傷人的!
“吳總兵,兇手可是調查到了?”
“查到了!”吳伯巖突然咬碎鋼牙,厲聲說道:“是織造局,是南京鎮守太監,我們拿到了太監李實的遺書,還審訊了刺客,一切都是閹狗乾的!”
“你胡說!”
徐班從垛口探出腦袋,被踩了尾巴一般,尖叫道:“咱家沒有!”
“你沒有?那就是說是狗皇帝幹得了?”吳伯巖說着,從懷裡拿出平遼將軍的大印,猛地擲出,高聲說道:“從現在開始,狗皇帝的官不做,弟兄們!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