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咖啡香氣漸漸瀰漫開來。像被輕風推動着,自然的進入鼻腔,有一點酸,有一點甜,很醇,像甘洌的泉水在流淌,親吻着你的心房。當心情也跟着好起來的時候,才發現確實地被它誘惑了。
也正是這樣的氣息帶來了難得的驚喜。
這是極品的味道。蓋茨比微眯起眼睛,正在策劃怎麼“勾引”他,突然吸了吸鼻子,有幾分吃驚地說:“這不是從家裡帶來的吧?”
只有世界上最優越的咖啡豆,才能沖泡出這樣的香氣來。它毫無疑慮出自牙買加島的藍山山脈。
尼克笑了笑,知道他猜對了:“是我父親託人從牙買加帶來的。”
當地也有進口的,但爲了迎合顧客,多少失了一點原味。真正的藍山咖啡只有懂得的人才能品出內涵。尼克拿它來招待蓋茨比,可見對他的重視。
而嗅到氣息便知道它出自於牙買加,也足以顯示蓋茨比是個識貨的人了。
蓋茨比想到了另一件事,凝望尼克的眼神越發深沉。他捏了捏指尖,抹去緊張的細汗,從原主的記憶裡翻出一點細節:“記得嗎,夥計,你曾經見過我。”
正在拿着銀勺調弄咖啡的尼克手上一停,險些弄得濺了出來。他明白蓋茨比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自打剛纔見到他,他就覺得眼熟,只不過不敢冒險。
他曾經拿藍山咖啡招待過他,不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他們還處身於戰爭裡,同是第一師的人,一個在步兵二十八連,另一個卻在十六連。本來毫無交集。只不過有一天他喝了他的半杯咖啡。
那時陽光明媚得宛如初春。第一師的副師長偶然決定舉辦一次聯歡。二十八連和十六連的人便串聯起來了。尼克由於靦腆,並沒有準備什麼才藝,只是親自沖泡了藍山咖啡,用來招待大家。
那時他帶去的存貨不少,而且,也有許多人不適應所以沒喝。真正識得好貨的朋友人手一杯並沒有什麼問題。不過,即使如此尼克仍舊少算了一杯。
當他結束了辛勞,自飲半杯的時候,才突然看到有一個英俊的士官朝這裡走來。滿頭金髮頓時充滿了他的眼睛,還有完美的脣輕輕勾起。
蓋茨比的左手捏着一個咬了一口的蘋果派,微微翹起的弧形好像一個笑容。他悠閒地瞧了一眼,尼克就覺得突然間有一道光罩住了自己,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該怎麼動了。
他持續地站立在那兒,直到蓋茨比把那半杯咖啡接在手裡。
尼克有些心虛地朝着他微笑。
“我叫傑伊。”蓋茨比端着那半杯咖啡慢慢地喝,直到把那隻蘋果派吃完。擡眸的一瞬映射出好像太陽般的炫麗。
尼克被吸住了,變得呆呆的。
後面的事,他不怎麼記得了。只記得醒過神來的時候,已不見了蓋茨比。
空氣中長留的,是藍山咖啡的香氣。
後來他們有沒有見過不太記得了,沒想到現在還能再見面。
更要緊的是,最先識得他的居然是蓋茨比。這使得尼克頓時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許多。他們不但不是陌生人,而是曾經有過同袍之誼的戰友。就算沒有扶着彼此的肩膀起伏於同一個戰壕,這種感情仍是尋常的友情所不能比擬的。
這是不是所謂的……他鄉遇故知?
尼克繼續調弄着手上的咖啡,想着那些槍林彈雨的日子,心口越來越燙。
蓋茨比的呼吸就在耳邊輕輕地吹着,有點癢。他忍不住回了頭,面龐便輕蹭着對方的鼻翼。他原以爲蓋茨比會退開,但卻沒有。因此,他這麼一轉身子倒像是主動迎了上去。
蓋茨比的脣吸在他的下巴上,很快,像匆匆的抹痕溜過去了。擡起的手卻去扣他的腰,尼克向後急退,竟忘了後面正是咖啡壺。
“嘿。”蓋茨比飛快地一拉,把他拉到一邊去了。輕輕一笑。
尼克不敢想象這有多麼侷促,然而事實沒有什麼好辯白的。確認是戰友這個訊息令他更加興奮,看得出來蓋茨比也是這樣。
他們甚至在感激這壺咖啡,令他們提取了舊時的記憶。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尼克和蓋茨比的神情都變了許多。蓋茨比端着兩杯盛得七分滿的咖啡來到料理桌前,請尼克坐下。
竟是主隨客便。尼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他也有些餓了,一邊飲着咖啡,一邊品嚐着三明治,剛剛咬了一口便想起當初蓋茨比很喜歡吃的蘋果派。
恰好,黛西很擅長做這類的食物。假若他們一起拜會黛西就可以大飽口福了。尼克瞧了瞧蓋茨比,自然地問:“嘿,你有沒有興致和我一同去東卵瞧一瞧。”
蓋茨比當然也想起了黛西,溫和地笑了笑,心想,只有先搞定了和尼克同居的事情,纔有閒情去做別的。如果在週末前能成功地住在這裡,他會很樂意地去做這件事。
對黛西他有別的建議:“暫時不用了。尼克,我想現在還是隻有你知道我比較好。你也知道東卵的人對西卵有成見。”
東卵的舊富人區一向認爲自己最是高貴,看不起西卵的暴發戶。因此,處於西卵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會遭到抵禦的心理。
尼克深以爲然,並且在想如果不是因爲親戚的關係,他大約也是很不想到東卵去了。特別是現在他只是剛剛起步,身爲富豪的湯姆未必沒有看法。
但最終使尼克感到失落的還是蓋茨比的拒絕。由於對他的印象已經從初識的新友變成了舊時的戰友,所以會有些急切地想將他拉進自己的生活。而且尼克自以爲是地猜想,蓋茨比目前的狀況大概不是很好,纔會“淪落”到去修車的地步,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去揭他的傷疤了。
從戰爭裡挺過來的人,對自尊的敏感總是比常人要特殊一些。尼克又想到目前從事的職業蓋茨比也似乎很有興致,不禁動了遊說的念頭。如果能成爲同事,他們不僅可以朝夕相對,對蓋茨比的環境也能有很大的改善。
他爲着這個念頭感到竊喜,帶着美好的幻想看了過來
蓋茨比見到尼克的眼神就知道要說什麼了。現在言之尚早,他會順其自然的。於是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親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尼克的腦袋。
尼克呼吸一頓,心臟竟緊得有些發疼。他的神思失去了控制,喃喃地輕聲問:“你現在也住西卵嗎。”
“啊哈。”蓋茨比調侃比擬了一聲:“這我現在可不能說。你不是有着一個新鄰居嗎。他一定比我可愛得多。有空的話去瞧瞧他吧。”
“你是說蓋茨比?”尼克眸光微微凝住,進入了沉思:“他也許就住在對面的塔樓上。傑伊,也許你說得對,初來乍到,我應該去拜訪他。現在我們就動身吧。”
蓋茨比頓時無語了。憋了一會兒才冒出一句話來:“尼克,你不覺得應該準備點禮物再說嗎。”
“對啊。”尼克醒過神來,卻有點發愁地自言自語:“那是什麼樣的禮物呢。像他那樣的有錢人應該會很挑剔。”
笨,你就是最好的禮物啊。蓋茨比把這句話壓在喉頭轉了幾轉,最終化作一口氣呼了出來。這時候,他的臉已經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