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有光臉上的胖肉來回顫抖,半晌才嘆口氣:“張二郎,這移民的事情是朝廷一層層下達的命令,是不能出差錯的,本官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讓萬百川從西城徵調房舍田地,但是本官不能不做移民的事情,你明白嗎?”
張恪哈哈一笑:“孫大人,您的意思我明白,您是以爲晚生不懂大局,光想着替被徵房的百姓強出頭。請您放心,草民還沒有那麼不知輕重。”
щщщ▪тт kán▪℃O “哦!”
孫有光不得不仔細的打量張恪一番,這小子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渾身上下都有一股自信的勁頭,和魯莽的年輕人不同。
“張二郎,你真有辦法能安置百姓?”
“孫大人,草民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要和大人說。”
“請講!”
張恪笑道:“大人,把百姓遷到大清堡無非是想收縮兵力,固守城池,免得韃子頻頻偷襲,損失百姓。”
“嗯,你說得對,就是這個意思。”
“孫大人,草民以爲此事有大問題。大清堡最多能裝兩千人而已,驟然遷入一千多百姓,大清堡的人口就會超過三千。或許安全能暫時保證,可是多出來的人要怎麼活啊?沒有住的地方,沒有吃的糧食,沒有可乾的活計,他們又會如何,要麼就是偷竊搶掠,要麼就是外出逃難。”
孫有光聽着張恪的話,也不由得點點頭,其實這種事情在邊關並不少見。大明勢力衰退,百姓不得不內遷,結果韃子尾隨而來,內憂外患之下,又不得不拋棄土地。遠的有大寧都司,近的有寬甸六堡,無不如此。
“大人,貿然把百姓遷到大清堡,哪怕暫時躲過一劫,用不了多久大清堡就會亂了,甚至比現在還糟糕。草民剛剛在廣寧回來,從王大人那裡聽到了一些話……”
“講!”孫有光的語氣帶着一絲惶恐。
“朝廷敗給了建奴,從上至下都有整頓遼東軍務的心思,尤其是衛所,更是重中之重。大清堡要是出了紕漏,只怕對大人不利啊!”
孫有光五官都縮到一起,臉色比哭都難看。
“張二郎,這衛所世兵早就不堪用了,朝廷也都知道,何必還爲難我們這些人啊!”
張恪一見孫有光怕了,心中暗笑,不過這樣還不夠,還要讓老東西更怕,才能對自己言聽計從!
“大人,朝廷正在調集精銳北上,浙兵,四川的白桿兵,還有九邊的精銳,都要雲集遼東。他們可都是募兵,這個時候要是不能自強,還紕漏不斷,朝廷勢必要拿一些衛所開刀,把銀錢都給募兵。”
“這可不行!”孫有光晃着一身的肥肉,大聲的咆哮:“就拿我們大清堡來說吧,連續三年受災,糧食不濟。就靠着朝廷的一點糧餉維持着,要是連這個都沒了,我們還不如小老百姓呢!”
張恪哈哈一笑:“大人說的極是,草民面見王化貞大人的時候就說過願意投軍,就在衛所裡面效力,爲大人排憂解難。”
孫有光眯縫着眼睛看了看張恪,咬着牙說道:“張二郎,你要是有辦法幫本官解決了這個移民難題,這大清堡除了我這個備禦之外,其餘的官職你隨便挑,隨便選!”
“哈哈哈,孫大人,咱們一言爲定,從今天開始卑職就是您的屬下了。”
雙方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外面一陣人喊馬嘶,萬百川鐵青着臉跑了進來。猛地看到了張恪,他頓時吃了一驚。
“大人,他……”
孫有光滿不在乎的說道:“張二郎願意幫本官解決移民的麻煩,從此往後你們都是同僚,以往有什麼不愉快就都過去吧。”
張恪心裡清楚,之前他是靠着王化貞的面子,可以不在乎萬百川,甚至不在乎孫有光。可是此時他已經加入了衛所繫統,就要遵照規則辦事。
張恪急忙躬身施禮,笑着說道:“萬百戶,在下以往多有冒犯,還望念在我年少無知的份上,請您見諒,至於所欠的銀子,等會我會雙手奉上。”
“嗯!”萬百川就像是吃了滿嘴蒼蠅,別提多膩歪了,只是冷哼了一聲,就對着孫有光說道:“大人,事情不妙了。”
“多大的人了,怎麼總是不會辦事啊,快點說吧!”孫有光狠狠的拍着桌子。
“是這樣的,剛剛有不到二百的河灣村民遷到了大清堡,卑職安排他們住在西城。”
孫有光點點頭:“嗯,咱們不是都商量好了嗎,有人鬧事嗎?”
“大人,的確有人鬧事,就比如賣酒的花大姐,就抱着酒罈子要把家燒了!”
“哼,連個潑婦你都對付不了嗎,簡直飯桶,無能!”
