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山還是走了,我看着空蕩蕩的牀,又想到他臨走的時候看我的那一眼,只覺得心裡彷彿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難過。
我在客廳裡看到他平時抽剩下來的半包煙,拿了一根給自己點上,味道並沒有我印象中的那麼嗆,反而很溫和,菸草的味道侵潤到肺葉裡,竟然讓我在這深夜中體會到一絲安寧。
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心裡一動,莫非他是後悔了所以打過來給我道歉的,我走過去拿起手機一看,卻原來是林可心打來的。
林可心……
她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打給我?時間已經將近一點鐘,這麼晚了她會找我一定是有急事。果然我一接起電話,她就哭着對我說:“湯寒,我該怎麼辦?”
……
我匆匆地換了衣服出門,總算是在街頭公園的長椅上找到了林可心,她頭髮披着,額頭上還有傷口,顯然她受傷的時間還不長,那裡還沒有完全結疤,一半是紅白色的鮮肉,看着有些猙獰。
“你到底怎麼了?”我在她身邊坐下:“大半夜的爲什麼會在公園裡,你不是住在那個有錢的男人給你買的房子裡嗎?怎麼額頭好端端地又受傷了?”
“他老婆找上門來了。就今天晚上我在家裡看着電視,他老婆帶着一幫人來敲門,家裡能砸的東西都被她給砸了。我的額頭也是她拿菸灰缸給弄破的……”她說到這裡掩面而泣:“怎麼會這樣啊?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他還跟我保證絕對不會被他老婆發現的,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找我的麻煩,誰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情。”
我聽了她的話又是生氣又是心疼:“當初都叫你儘早離開那個男的了,你不肯聽我的,現在哭有什麼用?人家是正牌妻子,你說句不好聽的只是個小三,她能不對付你嘛?”
“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有家不能回,我能找的人只有你了,湯寒,你幫幫我,讓我先在你那裡住幾天。我一個人的時候特別怕,我怕她再來打我,要我的命。”
我雖然不喜歡現在的林可心,但是她畢竟還是我朋友,我不能坐視不管,自然沒有推辭,打車把她帶回家了。她看來是真的嚇到了,我放熱水給她泡澡,她一直提心吊膽,我看到她這樣子,心裡特別酸楚。曾經的林可心在學校裡就像是一個天之驕女,有大把的優質男生追求她,當時的男朋友陶峰是學生會的幹部,溫柔體貼,對她又處處好,那些過去都被她的虛榮踐踏了。
是她毀了自己的人生。
夜裡林可心睡在我身邊做噩夢了,我被她嘴裡一直在說的夢話吵醒,一看她額頭一直冒冷汗,趕緊用力把她給推醒了。林可心睜開眼睛的時候顯得特別空洞,我心裡不是滋味,抱着她說:“別怕,林姐,我在你邊上呢,別怕。”
她淚流滿面:“湯寒,我夢見蛇了,我姥姥以前跟我說,老家有個說法,夢見蛇的時候,就是家裡死去的親人來看自己了。是不是姥姥來看我了,我好想她,她看到我這樣子,會不會罵我侮辱了家門?”
“別怕,別怕。”我用力抱住她:“聽我說,以後跟那個男人斷乾淨了,過自己的日子,也別再混模特的圈子了,找一份正經的工作去做,錢多錢少都是其次,關鍵是過得自在,答應我好不好。”
“好,好,我跟他分手,我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
我以爲這一次她經歷了不小的風波,能夠有所感悟,真心悔過不去貪圖那些虛無的富貴榮華,誰知道一轉眼,她就食言了。不爲別的,她懷孕了。
她說身體不舒服,又吞吞吐吐地跟我說自己的生理期遲遲沒有來,恐怕自己會懷孕。我替她買了驗孕棒回來,沒想到真的是兩道槓。林可心把驗孕棒捏的緊緊的,手指甲都發白了,我握住她的手:“把孩子打了,我陪你去做人流。”
林可心先前也同意了的,我們還跟醫院做了預約,連日子都定了的。我那天本來上班,特意請了假,結果臨出門的時候,她忽然開口說:“湯寒,我不能跟你去醫院,我改變主意了,這個孩子我得生下來。”
我特別不理解:“爲什麼呀?你不是說決心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嗎?是因爲捨不得寶寶?我承認這樣做是有點殘忍,但是你不是那個男的老婆,孩子以後長大了也會恨你的。與其到時候後悔,不如這時候狠狠心算了。”
“他沒有孩子,他老婆不能生。他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我懷孕了,就給我一千萬的支票當獎勵,湯寒,這個孩子比金子還值錢,他值一千萬!”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眼裡有瀲灩光澤,我退後一步:“你瘋了吧?還嫌之前不夠丟人的?人家老婆找上門來了,你嚇得半夜哭的樣子這才過了幾天啊,你就忘乾淨了?一千萬又怎麼樣?能買你一輩子的幸福快樂嗎?”
