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山怎麼可能真的聽我的,他的車開得更快了,我捂着胸口覺得暈乎乎的:“我讓你掉頭聽見沒,都跟你說了沈延胃痛!”
“讓他疼死算了。”周霖山賭氣一般地說:“他死了我還要買鞭炮去你家門口放呢。”
我聽了他這話,拿起手邊的手提包就往他頭上砸:“說什麼呢,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他吃痛地叫了一聲:“湯寒你幹嘛打我,想謀殺親夫啊。”
我一下子臉就拉長了,對着他聲音冷冷的拋出了一連串問題:“你說什麼?謀殺親夫?周霖山你會不會用詞?你是我什麼人啊,你跟我幾毛錢關係?我男朋友又不是你,你給自己戴那麼高的一頂帽子不覺得很好笑嗎?”
他忽然就不說話了,我們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車裡的空間有限,竟然能把細微的聲音都放大幾倍,我甚至可以聽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交替發出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靠着鬆軟彈性的真皮座椅有了些睏意,差點就要睡過去的時候,周霖山突然開口說了六個字,我當時眼睛是閉着的,腦袋也有些昏沉,他的聲音更是不大,似乎只比呼吸聲大了一些,但是我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沒有聽錯。
他說:“湯寒,我想你了。”
我的心中忽然涌上來一層波浪,拍打礁石一般地迸濺出一些水花,可是面上卻十分沉靜,因爲我始終閉着眼睛沒有睜開,彷彿是已經睡着了一般,我聽到衣服摩擦發出的很輕的聲音,大概是他回過頭來確認我是不是還醒着,但是隻看到我睡了。而後就是一聲短暫的嘆息,竟然有些許悵惘在這聲嘆息裡沉澱着,也似乎是沉澱進了我的心裡。
但是我不會選擇在此刻去睜開眼睛迴應他,我太明白周霖山這個人,他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他知道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也知道說什麼樣的話就能讓我的防線崩塌,如果我此刻大聲地跟他鬧,讓他不要假惺惺地說這種話來混淆我的視聽,他一定會說出一些更加讓我無力抗拒的話出口,此刻月明星稀,夜色柔和靜謐,實在是太適合煽情,我怕自己不能應對,又陷入這個男人編制的甜蜜陷阱裡去,忘記了從前受到的那麼多的傷害,重蹈覆轍,所以我寧願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
車大概是開到了我住的地方,他卻沒有立即叫醒我,我在黑暗裡揣度他的心思,實在不明白周霖山想要幹什麼。時間分秒過去,前面的人還是毫無動靜,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浮想出那樣一種場景,就是我在後面閉着眼睛睡覺,他在前面盯着我睡覺的樣子看,可就是不叫醒我。
一想到這個,我明顯覺得自己心跳都快了,不能再繼續這麼維持下去,所以我做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眼睛,果然看到了他正在看我。我很快錯開和他對視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說:“咦,怎麼這麼快就到我家了,現在幾點了?”
“快十點了。”
“都這麼晚了?完蛋了,我剛纔說要去找沈延的,他說不定還在公司裡等我呢,都怪你!”我懊惱地看着他:“叫你送我過去你偏不肯,我真擔心他的胃會餓出毛病來。”
說着我一邊打電話一邊拉開車門就要下去,但是我一定是心慌的,因爲找通話記錄想打給沈延的時候,明明看到他的名字了,卻按鍵的時候按錯了好幾次,分明是有些神思遊離。
沈延接通了我的電話,一開口就是:“又改變主意不來了對吧?”
“你怎麼知道?”
“我還不知道你嗎,剛纔說要來估計也是一時興起,現在又忽然犯懶了,不想來也很正常啊。”
“你還在公司嗎?”
“工作差不多都處理好了,我準備走了,剛纔棠姨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廚房裡燉了鴿子湯,我回去就可以喝一碗,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餓肚子了。”
“那就好。你開車回去小心點,不要開太快了,從公司回去的那條路上我記得好幾個路燈都不亮了,一直也不見派人維修,真是的。你得仔細看着路。”
“湯寒,我發現你今天特別……溫柔,處處不忘了交代我,還特別關心我。來跟我說說,是不是今天看到李逸航結婚了,所以讓你有了些觸動,也想找個男人跟自己過日子了?那真是太好了,我是不是有機會了?”
