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平山節度使,在朝鮮國內,也是算有名的武將,手握大權,能跟着張恪來到大明,牽線搭橋的人正是毛文龍。
張恪和毛文龍接觸時間不長,但是就發現這位毛大帥的過人本事,簡言之就是能收集情報。
無論是明廷內部,還是建奴,朝鮮,甚至蒙古,他都張口就來,雖然礙於身份低微,知道的不一定準確,但是種種見識讓張恪都瞠目結舌。
難怪這位能在孤懸海外,形勢複雜的皮島和建奴周旋,超長的情報處理能力,是毛文龍最大的優勢,從他的嘴裡張恪弄清楚了朝鮮眼下的狀況。
要說是起來朝鮮恐怕是最像明朝的屬國了,內部同樣是黨派林立,內鬥不止,同時又內憂外患,亂成一團麻。
目前朝鮮國王是光海君李琿,坦白講李琿是個有作爲的君主,特別是在壬辰倭亂之後,光海君即位,大刀闊斧地改革,推出大同法,免除沒有土地百姓的賦稅,只有地主納糧。
不過就像是後世的小國一樣,朝鮮並沒有實力主宰自己的命運,隨着野豬皮的崛起,朝鮮不得不面臨艱難的抉擇。
李琿採取的措施就是兩面討好,對明朝陽奉陰違,和老奴勾勾搭搭。平心而論,走鋼索的策略沒有什麼不對,相反還更符合朝鮮的利益。
可是別忘了,壬辰倭亂是大明幫了朝鮮,有再造之恩,此時朝鮮人的道德素養足以讓後輩子孫汗顏。
文官士人普遍認爲要知恩圖報,不能對天朝有一點不忠。因此輿論對李琿非常不利。
聽着毛文龍的介紹。張恪不由得目瞪口呆,沒有想到朝鮮曾經如此貼心忠誠。頓時張恪就來了興趣。
“毛將軍,朝鮮就在建奴的側翼,若是能拉到大明一邊,可是極大地助力。李琿這麼不知趣。能不能把他幹掉,扶持忠於大明的王族上臺?”
搞政變啊!
毛文龍也嚇了一跳,心說這位張大人真是膽大包天,什麼算盤都敢打。不過仔細一想,朝鮮不過是撮爾小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張大人。卑職正好認識朝鮮的平山節度使李貴,聽說此人對李琿早有不滿,興許可以拉攏。”
正是毛文龍牽線搭橋,李貴才見到了張恪,最初李貴對這位落魄的總兵還有些看不起。不過礙於天朝的面子,他還是幫着安排船隻,送張恪他們回國。
可是轉過三天時間,讓李貴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就在皮島外海,六七十艘碩大無朋的船隻駛來,黑壓壓遮天蔽日,龐大的福船就好像海上巨人,相比之下。朝鮮的船隻簡直比漁船好不了多少。
那些朝鮮的船伕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甚至忘記了呼吸!
直到這一刻,李貴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天朝上國的底蘊根本不是小小朝鮮能比擬的!
看着李貴口水流出三尺的土包子模樣,張恪心頭暗暗得意。這些船隻並非大明的官船,而是當初金萬貫留下的船隊。張恪接手之後,又不斷擴大,甚至花巨資從東南購買大船,專門負責對日本的貿易。也就是套取金銀!
張恪打算從海路回國,就算準了回航的時間。特別安排了快船通知,果然把大船隊迎了過來。聽說有船隻前來,碼頭瞬間被堵死了。
“大明的船隻!”
“是咱們的商隊!”
義州兵大聲歡呼,激動地熱淚盈眶。能見到自己的船隊,沒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了。
張恪踏着跳板,上了船隻,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個細瘦高挑的身影,一雙明亮的眸子飽含着淚水,緊緊盯着張恪,捨不得眨一下。
張恪頓時有些傻愣,驚駭道:“怎麼是你?”
方芸卿強忍着淚水,撲倒張恪的懷裡,用力摟着強壯的身軀。淚水落在張恪的胸前,她輕輕囁嚅着:“你還活着,真好!”
揚起長長的脖頸,望着張恪的飽受風霜的面龐,方芸卿用顫抖的指尖撫過。
“你知道嗎,聽說遼東的事情,又聽說你被困異國,人家心都碎了!”
有些東西總是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方芸卿以往對張恪總是彆彆扭扭,隔着一層膜。就在這幾天,她聽說了遼東慘敗,一瞬間心肝被摘走,痛苦鑽心徹骨。她有可能永遠也見不到那個討厭的傢伙了,方芸卿連續兩天,呆呆地望着蒼茫大海。
身邊的人都嚇壞了,生怕這位女掌櫃的想不開。總算是送信的快船來了,帶來了張恪的消息,方芸卿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到了這時候,還有人投懷送抱,老子這輩子註定和女人糾纏不清啊,張恪地想到。
“別哭了,海風大,要是把小臉吹破了,就不好看了!”