“能。”她聲音不大,但是很篤定:“有錢纔會快樂。至於你說的孩子會恨我是個小三,我也有辦法解決。他老婆不能生育,我卻有了孩子,你說如果你是他,會不會離婚?”
“林可心!你給我清醒一點,你現在說的話特別不道德知不知道?第三者已經很缺德了,還要上位直接破壞別人的婚姻,這和殺人放火有什麼分別?”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的價值觀,但是我已經決定了,反正我也把孩子生下來。湯寒,謝謝你這幾天收留我,我也要走了,他重新安排了地方安置我,以後我也不會再來麻煩你。有緣再見。”
我在樓上的窗口裡,看她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忽然悲從中來。人貪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經被貪婪咬了一口,還不知悔改,非要等到被貪慾吃的不剩一根骨頭了才知道後悔。
而我自己也過得一團糟。
自上一次我和周霖山不歡而散之後,就陷入了漫長的冷戰之中。再加上這幾天林可心住在我這裡,我更是沒有找他,偶爾在公司碰見了,也只是擦身過去,當做沒看見對方。
我甚至悲哀的做好了哪一天他跟我攤牌說分手的準備,就像對待蘇嘉悅那般,不留餘地的,冷冰冰的說再見。
他原本就是這樣薄情寡淡的人。
沒想到這時候陳銘卻住院了。他得了闌尾炎,也是情況突然沒個防備,最要緊的是,沒人照顧豆豆。
原來他前妻和同事組團去歐洲十日遊了,這才走了兩天,他父母都在鄉下,還有兄弟的子女要照顧,家裡事情多也離不開人。豆豆又怕生,找護工就哭,沒辦法他就找到我了。
其實我是沒想到他會找我照顧孩子的,倒不是我不樂意,而是覺得陳銘對我是不是太信任了,我毫無照顧小孩的經驗。他卻說:“沒事的湯寒,豆豆只要有人陪着就行,他平時很乖的,不調皮搗亂,就是希望別給你帶來麻煩就行。我也就兩三天出院了,主要是覺得你熱心腸,豆豆又喜歡你,所以我才厚着臉皮請你幫忙的。”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哪裡能推辭,只得連連答應,讓他放心。這孩子是真的乖,每天我主要是送他上學,他放學之後自己去醫院找他爸爸,然後我下班去接他到我那裡睡覺,有時候給陳銘帶點有營養的湯過去給他補補身子。倒也真沒什麼費心的事。
陳銘出院的第二天,正好是我生日。
原本公司裡的人都不知道的,沒想到我一大早去上班就收到了一束香檳玫瑰和一盒費列羅巧克力。同事以爲是有人追求我才送的,都湊過來看熱鬧,我連忙解釋說今天是生日。心裡有些甜的打開卡片,心想周霖山還算有心,知道記着我的生日,結果一看卡片我愣住了,末端沈延的簽名龍飛鳳舞,竟然是他?
沈延從前絕不會給我送花巧克力之類的東西,大概是受了周霖山的刺激了,竟然也開始有這種心思了。他還寫了幾句話給我:分開的日子我想了很久,其實只要你幸福就足夠了。過去的偏激言辭,請你原諒。祝你生日快樂,我親愛的妹妹。
我忽然眼底一陣潮溼,彷彿他還是從前那個溫文儒雅的大哥哥,那麼體貼溫和的陪在我身邊。
乘電梯的時候碰見周霖山了,我去檔案室備份文件,他正好也上樓開會。我淡淡地叫了一聲總經理好,他點點頭沒說話,就聽見他秘書低聲說:“晚上約了吉麟瓷器的唐總吃飯,水韻山城參考古文化街的設計走古風,grs就是和他們公司合作的,我們也在談材料的事情了。”
我心裡冷笑,行程安排的這麼緊密,怕是早就把我的生日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吧。
偏巧下班的時候陳銘邀請我吃飯,說是跟豆豆一起幫我慶祝生日,這是其一,其二是希望借這個機會跟我道謝。我心裡對周霖山很失望,想也沒想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