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謙苦笑道:“蘭姐姐,你穿着七釐米高的高跟鞋,還提着這麼重的東西英姿勃發地走在我前面,要麼不開口,開口就是教育我,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女強人樣子,我敢幫我嗎?”
蘭翹心道,扮小鳥也是我的強項,不過在你面前沒什麼必要罷了——但是她現在手上輕快了,自然不會說刻薄話,拿手往頸邊扇了扇:“我在這兒住了這麼久,都沒發現原來小區裡的花開得還挺好的。”
高子謙順着她的視線瞧了瞧,面露微笑:“早上還要好看些,我每天晨跑的時候,都覺得因爲有了這些花花草草,所以空氣特別新鮮。這裡房價雖然貴點,但是環境不錯、地理位置也好,也算是物有所值了。”看到蘭翹望過來的目光,趕忙又加上一句,“再加上我注重物質享受……”
蘭翹被他逗樂了:“你這麼怕我幹嗎啊?”
高子謙習慣性地想去揉鼻子,但是他一手抱着自己的環保袋,一手拎着蘭翹的塑料袋,空不出手來,只好坦白:“你挺像我小學老師……我念書比一般人早,小時候特怕老師。”
蘭翹終於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兩人嘻嘻哈哈地上了樓。
他們小區是針對單身高級白領量身打造的,兩棟樓裡戶型最大面積也不過90平方。蘭翹買的那套才60多平,高子謙的更小,大概50平的樣子,一個開放式廚房已經佔了差不多一小半。蘭翹四下打量一陣,房子雖小,倒是很乾淨整潔,東西也極少,牀、沙發、電腦,書籍、CD架,擺放得井井有條。雖然房門打開撲面而來的就是濃郁的男性氣息,卻絲毫沒有別的男孩房間那種凌亂。
她挺好奇,忍不住問:“你房東挺好的嘛,任着你改房間佈局,一個廚房佔了那麼大地方。”
高子謙在廚房放東西,擡頭哦了一聲,又笑:“他人好唄。”
蘭翹剛要說話,突然覺得腳下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掃過腳背,並伴着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被嚇了一跳,差點跳起來,低頭看下去,發現一條肉乎乎的小小黃狗正頑皮地坐在她腳上。
“啊,金毛。”她蹲下去,摸摸它的腦袋。小狗擡起頭看了看她,眨眨小小的眼睛,顯出幾分高興的樣子,愛嬌地把頭往她手上蹭了蹭。
高子謙從料理臺那邊伸了伸頭:“Vodka,你又胡鬧,別嚇到姐姐。”
蘭翹很興奮:“我不怕,我最喜歡狗了,尤其是金毛。”她小時候養過幾次寵物,只是過程雖然美好,結局卻都很慘淡。她的寵物總是消失得離奇,有離家出走的、有暴病身亡的,一次次痛心過後,終於徹底讓蘭翹打消了養寵物的念頭。不過自己不敢養,不表示對別人家的不感興趣,蘭翹興致勃勃地問:“它多大了?”
“三個月不到,剛剛從狗場帶回來。”
“爲什麼叫Vodka啊?”
“隨便取的,付錢的時候,狗場老闆正好在喝伏特加,我說那就叫伏特加好了。”
蘭翹嘻嘻笑着抓住小狗的前肢把它抱起來,拿額頭頂了頂它微微溼潤的小鼻子,小傢伙身體一下騰空,有些被嚇到了,吱吱唔唔哼了幾聲,軟軟的兩片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小樣,還用英文名哪,崇洋媚外,是不是打算以後進外企泡洋帥哥啊?”
高子謙失笑,走過來,把小狗的身子拉後一點給蘭翹看:“他是男孩子,我的Brother。”
蘭翹一看,嘿,還真是,乾脆厚顏無恥地拿指尖在Vodka粉紅色小上點了點:“那你去泡個洋妞吧。”
小狗被色女的魔爪蹂躪,胖乎乎的身子顫了顫,喉嚨裡發出唯唯諾諾的哼哼聲,想是被這可怕的女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高子謙又開始苦笑:“蘭姐姐,它還小呢,按人的年齡來算才1歲多,還屬於幼兒期,早戀對小孩的身心健康都不大好吧?”
蘭翹嚴肅地回答:“現在競爭這麼激烈,教育要從娃娃抓起,什麼事情都應該從小培養。”
高子謙嘆了口氣,轉身到料理臺前洗手:“我做東西了,你給Vodka喂點吃的,狗糧在冰箱上面,有兩包,你拿那包開了封的幼犬狗糧。”
蘭翹興高采烈地拿了狗糧蹲下來倒在塑膠小碗裡面,Vodka看見有吃的,馬上忘記了害怕,眼睛一亮像個肉球似的滾了上去,低頭吧嗒吧嗒地啃了起來。蘭翹輕輕撫了撫它光滑的皮毛,側身擡頭看正在全神貫注準備材料的高子謙,心中不由得暗暗讚歎,這個年輕英俊的男孩,有理想,有熱情,待人禮貌,用環保意識,有晨跑習慣,養一條小狗也把它視爲兄弟。從這些細節可以一點都不困難地推斷出來:他家教良好、生活健康、非常有愛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唯一可惜的是上帝讓他晚生了幾年,雖然具有藍籌股的潛質,卻還沒開始上市。
她近段時間被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各方壓力輿論逼得喘不過氣來,已經有了一顆強烈恨嫁的心,但凡看到優秀未婚男性都要研究一下是否能夠成爲自己的獵物。不過高子謙……她斷然搖頭,自己的年齡註定不能爲這種有可能成爲明日之星的糕點師傅蹉跎腳步的,唉,還是算了,不浪費時間直接從候選人裡面over掉!只願他手藝不錯,能夠讓她在歐陽博那裡賣出個好價錢也就行了。
人不能太貪心!蘭翹一向明白這個道理。
Vodka吃飽了,腆着滾瓜溜圓的肚皮讓蘭翹抱着它在沙發上玩,又過了大半個鐘頭,高子謙微笑着拿托盤把一個小蒸籠、兩個碟子和一壺茶放到茶几上。
“來嚐嚐吧。”
蘭翹看了看,指着其中一個小碟子:“這個是蘋果派。”又指指蒸籠裡瑩白光滑的物事:“那是什麼?我從沒見過。”
高子謙把筷子放到她手上:“吃了再告訴你。”
她挾了一塊放到嘴裡,頓時覺得一陣溫香醇甜,竟然比牛奶還要絲滑,還未來的及咀嚼,便要在口中融化。
高子謙仔細觀察蘭翹表情,嘴角露出淺淺笑容:“好像還不錯。”
蘭翹點點頭:“你的拿手好戲?我真沒吃過這個,叫什麼?”