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後還沒有離開的周霖山,他還在車裡待着,車窗也不知道何時滑了下來,似乎是在等我通完電話有話跟我說。所以我不好此時拒絕沈延,只得含糊地說了一句:“少貧嘴了,我掛了,有些困了,今天我得早點睡覺了。”
等我把手機放回包裡,看着一眼周霖山:“你怎麼還在這裡啊?我也如你所願地坐了你的車回來了,現在也被你弄得不去找沈延了,你幹嘛還賴着不走?”
“湯寒,如果我說,我想重新追求你,你會不會再給我一個機會?”
果然……
我之前還以爲,如果想逃避,只要一直閉着眼睛裝睡就可以躲過去了,誰知道他直接不避諱地說出口了。會不會再給他一個機會,我心裡冷笑,面子上更是不加掩飾:“做你的白日夢去吧,你竟然還想要讓我給你機會?給你機會再來騙我,然後某一天又讓我嘗一嘗從高處狠狠摔下了的感覺,周霖山我告訴你,我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像過去一樣犯傻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因爲沒有回頭,也不知道後面的男人究竟是怎麼樣的表情。
回去之後,我在浴缸裡放了熱水,把身體浸泡在熱水裡,想得到短暫的放鬆,周霖山的話像是魔咒一樣在我的腦子裡回放了好幾遍:“湯寒,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我把頭埋進水裡,憋氣,等待着堅持不住的那一刻我猛地擡起頭來,痛快地大口呼吸,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讓我忘記這句話,來警醒自己,切勿再走錯路。
又是這麼過了毫無波瀾的過了幾天,我還是像過去一樣,在咖啡廳裡,晚上下班,生意不忙的下午或者週末都會去平安養老院。日子不溫不火,就像是一場摺子戲,兜兜轉轉的強調都在原地徘徊。
週六下午,養老院的凌院長打給我說:“小寒啊,你今天能不能到院裡來一趟,有個企業的老總想參觀一下我們這裡,說是想捐助一筆錢給我們養老院。你小姨不是對我們這裡做過專訪嗎,你對我們這裡是最瞭解的了。再加上你普通話好,人也外向不怵場,其他人要麼就是普通話說得不好,要麼就是太內向了不善於溝通,我想了想還是你最合適了,要是你不忙能不能麻煩你這一次。”
“沒問題的。我不忙,這就過去。”
也不怪她打給我,平安養老院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在裡面工作的大多都是低價勞動力,知識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以爲這裡屬於扶貧慈善性質,政府撥款有限,收費很單薄,沒有經濟收入自然也無力僱傭更高水平的員工,所以遇到這些事情一般都是義工來幫忙。
在往城南去的路上我還在想,現在的企業家越來越具有社會情懷了,賺到了錢也知道拿出來做公益了,是好事。
我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會兒到,幫着把房間和走廊地面都打掃了一下,畢竟有重要客人要來,不能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萬萬沒想到,這位所謂的重要客人,竟然是……周霖山!
大概是最近不上班了,日子過得自由逍遙很多,所以我熬夜看電視劇看小說的喜好更是不加節制了,導致到這個年紀了,視力還不可避免地下降了。再加上我沒有配眼鏡,所以看人的時候有一點輕微的模糊,所以遠遠地看到門外凌院長領着一行幾個人走近的時候,周霖山就像是蒙着一層雨霧一樣地在我的眼裡慢慢地清晰了起來。
我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這人的臉,直到他站在我面前了我才終於承認這個事實。
凌院長向我介紹說:“湯寒啊,這位是派瑞地產公司總經理周霖山先生,周先生是一位有責任心的企業家,他看到了報紙上關於我們養老院的報道,想要對我們這裡的孤寡老人盡一點心意,所以今天就帶着幾位領導來參觀一下我們這裡。”
然後她又對周霖山說:“周總,這個小姑娘叫湯寒,是我們平安養老院的一個志願者,長期在我們這裡做義工,對我們養老院很瞭解,很多老人家都跟她關係很好的,把她當成自己家的孩子一樣,今天就由湯寒帶着幾位參觀了。”
周霖山對我伸出手:“那就有勞你了,湯小姐。”
我跟他握手,笑:“周先生太客氣了,能爲像您這樣福澤社會的企業家服務,是我的榮幸。”
我們握手的時候,他的手指似有似無地摩挲着我的皮膚,最後鬆開的時候,竟然指甲還在我的手心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