萬百川被罵的一陣紅一陣白的,急忙說道:“啓稟大人,一個花大姐卑職當然不怕,只是,只是有一批從炒花部跑出來的百姓也到了咱們大清堡了。卑職安排他們住在西城外,讓他們就地搭帳篷,可是領頭的人卻說他們一路飽受韃子襲擊,死傷慘重,老弱婦孺需要照顧,非要住進城內。結果城內的百姓一聽說此事,紛紛鬧騰起來,說他們是韃子蠻夷,還有不少人拿着鐵鍬鋤頭衝出去,雙方要打起來了!”‘
原來移民也是分成兩撥,一撥是大清堡周邊的百姓,按照計劃這些人是要搬到城中住的。另外一撥是從蒙古人手裡跑出來的,這些人有的被韃子掠去十幾年,有的甚至娶妻生子改換了衣冠。
他們從蒙古人手裡逃出來,在大明朝廷看來這是棄暗投明,歸附王化,是倍有面子的事情,因此要求好生安頓。可是在底層的眼裡,這些人已經胡化了,是韃子!萬百川在安頓他們的時候,就在城外隨便圈一塊農田,連進城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粗魯的安排,不出毛病纔怪呢!
孫有光一聽,血液瞬間就涌到了腦門,老頭站立不穩,就要倒下去,張恪慌忙伸手攙扶住了他。
“孫大人,您沒事吧!”
孫有光哭喪着臉說道:“本官要是有事就好了,萬百川你怎麼就不會辦事啊!人家辛辛苦苦從韃子手裡逃出來,是要回家的,好歹盡一份情誼。剛來就鬧起來了,要我的老命啊!”
萬百川臉色更難看,心說還不都是你這個老東西安排的,關我什麼事!
“孫大人,我是想好好安頓他們,可是城中房舍有限,難道還能把城中百姓都趕出去安頓他們嗎?要說都怪朝廷,大清堡就這麼小,要是把人送到義州多好,咱們也省得麻煩。”
“做夢!上頭就是怕麻煩,才把人都安排在咱們這。聽說那些從草原歸來的百姓都沾了一身韃子氣,兇狠殘暴,稍有不順心,就拿刀動槍。要是把他們送到了義州,鬧起事來上面也頭疼!”
這可怎麼辦!
孫有光和萬百川都是一個頭兩個大,一籌莫展。
“備禦大人,大事不好了!”
“要我老命啊,還有什麼事!”
這回跑進來的正是唐畢,他滿腦門都是汗,狗皮帽子都跑丟了。
“大人,城中百姓孫麻子等人和城外歸附的民衆打起來,有三個人被打死了,好幾百人喊殺着要往城裡衝!”
“啊!”
孫有光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哭天搶地。
“哎呀,這不是引狼入室嗎,坑死本官了!”
唐畢急得來回直轉,唉聲嘆氣:“大人,您快點拿個主意吧,不然大清堡就要完蛋了。”
“主意,我有什麼主意啊,好幾百人哪,咱們大清堡有多少人你們不知道?”
這幾個人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萬百川突然看到了在一旁帶着一絲冷笑的張恪,眼睛裡頓時就冒出了火焰。
“大人,張二郎不是說能幫着解決移民的事情嗎,我看不如把這事交給他吧,要是處理不好,就治他一個貽誤軍情的罪!”
萬百川明顯是想要把張恪往火坑裡推,不過張恪也早有打算,他想進入衛所繫統,爲的就是有個練兵斂財的舞臺,自己弄一個班底,眼下正是最好的機會,腦中快速推演了一個方案,張恪笑着躬身施禮:“啓稟孫大人,卑職願意去和他們談談。”
“你!行嗎?”唐畢吃驚的問道。
“哈哈哈,事在人爲嗎,我至少有五六成把握,不過希望孫大人能給予卑職獨斷專行的權力。”
孫有光簡直比落水的人好不了多少,有了救命稻草,別管行不行,就要抓住!
“張恪,本官說過的話算數,只要你能解決眼前的事情,大清堡的官任你挑。”
“多謝大人栽培,卑職這就去了!”
……
“關城門,關城門!”二十幾個士兵奮力推着城門。
砰砰砰,城外的人用刀尖,用木棒,用拳頭,拼命的砸着城門。
“不許關,快放我們進去!”
“我們一路受盡了艱辛,朝廷就是這麼對待子民嗎?”
“無恥的狗官,草菅人命!”
不管怎麼喊都無濟於事,城門徹底關上,咔嚓,城門栓上好。城裡的士兵拿着弓箭刀槍衝上了城頭,這些武器都對準了城下的人。
城外的百姓互相看了看,頓時氣得鬚髮皆乍,有些老弱病殘經受不住直接癱在了地上。一個年輕人三步兩步跑到了嶽子軒的身邊。
“大哥,天太冷了,咱們的糧食也都吃光了,要是這麼過一夜,只怕要死百十人!大哥你快點拿個主意吧!”
嶽子軒長嘆一口氣:“哎,以往總盼着回家,到了大明就好了,哪知道人家根本不把咱們當自己人,寒心啊!弟兄們,大家聽我的,乾脆殺進城去,搶他孃的。”
“對,殺進去!”
憤怒的人羣蜂擁往城下衝,城上的弓箭嗖嗖的響了起來,一點不留情!
“都給我住手,不許放箭!”張恪沉着臉,幾步到了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