高子謙道:“拿手好戲算不上,我很少做中式糕點。這糕叫‘腦髓卷’,是一道南方糕點,我前不久偶然學的,還沒做給別人吃過。”
蘭翹忍不住又吃了一塊:“你倒是自信,第一次做給外人吃就是我,萬一不好吃呢?你要知道每個人口味盡不相同,這可是你的第一輪面試。”
高子謙微微一笑:“藝術、美食是不分國界性別的東西。我對吃的東西一向很刁,如果連我自己都覺得不錯,那別人一定不會覺得難吃。”
他年紀雖然不大,說話做事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隱隱的穩妥淡定姿態,與他的年齡一點也不匹配蘭翹對他的好感猶如8月裡溫度計的水銀線,急劇上升,越發想把他牽線拉進盛世紅樓。
“你還會做其它的麼?”
“中式糕點只有這一樣,我剛剛纔開始嘗試。”
蘭翹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又生躊躇。高子謙在證書、資歷硬件方面已經明顯欠缺,唯一可取的是手藝不錯,可紅樓是典型的中式餐廳,又怎麼可能錄用只會做一道糕點的師傅?
高子謙顯然看出她面有難色,反而安慰:“如果實在不行也沒關係,找工作固然重要,但其實目前我更多的是想跟有經驗的人多學一點東西。”他笑了笑,又拿起筷子,“這道糕點有點甜,吃多了可能會膩,你配這個涼拌苦菊一起吃。”
蘭翹依言又吃了碧綠清爽的苦菊,再配上高子謙準備好的菊花茶,只覺得齒頰留香,回味無窮,頓時笑得明眸皓齒,讚道:“高子謙,對於吃這一行,你果然有門道。”
高子謙高興得很:“我最喜歡看別人吃我東西時的開心樣子。”
蘭翹先是“切”了一聲:“職業病,典型的身爲廚師的虛榮。”而後再想想,噓一口氣:“不過,我給人家做完Case之後,追蹤的時候發現候選人在新環境裡如魚得水,感覺也和你差不多——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工作沒有成就感,是沒辦法做好事的。”
高子謙伸了個懶腰,點頭附和:“對啊,我又做不了獵頭,所以只能做好吃的讓別人讓自己開心,能讓人開心總是好的。”
因爲這個奇特的面試不在辦公室裡進行,自然少了平常的專業與嚴謹,蘭翹的好奇心比哪次都更加旺盛,她終於忍不住問:“你學什麼專業的?”
高子謙頓了頓,慢慢道:“數學。”
蘭翹馬上聯想到他頭先在超市裡的行爲,有些好笑:“學數學的要做糕點師維持生計,這世道……”這世道簡直是不讓人活了,像她和寶慧這麼優秀的女人嫁不出去,學數學的孩子要去做蛋糕。
高子謙輕哼一聲:“那又怎麼樣,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蘭翹覺得他好像面子上有點掛不住,連忙說:“糕點師也很好,職業無高低貴賤之分,再說了,我做過的Case裡面,有50%的人不是從事自己專業的工作。我只是覺得你能一邊學數學,一邊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真不容易。”
高子謙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那是,誰叫我從小就是個天才。”
蘭翹大笑起來。
吃完東西,她向高子謙道了謝,又同Vodka告別。高子謙把蘭翹沒來得及吃的蘋果派裝到盒子裡交給她:“這個很好吃,你拿回去慢慢吃。”
蘭翹說:“啊,賄賂我。”
高子謙笑:“就算是吧。”
蘭翹想了想:“我這輪面試你算是過了,交候選人名單的時候會把你的資料交上去,但是客戶那裡能不能過,就不是我說了算了,畢竟,你的資歷的確是淺了點。”這種話,絕對不是一個專業的高級獵頭顧問應該對候選人說的話,但可能是今夜的糕點太香、茶水太醇,候選人更加討人喜歡,讓她沒辦法像平時那麼專業,就這麼說了出來。
高子謙點點頭:“我知道,謝謝你。”
蘭翹馬上接過盒子:“我爲你辦了事,就不算賄賂囉。對了,剛剛那個腦髓卷很好吃,怎麼做的?下次我讓我媽做給我吃。”
“不算複雜,材料是精麪粉、酵面、綿白糖、飴糖、精鹽、食鹼、熟豬油……”
蘭翹大吃一驚頓時呆了:“天啊,我剛剛吃了多少卡路里啊?”
高子謙看着她驚恐的表情不由得也笑了,Vodka有些不明白今天家裡爲什麼這麼熱鬧,於是拿胖乎乎的身子去蹭主人,卻得不到迴應,一時委屈得很,也跟着細聲細氣地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