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快要入夏的時候,派瑞即將迎來兩件大事。
一是商業地產項目新宜廣場竣工在即。二是派瑞地產借用龍城股份在深圳股交所上市上市在即。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一晃眼,越過了冬天和春天,再次兜轉到這個雨水豐盛,草木蔥榮的季節了。
也正是這兩件大事,又把派瑞推到了房產業的風口浪尖,幾乎業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它身上,甚至有人謠傳說,派瑞日後的成敗在此一舉,如果上市成功,新宜廣場就能如虎添翼,一躍成爲超出吉寶萊廣場的a市最有商機的樓盤;但是一旦上市失敗,就意味着派瑞的資金鍊很可能就中斷了。
這麼緊張的關頭,我一顆心整天都提着,慶幸的是仍有值得高興的事情發生,比如,沈延要結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延最近是越發地意氣風發了,而且按照周霖山的話說,他怎麼越來越胖了?對於這件事情我也深表遺憾,多次在見到他的時候扼腕嘆息,恨不得掐着沈延的脖子問他:“你丫把我從前那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沈公子給藏到哪裡去了?”
對此沈延不屑一顧:“知道哥爲啥成這樣子不?哥都是被自己媳婦兒給喂的,哥媳婦兒多賢惠知道不?一天三餐都給哥整的穩穩當當的,哥能把媳婦兒的心意給辜負了不?不能啊,就一粒米不剩地全部都吃了。”
他在吉林開了一家分公司,主要是那邊木料資源豐富,離原料地近一些,我每次聽如今的沈胖子用一口東北腔調跟我自稱哥的時候,都會心裡默默地感慨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
我和周霖山一起去參加他的婚禮,我看着穿西服的沈延對周霖山說:“回頭咱兩結婚的時候,你要是敢把自己搞的那麼胖,我就不要你了。”
沈延的嬌氣捂着嘴巴咯咯笑,沈延一把摟住她說:“還是哥的媳婦兒好,幸好當時即使脫離湯寒這棵小樹苗,投奔了一片大森林。”
周霖山也把我給摟進懷裡,橫眉冷對着沈延說:“誰說我家小寒是小樹苗的,她對我來說都快要成爲大興安嶺了。”
“酸死了。”沈延一邊吐槽一邊問:“說點正經的吧,你公司這回上市有把握嗎?”
“你覺得呢?”
“不好說,不過你這個人做事一向很穩妥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該準備的都已經做到位了,成功地機率還是是很大的。我還等着趕緊上市,娶我老婆過門呢。”他揉了揉我的頭髮,低頭對我笑了笑。
“哼,到時候我可就是上市公司的老闆娘啦,你們可別太嫉妒。”我因爲心裡甜蜜,笑着對沈延夫妻說這句話,說完了也並沒有覺得不妥當,畢竟在我心裡,周霖山一直都是能夠轉危爲安的奇人,更何況他自己也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事後當我再回過頭去想那一天在婚禮上我說起的這句話,真是恨不得狠狠地給自己兩巴掌纔好。殊不知有時候我無意間說出來的話,也其實是在無形中給了他壓力,尤其是在現實不像理想的情況那麼美好,顯露出殘酷的獠牙的情況下。
派瑞上市失敗了。
這個消息已經被媒體傳瘋了,以至於我根本不用通過誰的轉述就能夠知道。這一刻我腦子裡想的不是派瑞以後會怎麼辦,也不是買下龍城鋼鐵股份的那麼多錢是不是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價值,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周霖山此時心裡是什麼感受?
我打給他,手機關機。
再打給康秘書,他接起來的時候同樣很是焦急:“湯小姐你好,你找周總嗎?我也在找他,現在幾位副總正在會議室裡爭吵不停,甚至田總揚言要辭職,而且好像要帶走公司的好幾個項目經理。現在就等着周總回來主持大局呢。”
在這個關頭,田昊天竟然要辭職?他是項目總監,眼下正是其他幾個項目度過難過的關鍵時期,他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把團隊經營給帶走嗎?這不是等於給派瑞雪上加霜嗎?
