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失眠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失眠了,現在卻躺在牀上輾轉反側,腦子裡全部都是白天的時候,沈延對我說的那些話。周霖山現在的處境如何,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每次我強迫自己要睡覺,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之後,卻總是浮現出一個畫面。
就是我們兩在牀上看電視的時候,總愛頭和頭靠在一起,他有時候會突然側過臉來看我,當我也看着他的時候,他就對我痞痞地笑一下。
這個定格的畫面就像是一把鋒利刀刃割開了我封存的記憶,讓它因此有了一個缺口,洶涌襲來。我在黑暗中坐起來,從桌子上摸到了手機打開,終究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了他的號碼,他並沒有關機,我聽着長長的撥號聲音在聽筒裡不斷重複,心裡的希望一點點地燃了起來,我在心裡默唸:“快接,快接。”
沒有人接,他大概是已經睡了,被我吵醒了,可是看到來電是我。就隨手摁掉了。我忽然來了脾氣,又不泄氣的打了過去,這一次卻已經關機了。
我感到非常地沮喪,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我已經這般厭倦,分手之後形同陌路不算,連一句問候都成了奢侈的事情嗎?
再看到關於派瑞的消息,就真的是把沈延前些日子帶給我的不良消息給坐實了。邵建申把手裡從周霖山那裡得到的派瑞的股權全數轉手給了吉寶萊置業,許毅華一躍成爲派瑞最大股東,周霖山辭去派瑞總經理職務,派瑞地產面臨管理層大換血……
兵敗如山倒,從前對周霖山大爲讚賞的那些經濟學者,業界專家此時也都逆轉了口風,把他變成了一個反面教材來分析和警示,在各種傳媒平臺上大談特談,無疑等於是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我看着這些東西,心一點點地沉下去,驕傲如他,從神壇跌下了地獄,這樣痛苦的滋味不知道能不能忍受的下去?
接到周霖山他媽的電話的時候,我本是在睡午覺,外面的天色昏暗,因爲天氣不好,正在下一場大雨,雨聲淅淅瀝瀝地傳到耳朵裡,更是撩人睏意。
我在睡夢中接了電話,意識都不算清醒,就聽到那頭的人對我說:“小寒,我是霖山的媽媽。”
已經很久沒有人在現實裡對我說起這個名字了。所以我當時頓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提高了聲音說:“伯母您好,是我。”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情?”
“您且說。”
“你還愛我兒子嗎?”
這個問題真是直接尖銳,讓我無處遁藏。我張張嘴巴想要回答她,竟然發不出聲音來。她嘆了一口氣:“哎,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我不該來打擾你的。我不逼你回答這個問題了,小寒,阿姨沒有別的事情了,你最近過得好嗎?”
“我過得還不錯,謝謝您的關心。”
“那就好,我就先掛了。”
“等下……”我脫口而出:“伯母,我能不能問問周霖山的情況,我聽說了派瑞的事情了,我很擔心他。”
她沒有開口,我繼續說:“我愛他,我依舊沒有忘記他。雖然他現在心裡已經沒有我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夠過得好。所以我很想了解他的情況,是不是能從這個打擊中走出來?”
“小寒。他不好,事實上我今天這麼唐突地打給你就是因爲,我希望你能夠幫幫我兒子。他最近的表現讓我真的非常擔心,我看到他這個樣子真怕這樣下去,他的人生就毀掉了。可是我的話他聽不進去,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纔會想到你,我覺得他也許會聽你的。”
“我也想陪在他身邊,我知道他那麼好強的一個人肯定不會好受的,可是伯母,他已經不愛我了,我的電話他都不願意接,他不會肯見我的。”
“不是的,他心裡是有你的。我是他媽媽,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的,我一清二楚。如果你能來我這裡一趟,我跟你詳細了說,在電話裡實在是說不清楚,算伯母求你這一回,你就幫幫他吧。他少年得志,二十幾歲接手派瑞之後便多年一路暢通無阻,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從來沒有摔過這麼大的跟頭,這一次直接失了公司,對於他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我這些天都不敢睡一個完整的覺,也不敢讓他一個人住,硬是逼着跟我住在一起,就是怕他一時想不開,再做出什麼傻事來。”
“好,我現在就過去找您。”
我翻身下牀,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換衣服,然後打了一把傘出了門,我還是住在我小姨這裡,她見我這種天氣外出很是詫異,我不敢說實話,只說自己跟徐茵約好了一起打撲克,她便沒再多問。
開車去周霖山家裡的一路上我其實很緊張,因爲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了,我甚至不知道等會兒見了面自己該說些什麼比較好,是好久不見,還是你別難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媽已經準備好茶水在客廳裡等我,我一見到她就發覺她一下子也蒼老了許多,從前我常常覺得他媽很有氣質,也不顯老,如今家族的敗落讓她多了大筆滄桑。她待我親切如舊:“小寒,真是不好意思,這種天把你叫過來,希望你不要覺得麻煩。”
“我當然不會,您最近身體還好嗎?看起來似乎憔悴了許多。”
她搖搖頭:“我沒什麼,左右不過是覺得心裡不好過,最要緊的是霖山,他糟糕透了。”
“他在家裡嗎?”
