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嗎?”我看着他:“外面下着雨呢,你帶傘來了嗎?”
“沒有,我剛纔來的時候還沒有下雨。”
“你是開車來的?”
“司機送我來的。”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我是不是得離開了,時間不早了,你也要休息,我不走就會打擾到你了。”
他雖然嘴裡說着這話,但是腳下並沒有動,我知道他希望我開口挽留他,像是從前很多次我那麼做的一樣,但是這一次我沒有這麼做,而是比他先一步往外走,打開門說:“我送你到電梯口吧,這裡有一把摺疊傘,不過是上個星期買牛奶的時候超市裡做活動送的,你就別嫌棄了,反正都是大晚上的也沒有人看到,不會讓你丟面子的。”我把傘遞給他,他拿起來看了看,微微笑了下。
等電梯到了,他走進去,門要在我們中間關上的時候,我剛想轉身回家,他用手把門給抵住了,叫住了我:“湯寒,我們是不是真的沒有機會了?”
他說話的時候,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影影綽綽。我心裡有些酸楚,但是硬着心腸說:“可能是。我可能不會再愛你了。”
時間在此刻有短暫的停頓,但是周霖山又點點頭:“我知道了,不過我不會放棄的。你現在不肯跟我在一起,寧願一個人生活,沒有關係,我會等。要是哪一天你覺得這樣很孤單了,想要人陪着你了,我希望你還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說完鬆開手,電梯門緩緩合上,我看着跳動着的樓層數,心裡竟然一時體會不到悲喜。
下過雨的天空果然是比尋常時候更蔚藍和通透一些。我在店裡幫着整理客人吃完剩下來的食物,把桌子擦乾淨,忽然有人推門走進來,剛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看出來她是誰,在我店裡做兼職的女大學生小聲且興奮地對我說:“嗨湯姐,你看那邊那位客人,好漂亮和貴氣啊,你看她手裡的那個包,我昨天剛在雜誌上看到的,dior的春季最新款,內陸好像還沒有開始出售呢,得在海外預定,她那個一看就是正品。”
這位貴氣的女士把墨鏡拿了下來,看到我緩緩地笑了起來,走過來對我說:“湯老闆,有空陪我出去走走嗎?”
我把抹布遞給身邊的女學生:“好久不見你了,你變得更漂亮了,最近過的好嗎?林可心。”
“在你看來我過得好嗎?”
我一邊洗手一邊打量她,最後搖搖頭:“我看不出來,我只能看出來你越來越貴了,但是我看不出來你過得好不好。”
林可心聽到我的話神情一滯:“我要結婚了,可是沒人陪我去試婚紗,我也沒有伴娘,唯一能夠找到的人就是你了,如果你不肯陪我,那我就要一個人孤單單地嫁人了。”
“嫁給誰?”
“我的金主。”她吐出四個字:“我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很開心,跟他老婆離婚了終於決定娶我了,我是不是很成功,算是情婦裡面比較幸運的,至少我打敗了正室上位了。”
“你也真夠缺德的。”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你罵我吧,你罵我我心裡也會高興的,因爲我身邊已經沒有一個願意罵我的人了。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能說活該嗎?”我和林可心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她被那個男人的原配打的一身傷,哭着求我收留她,會半夜被噩夢給驚醒,那個時候多落魄,還跟我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一定會徹底地跟那個男人斷了,不會再糾纏下去,找個正經的工作做,好好過日子。可是一診斷出來她有了孩子之後,她就又墜入了那個金錢的慾望之網裡,把爲一個男人生兒育女的權利當成了一種交易
來換取美衣華服,現在再見面,她竟然要結婚了。
“我知道你瞧不起,可是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出嫁的時候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我爸媽已經不要我了,他們說我有辱家門,讓我永遠不要回那個家。我也沒有別的朋友了,我只有你了,湯寒,你不當我的伴娘也沒有關係,不祝福我也沒有關係,能不能這段時間陪陪我。他太忙了,什麼事情都讓我自己去操辦,試婚紗,買對戒,甚至訂酒店,我知道他根本沒有把結婚放在眼裡,可是對我來說,這確實一件人生大事,我希望有個朋友能在我身邊。”
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腸軟,對周霖山是這樣,對蘇嘉悅是這樣,對林可心還是這樣。每次只要他們一求我什麼,我就受不了了,明明知道她不對,我還是覺得不忍心,幾經猶豫終於點點頭:“好吧,我也是等於陪着你作孽啊。”
到底是抽了時間陪她去,高端定製的婚紗店裡,她挑了一款胸前鑲嵌滿碎鑽的婚紗穿上,我從鏡子裡看到這樣的林可心,她整個人都因爲這件裙子變得明豔了起來,如果不是我清楚她經歷過什麼,我一定會因爲有一個美麗的朋友感到驕傲,並且祝福她成爲幸福的新娘。可惜她永遠都不會幸福,我也永遠都不會真心祝福她。
只是店裡的這些美麗的婚紗也觸及到了我的傷痛,有那麼好幾次我路過婚紗店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往裡瞧着,幻想着等到自己結婚的時候不知道會穿上什麼樣的款式,後來我和周霖山都差點領證了,真的是差一點點,一步之遙,多可惜。
從婚紗店裡出來,她問我覺得怎麼樣,我點點頭:“好看,不過我剛纔想起來一句話。”
“什麼話?”
