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來我的做法還是有點用的,周霖山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一些了,我卻不敢停下來,深怕手上的動作一停,他就又覺得難受了。
等我覺得他已經睡着了纔敢又重新躺下來,沒想到沒過一小會兒我又聽到了身邊的動靜,他從喉嚨裡發出痛苦的聲音,身體也蜷縮在了一起來回地在牀上翻身,我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的失眠症狀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
很顯然,他對藥物有很大的依賴,而且造成這種結果絕非只是從最近纔開始,可以看出來他服用這些藥分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可是從前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絕對沒有失眠的症狀,難道是跟我分手之後開始的?
這樣想着,我心裡更加難受了。我在黑暗中無聲地看着這樣的周霖山,眼淚順着臉龐流進了脖子裡,冰涼冰涼的。
這一夜我們兩個人幾乎都沒有睡覺,他是睡不着,我是不敢睡,我直到外面已經隱隱透出魚肚白的時候才稍稍地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失眠讓周霖山看起來分外地憔悴,他眼裡佈滿了血絲,眼下還有些浮腫,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我的黑眼圈也很重。他媽一大早見到我們下樓的時候嚇了一跳:“你們兩怎麼回事?昨天夜裡難道都沒有睡覺嗎?”
周霖山沒好氣地指着我:“湯寒,今天你必須走,以後求你別再來了。”
他媽壓低聲音關切地問我:“他怎麼還是堅持不讓你留下?”
“因爲我不讓他吃藥,他覺得難受一夜幾乎沒有睡。他不睡,我也根本不敢睡覺。可是我不能讓他再這樣下去了,我得讓他對藥物的依賴減少,不然真的會出大問題的。”
爲了幫助他改善狀況,我特意開車去了一趟jason那裡,諮詢他遇到這個情況怎麼辦,他聽我提到安眠藥很是詫異:“湯,怎麼你最近又有抑鬱傾向了嗎?我不是不讓你吃藥的嗎?”
“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現在對吃藥有依賴了,我昨天不讓他吃,他一夜表現的特別痛苦,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吃了多久了?”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可能有大半年了。”
“這麼長時間了突然一下子你讓他停藥是不可能的。這隻會讓他的失眠症狀更加嚴重的。”
我驚訝地捂住了嘴巴:“這樣啊,完蛋了,我把他的藥都給扔了。怪不得他的反應那麼大了,那我該怎麼辦?”
“慢慢地減量,直到他可以不吃藥就能睡。你先觀察一下他的藥劑量多少,還有他吃什麼藥?”
我把名字說出來,他皺眉頭:“你這朋友太不愛惜身體了,這樣吧,我給你寫幾種稍微藥性稍微溫和一些的,你結合他的具體情況去門診開,不過門診每次不會給你太多藥量,你隔段時間去拿一些。”
我道了謝離開,知道周霖山那些藥絕對不是通過合理渠道弄到的,而且讓他跟我來醫院也是不可能的,我只好自己想辦法,我們這裡的門診監管很嚴格,除非患者本人親自來,否則是不予開藥的。
所以我把自己裝成一個病人,大概是因爲我一夜沒睡看起來本來就有些病容,再加上我對周霖山的症狀很清楚,就對醫生說:“我不吃藥就會頭疼睡不着,以前也一直服用安眠藥才睡得着的。而且我是因爲壓力大,我爸爸之前是做生意的,他後來破產了虧了一大筆錢,家裡每天有債主逼債,我覺得很累……”
我睜着眼睛瞎謅,卻換得了醫生的信任,他告誡我要謹遵醫囑來吃藥,不能再濫用了。我把這些收好,又回到家裡去,決定跟我小姨說實話。
她看到我這樣子也有些詫異:“難道是很久沒在自己公寓裡睡了,都不習慣了嗎?怎麼看起來氣色這麼差?我都說了不要再一個人住了,那房子風水不好,邪氣。”
“小姨,我要搬出去住。”
“搬到哪裡?我不同意,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在我身邊待着我才放心。”
“我要搬去周霖山家裡住。”
“什麼?不準!”她嘩啦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不準再去找他的。你是不是瘋了啊?他當初怎麼對你的,三番兩次地把你推開,傷你還不夠深嗎?怎麼,現在他落魄的時候就又想來找你了,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他現在遠不如從前了,在我看來我給你介紹的那兩個男人哪個不比他好?你不能再走錯路了,小寒,你已經不小了,還有多少大好年華值得爲了那個男人去折騰的?”
