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清堡的時候,張恪想的很簡單,那就是拼命讓百姓過得好,死心塌地的支持自己。掌管了整個義州衛之後,站得位置不一樣,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除了施恩,還要立威!
孫有光很廢柴窩囊的傢伙,不過勝在經歷得多,見識也就不一樣。
“大人,正所謂升米恩鬥米仇,就拿這些百姓來說,要是發給他們每家一百兩銀子,我敢擔保,要不了幾天一半的人都會往關內跑,誰還願意在苦寒之地受罪啊!說到底,要讓老百姓的日子慢慢變好,田租也不能一步降到底。”
聽了孫有光的話,張恪尋思半晌,從座位上站起來,整整衣襟,衝着老孫躬身施禮。
“孫老,一語點醒夢中人,正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日後如何施政,還請孫老多多指點,張恪感激不盡!”
“使不得,使不得!”孫有光急忙攙起張恪,惶恐地說道:“我就是胡說八道,大人切莫當真。”
鄧文通同樣琢磨着孫有光的話,感慨地笑道:“孫老,你要是胡說八道,我們都該找地縫兒鑽進去了!屯田該怎麼辦,田租該收多少,您老給拿個主意吧!”
孫有光第一次享受萬衆矚目的感覺,老頭也有點暈乎乎的,他坐在位置上,翻看了一下鄧文通的計劃,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
足足看了一刻鐘,老頭才說道:“大人,這裡面如何分田地,如何重新劃分民冊。如何建引水渠,打水井都寫的極爲詳盡,老夫就不多置喙了!不過在田租的問題上,最好提高到四成!”
多少?
鄧文通、沈嶽、唐光,包括張恪在內。全都傻眼了!遼東地主豪強的田租也不過是四五成而已,若是按照這麼收,田莊還有競爭力嗎,減輕百姓負擔豈不是成了空話!
看着幾個年輕人懷疑的目光,老孫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大人,老夫倚老賣老了。你們光想着田租,其實光是田租老百姓還能活得下去,真正要命的是別的!”
孫有光打開了話匣子,這下子張恪才真正弄清了邊軍的弊端。
就拿軍餉來說,每個士兵一月能領一石糧食。如果真能如期到位,一家人勒緊褲腰帶或許能挺過去。可是要命的是軍餉不光拖欠,還不能直接發放到手裡。
士兵們要到上百里,甚至三五百里之外的省城支取,然後自己運回家,其中的消耗和艱險不用說了。每年都有士兵在半路被搶了,摔傷摔死的情況。
就如同大明朝的奇葩徵稅制度——糧長制——由大戶之中選拔糧長,負責把糧食運輸到京城入庫。官吏不得插手,大明朝的領餉方式一樣奇葩!
“大人,倘若您能把糧餉送到各個墩堡。讓軍戶就近領取,他們就會感激不盡!”
“好!”
張恪毫不猶豫點頭答應:“孫老說的太好了,以後糧餉一律先行墊付!孫老,還有什麼好建議沒有?”
“有,軍戶逃亡,還有重要因素就是服役。每逢邊疆戰事。就要抽調青壯民夫。不光耽擱農事,甚至有丟掉小命的危險。”
“差役不能免。不過我可以在各堡立下石碑,向百姓承諾。每年服役時間超過一個月,我就給他們工錢,不讓他們白乾!”
“大人英明!”孫有光伸出了胖胖的大拇指,笑道:“最後百姓擔憂的就是安全,韃子經常擄掠,提心吊膽的日子誰也過不下去。”
“哈哈哈哈!”嶽子軒突然大笑起來:“孫老,不用擔心,有我們在,準保讓韃子有來無回!”
的確,軍事力量是大傢伙最自信的方面。
終於屯田的事情商量妥當,第一年的田租暫定三成五,提供的農具種子耕牛也不再免費,算是百姓借的,只是不收利息。
其餘徵收田賦,發放糧餉的運輸工作全由衛所負責,至於徭役分成了兩種情況,爲本地修路挖渠只提供免費糧食,如果要離開義州衛,則要按照軍餉的一半支付,且時間不能超過兩個月,且在勞動期間死傷都要撫卹。
張恪把新的法令刻在石碑上,連夜送到各個城堡,向百姓們宣講。其實張恪還相當擔心,畢竟比起以前的承諾縮水了不少,老百姓會不會反彈!
爲此張恪親自喬裝到各地觀察民情,結果大出預料,老百姓不但沒有反對,還顯然接受。
在他們看來,張恪原來的規定太寬厚了,簡直寬厚到了虛假的程度,搞不好是先引誘他們上當,然後再狠狠咬一口!