果然這世上從來不缺少只看重利益,而不顧往日情分的人。
周霖山的電話我反覆地撥過去,永遠都是那個冷冰冰的女聲在重複:“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你稍後再撥。”
他到底在哪裡?我看着窗外從樹縫裡滲透出來的大片陽光,明明照在人身上灼熱高溫,卻還是讓我心裡泛起一絲涼意。
我去他的公寓裡找了一圈沒有人,我家裡就更沒有了。打給他媽,他媽也說不在大宅裡,這時候跟我一樣最憂心忡忡的人就是她了。
“湯寒,霖山這孩子太好強了,他自從接受派瑞以來,一直都能夠很好地把握局勢,纔會有派瑞後來的那些成就。這一次恐怕是他第一次遭遇這麼大的失敗,我真的很擔心他心裡過不去這個坎,你要是找到他了,一定要多多開導他。”
“我知道的伯母,我一定會好好安慰他的。”
“對了,有件事情你找到他之後切記跟他說一聲,就是他爸從前的一個老棋友從澳洲回老家了。之前老嚴的女兒在澳洲懷孕,他們夫妻兩就過去照顧了一年多,不過還是覺得國內比國外好,所以那邊的事情一忙完就回國了。他今天早上打給我,也是剛聽說了霖山他爸的事情,痛心疾首,說他知道他爸絕對不是殺人犯,那些惡意的猜測簡直就是污衊。我看他的意思,好像他知道些什麼,你讓霖山有時間就去找他一下,把事情問清楚了,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找到證明他爸清白的東西。”
“伯母,您把這位老嚴的聯繫方式給我好嗎?我去找他了解一下情況,現在派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怕三哥心態不能及時調整過來。再觸及到過去的傷心事,我恐怕……”
“哎,還是你想的周到,瞧我這個當媽的都老糊塗了,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還拿這些煩他呢。我把老嚴電話給你,小寒,那就麻煩你去找老嚴一趟了。我最近身體也不太好,感冒一個多星期了也不見好,體力實在有限。”
“您千萬要保重啊。”
我按照她給的號碼聯繫了老嚴,是他夫人接的電話,聽說我是周霖山的女朋友,又大概是周霖山他媽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對方很客氣:“小寒是吧,我們這兩天都在家裡的,你要是時間充裕就過來一趟,老嚴有很多東西要交給霖山他們母子的。”
“好的,我下午就去拜訪你們。”
又撥了一遍周霖山的電話,已經兩天了,他的手機都沒有開機。我把手機裡我們的合影拿出來看了好幾遍,眼睛溼漉漉地看着看着屏幕輕聲問道:“周霖山,你跑到哪裡去了?”
按照約好的時間,我下午就去了老嚴的家裡,他們夫妻看上去都很和善,從周霖山他媽那裡我知道,他們之前都是大學的老教授,現在退休了賦閒在家。
因爲提前知曉我要來,還特意準備了新鮮的水果招待我。我忙道謝,一番寒暄之後進入正題,老嚴的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我跟周家堯認識幾十年了,他這個人確實是愛財,派瑞剛成立的時候,他做過得違規的事情也不少,不過也都只是爲了自身的利益,從不觸及什麼道德底線。這次我回國打他電話一直打不通,跟幾個其他老朋友吃飯的時候問起來,才曉得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想不明白啊,怎麼會有人覺得嬌嬌的爸媽是他害死的呢?他對那個孩子,真的是當成親閨女一樣地好啊。”
“周伯父生前是不是跟你提過這些事情?他跟家人裡很少說這些的,所以周伯母和周霖山都知道的不很多。”
“他是死要面子,覺得這些事不風光,不肯跟老婆孩子說。但是跟我是什麼都說的,每次他心情不好就來找我下棋,總是輸給我,輸了之後就跟我倒苦水,我知道他這麼多年過得很不容易。嬌嬌嫁人之後,他一度很抑鬱,我研究過幾年心理學,也知道他有過心臟病,覺得這樣下去對他心臟的負擔太重了,就給他想了個辦法,讓他把想對嬌嬌說的話都寫下來,我也不看內容,就負責替他保管,他就當做那些話嬌嬌能看到,或許心裡能舒坦些。”
“寫下來?這麼說您替他保存了下來是嗎?那麼能不能給我看看呢?”
“他怕我看那些東西,都鎖在我書房抽屜的一個櫃子裡。鑰匙是他自己留着的,現在人都不在了,一時打不開啊。”
“雖然知道不禮貌,但是我覺得這些東西或許能夠幫周伯父證明清白,如果您覺得合適的話,我想找開鎖匠來把抽屜給打開。”
老嚴想了想,點頭說:“就按照你說的來辦,人死都死了,隱私什麼的不重要了,最要緊的是能幫他洗脫冤屈,別死後還帶着罪名入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