“我不能看着他倒下去不管,周霖山不能不站起來,他一輩子不能毀在自己手裡。我要幫他振作起來。”
“你以爲自己是菩薩嗎?自己過得都是渾渾噩噩的,還有能力去照顧別人?算了吧你,我反正醜話說在前面,你敢搬出去,就別再回這個家了。”
我看着她,一咬牙上樓就要收拾行李,現在誰都不能讓我改變主意。我得陪着他。
誰知道我小姨從外頭把我給鎖在房裡了,我這個房門設計比較特別,假如我在裡面反鎖了,從外頭拿鑰匙沒法開,同樣的,如果在外面鎖住了,在裡面也沒法打開。我拍門喊道:“放我出去啊小姨,不帶你這樣的。”
“吃飯的時候我會給你送飯菜的,其他時間你就給我老實地待着吧,什麼時候你真正地能收心了,我再把你放出來。”
“求你了,放我出去吧,我不能讓周霖山一個人啊。”
她根本不理我,我就想着先把東西收拾好,等到她開門給我送飯的時候,我拿了東西就跑出去。誰知道我小姨就防着我這一手呢,她剛把門打開我剛要衝出去,就差點直接撞在箱子上了,原來她把我們家放舊物的特別大的木頭箱子搬過來堵在門口,高度快到腰部了,她把飯菜和水遞給我,我不肯接,硬氣地說道:“我不吃了,反正也出不去,大不了餓死在房間裡算了。”
她冷哼一聲:“姑娘你脾氣不小啊,拿這個來威脅我是吧?那我這麼跟你說吧湯寒,你要是真的餓昏過去了,反倒是正好了,我直接給你送醫院去,想想那個時候你應該也沒力氣再去找他了。”
我小姨是出了名的軟硬不吃,我沒有辦法,嚼着碗裡的飯想着該怎麼離開。看了一眼窗戶,似乎只能爬窗戶出去了,我於是把行李箱的東西裝進一個揹包裡,等到晚上快十一點鐘了才放心,我知道這個點他們都該睡了。所以把窗子打開,揹着包,把窗簾從下面剪了一半系在腰上,上部分還跟整體連着,可以反作用地拉住我。然後我小心地順着窗沿爬,伸手去抱住窗戶邊上的下水管道,其實我特別害怕,因爲萬一踩空了我是不是就只能靠着這窗簾布的拉力了?
但是我心裡又緊張周霖山,索性一閉眼睛用力一踩腳下,到底運氣不錯抱住了水管,我慢慢地把腰上的布條解開順着管道往下爬,手掌心竟然磨出了一圈的水泡。總算是平安着地,沒敢在家裡的院子裡耽誤,連車都沒敢開,我就小跑着離開了。
到路口攔了一輛的士過去,到周霖山家裡的時候他媽竟然還沒睡,我手機被我小姨沒收還關機了,但是之前跟她說好了來的,所以她很擔心我。
而且白天聽了我的話,她不敢讓周霖山吃之前的藥了,就一直拖着他說話,直到聽到我按門鈴了才如釋重負地來開門,看到我樣子有些狼狽,她詫異地說:“小寒,你怎麼回事?”
“周霖山晚上怎麼樣?”
“還沒睡呢,我一直不敢離開他半步,就跟他想着法子講話,現在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您趕緊去睡吧,我守着他。”我把包拿下來:“我帶了幾件衣服和日用品來,可能要打擾您在這裡住一陣子了。”
“小寒,你別這麼說,阿姨聽了心裡會愧疚。是我家霖山對不住你,他對你那個態度,你還不肯拋下他,一直守着他,我真的特別感動。”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朝着她伸出手指,我左手的中指上赫然戴了一枚鑽戒:“這個戒指是從前周霖山跟我求婚的時候送給我的,後來我們吵架了,我一直都把它放在盒子裡沒有拿出來過。剛纔回家我又翻了出來,既然那個時候他求婚了,我答應了,我就是他的妻子了。只是差個領證的手續而已,那不重要了,從今往後,我要對他履行一個做妻子的職能。”
她淚光盈盈:“我周家有你這樣的女孩兒進門,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希望他能早點悔悟過來,莫要再負了你。”
我上樓找他的時候,周霖山還沒睡覺,屋子裡有煙味,他又抽菸了。我說:“晚上好啊,周先生。”
他脾氣又來了:“你聽不懂我說話嗎?我叫你不要來了你爲什麼還要纏着我?有你這麼陰魂不散的嗎?”
我把房間裡的燈打開,施施然地往牀上一坐:“哪有這麼跟自己老婆說話的,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