“之前在張愛玲寫過的一篇散文《天才夢》裡頭看到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蝨子。”我看着林可心:“你的婚紗很美,但是一點都不乾淨。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情,你最好想清楚了,雖然你已經有了那個男人的兒子,但是我明白你根本不愛他。你要是真的結婚了,也不會真的就過得開心的,我要是你,寧願一個人過。”
“長滿了蝨子又怎麼樣?蝨子又不可怕,我只要華袍就足夠了。”
“我也是對牛彈琴。”
她抿嘴低聲說:“下星期我結婚你會去嗎?其實我有些怕。”
我本來想說不,後來聽她這麼一說又改口說:“看情況吧。”
“今天謝謝你,湯寒,有你這個朋友,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事情。”
我看着她坐上車被司機接走,心裡五味雜陳,聯想到身邊的很多人,比如她,比如蘇嘉悅,比如徐茵,還有我自己,都是在愛情裡掙扎翻騰的人,執迷不悟的如林可心和蘇,其實都是可憐人,一個是堅決摒棄愛情選擇物質,一個是始終攢着愛情卻被辜負,相比之下還是徐茵過得自在些,果然只有灑脫的女人才更容易幸福,如果可以,我寧願成爲茵姐那樣的人。
週五的晚上,我在家裡做完瑜伽準備睡覺,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一看來電正是林可心,有些疑惑地接了起來,誰知道她的聲音很急促:“湯寒不好了,我兒子被人綁架了。”
“怎麼回事?你得罪了什麼人?”
“可能是他前妻找的人綁了孩子,她是知道那個孩子對我的重要性,如果她傷害他怎麼辦?孩子不能有事啊。”
“你報警啊,傻愣着幹嘛,這種事情當然應該交給警察處理了。”
“不行啊,剛纔一個男的打給我讓我現在去月城酒吧找老鬼,說是如果我報警就別想見到孩子了。”
“你老公呢?”
“在深圳出差呢,手機已經關機了,根本打不通電話。我都快急死了,這時候只能想到你了。”
“你等一下,我找個道上的朋友問問能不能幫上忙。”
我打給徐茵,她手機沒人接,其實我是想問她老徐的電話,沒辦法情急之下只好打給了周霖山。他看到我的來電很詫異:“湯寒,找我有事嗎?”
“不是,我有急事想要找老徐幫忙,不過我沒有他的電話,就想問問你。”
“老徐?時間這麼晚了,你找他是有什麼事?”
我只好把林可心的情況跟他說了,他說讓我等下,沒一會兒我手機響了,是老徐打過來的,他一開口就是:“千萬別報警,老鬼這個人我很瞭解,他最討厭的就是警察,報警了真的會惹惱了他,孩子要是被藏起來了,警察也找不出來。而且他也不怕,他有的是辦法給自己脫罪,警察想抓他那麼多次了還不是也拿他沒辦法,整個就是一個瘋子,你朋友怎麼惹上這個人了?”
“你認識老鬼嗎?能不能幫到我?”
“何止認識,以前還有過過節。”他嘆了一口氣:“這樣,我畢竟已經不參與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很久了,他也說不定不會再記得過去跟我的那些事,如果我開口,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給我點面子。我現在過去吧,你們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