“沒良心的,就那麼在乎皮相?”
“我在乎的更多,不過要細細發掘才行!”張恪說着攏起方芸卿的長腿,抱着她大步進入了船艙……
大船之中主要裝的是從日本弄回來的金銀,還有硫磺倭刀等一些特產,每艘船還空着一大半,足夠把五千人馬都裝走,明軍快快樂樂上船,李貴的眼珠來回亂轉。
“張大人,外官想要朝覲天朝,以表達敝國感激之心,還請大人幫忙!”
聯合抗倭已經過去了二三十年,李貴的話不過是藉口而已。可是張恪也不點破,他正需要拉攏朝鮮。就這樣李貴跟着張恪漂洋過海,回到了大明。
“李將軍,聖上已經下了旨意,迎接本官進京。不過有些宵小之徒,居心叵測,總是懷疑本官的戰績,不知道李將軍願不願意仗義執言?”
李貴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當然願意。大人兵馬精銳,天下無雙,日後敝國還要靠着大人庇佑,才能抗衡老酋。”
“很好,李將軍你放心就是。從此後我們就是最好的盟友,有本官在,朝鮮安如泰山!”
遼東慘敗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大明上下都遭到了狠狠一擊,一個個傷痕累累。年輕的學子拋開了八股時文,開始睜眼看這個繁花似錦的時代。
大明朝怎麼了?竟然被一羣野人欺負。天朝顏面何存!
強烈的屈辱感,讓大家幾乎發瘋,每個人不停的痛罵,從邊關武將,到當朝宰輔。誰都一頭包……
南直隸文風鼎盛,讀書人最多,他們在京的會館面積也最大,每逢大比之年,足有三五百名士子前來。再加上其他地方前來討教切磋的讀書人,數量就更加驚人。
這一天,東南各省的士子再度聚集到了南直隸會館,有個瘦小的儒生站在大家中間。操着福建口音,慷慨陳詞。
“在場諸位都是十年苦讀,層層過關斬將。成爲了舉人老爺。明年會試一過,又不知多少賢達英傑魚躍龍門,成爲大明的棟樑才俊!有道是君貴臣榮,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眼下大明慘敗老酋,山河破碎。黎民塗炭,身爲讀書人。難道就能坐視不理嗎?”
“當然不能,可是我們能做什麼?”
“問得好!我建議大家聯名上萬言書。請求聖上嚴懲罪臣,選練精兵,整飭九邊,以大明億兆黎庶,難道還平定不了老酋嗎!”
“說得好,不知罪臣是誰?”
“當然是畏敵避戰的總兵張恪,賀世賢之流,身爲一方鎮守武官,不能殉國死戰,卻苟且偷生,國法能容,彼蒼者天,豈能容呼!”
黃道周聲嘶力竭地大吼,頓時迎來一片喝彩之聲,在場的衆多士子熱血沸騰,紛紛提筆,在萬言書上簽名,甚至有人磕破手指,用血書就大名。
一時間羣情激奮,可是偏偏就有不合時宜的人。
角落之中,豁然站起一個粗壯的大個子,朗聲冷笑。
“口口聲聲是讀書士子,難道就如此不辨是非,不知對錯嗎,真是讓人可發一笑!”
“盧象升,你有什麼好笑的?”有人厲聲斥責。
盧象升絲毫不懼,大笑道:“你們難道沒有聽說,張恪張大人在渾河血戰,斬殺建奴過萬,聖上已經下旨意,讓首輔大人親自出城迎接。你們竟然在這裡上萬言書,豈不是可發一笑!”
“什麼?”
在場的士子全都面面相覷,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道周更是站了出來,大聲斥責:“胡說八道,若是張恪真的殺了那麼多建奴,又豈會戰敗?”
“我也不想和諸位爭,明天張大人就入京了,你們去看好了!”
盧象升說完轉身就走,在場的士子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可是也不敢否認……於是乎,萬言書也就沒人簽名了。
次日天明,安定門外十里之遠,葉向高領着滿朝文武勳貴等在了這裡,沿途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兩邊搭着綵棚,花枝招展,大紅大綠,透着無比的喜慶。
可是再看諸位大人,誰的臉色都不好看,有幾位更是要吃人一般。
差不多等到了中午,遠遠的義州兵才緩緩而來。
葉向高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走,跟老夫迎接。”
雙方見面,大眼瞪小眼,絲毫沒有一點得勝回朝的喜慶。僵持了半分鐘,葉向高才說道:“張總兵,聖上命老夫迎接你入京,爲你牽馬墜蹬!”
最後四個字咬得格外用力,張恪恍然未覺老先生眼睛裡的怒火,坦然受之,笑道:“元翁,張某身上有傷,還請元翁扶我上馬!”
頓時在場的文官怒火中燒,而賀世賢他們卻美得出了鼻涕泡,也虧張恪能說得出來。
“你!”葉向高鼻子都氣歪了,好一個猖狂的小子,老夫不會讓你得意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