“他在房間裡,幾乎不肯踏出房門半步,整體把自己關在裡面,我說盡了各種話都沒有用。”我下意識地擡頭想去找他,被他媽拉住:“你先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讓我都告訴你吧。”
“您說。”
“霖山的經濟情況其實遠比外界知道的還要糟,我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在澳門賭馬輸了幾千萬,無力償還回來躲債向我求助,債主追上門惹出很多事端,霖山看不過去就答應幫他還這筆賭債。但是他自己已經的流動存款已經不多,只好變賣了幾套房產和跑車才解決了問題。我之所以說他心裡有你,是因爲他怎麼都不肯動那套本來準備你們結婚之後當做新房的複式公寓。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肯說,但是我這個當媽的都看在眼裡,跟你分手之後,他也一樣難受的。”
我心裡一陣黯然,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嘆了一口氣:“我多次提議讓他把派瑞剩下的部分股權給賣了不要再留着了,留着有什麼用,徒增傷感罷了,可是他死活不同意,我知道他是想抓住最後一點關於派瑞的東西,可是那樣只會讓他自己陷入困境。他現在其實一無所有,還清了他舅舅的欠款之外,還有他自己從朋友那裡借的錢沒有還。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留着那些股權幹嘛?錢是活的,股權眼下卻是死的啊。”
我大爲震驚,沒有想過他已經落魄到了這個地步。難怪他會那麼消沉了,從前意氣風發,揮金如土,而今捉襟見肘,寸步難行。這巨大的反差想必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失落吧。
“現在能勸他的人,只有你了。我不求他以後怎麼樣,只希望他趕緊振作起來。我真的很怕他就這樣崩潰了。”
我聽了她的話上樓,他媽敲門說:“霖山,你開下門,看看誰來了。”
裡面有個聲音傳來:“是誰?”
“是小寒,湯寒來看你了,她很想見見你,你把門打開好不好?”
“我不想見她,讓她走。”我別過臉去,她悲傷地皺着眉頭看我:“是我私下裡把你叫來的,他之前並不知情,其實我覺得他不願意見你是因爲他不願你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他太驕傲了。”
我想起他媽跟我說的話,她說周霖山手頭再緊都還留着爲我準備的那套公寓,這句話給了我新的希望。若許毅華對我做的事情是一我們之間的一道鴻溝,至少在這道溝塹的兩邊,我和他都還各自沒有忘記過。
我用力地拍門:“周霖山,你開門,我們談一談。”
他已經不再理我,我不死心,一咬牙對他說:“我去外面等你,你今天不見我,我是不會走的。”說完我就直接下樓走進了雨裡,他媽撐着傘走過來拉我:“小寒,你瘋了嗎?趕緊進屋來,你這樣會生病的。”
“伯母你別管我了,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他,他不開門我是不會進屋的。”雨很大,我身上的衣服很快都溼了,頭髮上一直滴着水,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媽又折上樓去勸他,我看着那扇窗出神,只覺得特別冷,也許我又要生病了,可是我不信他會不管我的死活。要是今天我暈在這裡了他都沒有動容,我就徹底地死心,以後不再來煩他,但要是他仍有對我尚存的憐惜之情,我就不會輕言放棄。第二更沒寫完,昨晚太困就先睡了,中午十二點之前發。
全文也沒多少字了吧,結局也可能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樣,但是那是我從一開始就想寫的,到時候就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