直到“靠譜”得多的規定出來,老百姓才長出一口氣。
其實在大清堡等地也有所反彈,但是好在奉集堡大捷之後,不少年輕人都升了官,得了賞賜。這些家庭都成了張恪最堅定的支持者,尤其是河灣村等地,更是對張恪奉若神明,有他們的力挺,新的屯田法令迅速深入人心。
遼東只能種一季糧食,如今還不到八月份,距離來年開春還有半年多,分地工作已經展開了。
進言受到賞識的孫有光來了個病樹前頭萬木春,由他主持分田。當然張恪也擔心老孫會徇私舞弊,因此把唐光和朱慶斌派給他。老孫欣然領命,立刻就開始劃分田莊,登記百姓。
聽說手裡要有田地了,義州的百姓全都翹首以盼,張恪的威望與日俱增。同時他也着手整頓軍隊。
張恪的部下一共分成了三大塊,最嫡系的是從河灣村大清堡一路練出來的核心戰士,有一千出頭。
第二部分就是李光榮的家丁,張恪從中精挑細選,打散編入自己的部下。讓他們的豐富戰鬥經驗,和大清堡士兵的嚴格紀律結合到一起。共同提升戰鬥力。
第三部分就是義州衛的世兵,經過了一場譁變之後,義州衛如今還剩下的人馬不足八百人。張恪要求淘汰老弱,招募青壯,使人員達到一千五百人。總兵力達到四千以上。
練兵的事情張恪已經不用操心了。吳伯巖、喬福、嶽子軒、杜擎他們都能操持,而且比張恪做的還要仔細。
真正麻煩的事情還是屯田,方法有了,老百姓也接受了,剩下的就是要弄到足夠的田地了。
張恪帶着姐夫鄧文通親自到了大康堡等地視察,登高遠眺。大淩河兩岸全都是肥沃的土地,抓一把都能擠出油。
“永貞,王青等人的田產雖然都拿到手裡,可是義州的田地還是不夠分。眼前最肥沃的土地還都在士紳地主的手裡,他們坐擁巨大的田地。卻不向朝廷繳納一點稅收,就是一羣蛀蟲!義州衛三千多頃土地,其中有一千三百多頃都在他們的手裡。比起王青等人多了一倍不止,而且佔據的還是最肥沃的地塊!”
鄧文通咬牙切齒地說道:“碩鼠碩鼠,讀了這麼多年,我才知道說的不是朝廷,而是士紳地主!”
看着激動的姐夫,張恪忍不住笑了起來。幾個月之前,鄧文通還滿腦子清流的不與民爭利那一套,可是到了現在卻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彎。
“朝廷遠在天邊。禍害百姓最多的就是士紳地主。不過這些人也是最難對付的,言官清流的吐沫星子皇上都要退避三舍啊!”
“哎!”鄧文通嘆道:“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眼下的確不能樹敵太多,如果缺地,還是開荒吧,反正義州不缺荒地。”
“嗯。的確要開荒,荒地頭三年免賦。”張恪笑道:“不過也不能便宜了那些地主!姐夫。你安排人手,鼓動佃戶脫離地主。到農莊種田。再有,這些地主不是不讓出最好的土地嗎,咱們修水渠,打水井的時候,也避開他們的田地。讓他們沒有水用。耗下去,看看誰先受不了!”
“好!”
鄧文通欣然領命,張恪轉了一圈,手下都盡心盡力,張恪輕鬆不少。
“馬彪,你去安排人把府邸拾掇一下,過兩天老夫人要過來。”張恪升官了,自然想到把老孃接過來。
馬彪嘿嘿一笑:“大人,老夫人比您想得周全,她早就派人過來拾掇屋子了!不信,您看看外面!”
張恪順着馬彪的手看去,只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高挑的女子,沒有任何水粉裝飾,素淨典雅,落落大方。身後跟着一幫店鋪的夥計,每個夥計懷裡都抱着紅色的綢緞,彷彿結婚一般。
張恪頓時大吃一驚,急忙迎了上來。
“方姑娘,這,這是幹什麼?”
方芸卿抿着嘴一笑:“張大人,恕小女子沒有告訴您,這可是老夫人吩咐的。讓奴家幫着籌備婚事!”
“婚事?”
張恪頓時愣住了,傻傻地說道:“誰的婚事?”
“當然是你張大人和小雪妹妹的婚事!”方芸卿白了張恪一眼。
張恪頓時尷尬地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我娘怎麼想起讓方姑娘幫忙,恐怕有些不妥,我會安排別的人……”
“咯咯咯!”方芸卿忍不住笑道:“張大人,你是不是以爲奴家要吃醋啊?天底下的女子不都是像小雪妹妹那樣,對你這個花心大蘿蔔死心塌地的。奴家操持婚事之後,就準備離開遼東,不是有一百家鋪面,我方芸卿經商的本事可不比你們男人差!”
要說張恪對待如花似玉,色藝雙絕的方芸卿沒有想法,那絕對是撒謊。可是被當面點破了心事,還拒絕了,張恪的老臉也忍不住紅了。
“大人,有人求見!”
正巧這時候馬彪疾步走進來,將一份拜帖送到了張恪的手裡。
接過來一看,張恪頓時失聲叫道:“怎麼是他?”
對面的方芸卿也注意到了拜帖上的銅錢標識,頓時俏臉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