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堅機械化地不斷揮劍。
每道劍光飛向上方,便和魔鱗族炫影的刀光,在一霎間炸滅開來。
兩人間的虛空,空氣爆裂之音不絕於耳。
在那交織的眩目光海中,夾雜着各自的法訣、血力,他們的戰鬥處在焦灼的消耗狀態。
只是,炫影顯得一直從容不迫,分明就未盡全力。
龐堅聚精會神,表情專注,每一劍似乎都極其認真。
然而,就在炎族、鬼族、牛魔族三位戰士,避過他倆的戰鬥,就要進入鉛雲追殺周卿塵等人時,龐堅突然就分心了。
他不再全神貫注,而是在暗中鋪展神識,去洞悉全場的局勢。
梵塵和八級魔甲獸的糾纏,失去兩柄靈劍後胡媛菲的窘迫,被灰雲漩渦限制的柳游魚,還有分爲三個方向逃離的周卿塵等人。
甚至是,天穹另一端再現的凌以墨,還有凌以墨身旁氣息逐漸充盈的周逸。
這些人,這些場景畫面,被他一一收入識海感知。
和炫影激戰時,他思緒開始如潮。
“周逸。”
他清楚地知道,深諳“虛空鏡面之術”的九黎宗大才,是決定周卿塵等人生死的關鍵。
周逸只要恢復全力,誰也擺脫不了此人的追殺。
董天擇爲了救他受了重傷,如今狀況明顯不好。
而將紫魔眼力量全部爆發,讓凌以墨先前被迫潛隱,令那座“神魔創生院”無法凝現的巫源,狀態比董天擇也好不了太多。
在這種局面下,不管有沒有那三位八級異族戰士,周逸但凡以“虛空鏡面之術”發力,他們幾個就很難逃生。
“周逸必須要死,他不死,大家都會死。”
龐堅迅速理清脈絡。
“你在想什麼?”
魔鱗族的炫影,狹長鋒利的眼眸,驟現一縷厲色。
她感覺到了龐堅的分心。
她可以不盡全力,可以去試探擁有渾沌海的人族強者,靈海究竟有多廣闊。
但她決不允許她的對手,如她般不去全力以赴!
龐堅認真道:“我在想,我一定不會死於此地。”
話音一落,他的劍訣陡然一變。
他將靈海所藏的所有奇異力量,一個不落地賦予劍訣,也讓他的下一道劍光,展現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新氣象。
劍光長河瞬成一片混沌星河!
一輪如拳頭大小的烈日,率先冉冉升起,還伴隨着一圓一彎兩顆月亮,和衆多光華熠熠的寶鑽星辰。
扭曲狂暴的異力發生衝突時,炎池、冰池、雷池和一方碎地,也在青瑩劍光星海浮露。
“混亂劍訣,銀河裂變。”
龐堅在心中的輕喝聲宛如驚雷。
如末日般的災難畫面,突然於裂變中呈現,相互衝突的異力,炸裂了那片混沌星河,磨碎了日月星辰。
也磨滅了炫影的所有刀光。
她神情大變,感覺龐堅在一息間,就耗去了體內大半力量。
不願硬拼這一式恐怖劍訣的她,寧願遭受劍光的侵蝕,以少部分傷勢爲代價,從那崩滅的星河遁離。
她覆蓋銀亮鱗甲的兩隻手,變得血肉模糊。
一塊塊被她血脈凝鍊的鱗甲,紛紛破裂開來,刺傷了她的手掌手背。
鋸齒長刀被她以染血的兩手緊握,她冷冽眼眸透着凝重,冷笑道:“這就急着拼命了?”
“咻!”
龐堅收起“凜冬之心”,掀起了那片爆滅中的渾沌星河,趁勢落入厚厚的鉛雲中。
他以裂變的星河,破掉了籠罩柳游魚的巨型漩渦。
“你倆快走!”
他疾喝着不斷揮劍。
爆裂星河內的諸多混亂劍芒,一道道地被他牽扯出來,去追擊炎族和鬼族的戰士。
他此刻的癲狂,展現出的亡命架勢,令兩個八級異族不得不分心抵禦。
“嗖!”
在他眉心中,另有一道金色幽影閃過。
那位體魄最爲強大,氣血無比磅礴的牛魔族戰士,踩着石墩緊握石斧,正在追擊境界最弱的周卿塵。
金色幽影從他後腦勺一穿而過。
這位八級的牛魔族戰士,和他腳下的石墩,忽然一起停了下來。
“神魂!”
“他竟然敢離魂!”
炎族和鬼族戰士猛然變色,急忙動用秘法死守腦海,以防被龐堅以神魂擊潰。
“他的神魂……”
凌以墨都感到驚駭。
因爲,她從沒有在任何魂遊境的人族修行者身上,感受過如此霸道強大的神魂。
而且,這道源自龐堅的神魂,竟然還蘊滿了神性!
也不知多少外域異神的神性,被龐堅給吸納了,才鑄造出一尊如此特殊的可怕神魂。
“鬼夜!”
凌以墨低喝。
聞言,那位八級的鬼族戰士,停下了追擊董天擇的步伐。
他綠眸中邪光閃耀,手中扣着一個染血的頭顱,冷冷看向龐堅。
那頭髮絲沾染着鮮血,屬於人族寂滅境大修的頭顱內,猛然響起尖銳怪嘯。
身死之後,神魂被幽禁在自己頭顱,還被煉化爲邪物的寂滅境大修,以一對白森森的眼珠子,一直盯着龐堅離體的那道金色神魂。
龐堅的這道神魂,被其邪眼盯上以後,竟感受到了寂滅境大修神魂被煉化遭遇的痛苦。
這種痛苦,十倍地反應到了龐堅的金色神魂,變爲另一種形式的邪念衝擊。
龐堅頓感頭疼欲裂,他彷彿看到自己的神魂,正被許許多多鬼物啃咬的可怖畫面。
這並非真實發生的事件,僅僅只是感同身受,就讓龐堅道心幾欲崩潰。
“呼!”
他急忙將神魂遁入識海,讓那顆被鬼族戰士抓在手中的頭顱,不能以眼睛直觀看向他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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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神魂一入識海,那種承受煉魂的苦痛瞬間消泯不見。
他馬上明白,只有那位靈魂最弱的牛魔族戰士,他才能以其金色神魂趁其不備地格殺。
軀身雖然弱了一截,但也通曉魂之奧秘的鬼族戰士,不但有辦法抵禦他神魂的襲擊,還能以邪器進行反擊。
“你的對手是我。”
炫影的冰冷聲再起。
斬碎過完整陸地的鋸齒長刀,在她背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大,如上古時代魔神執掌的重大殺器。
“譁!”
刀身中突有異象閃現,冒出一塊塊古老陸地,在煉獄不同世界碎裂的畫面。
第四界,第三界,第二界,甚至第一界,似乎都有一方陸地被這柄魔刀無情切碎。
它還斬裂了許多靈脈礦脈,將一個個河山、國度社稷破裂,使得如今的煉獄各大世界,完整陸地剩餘不多,碎地則是隨處可見。
刀芒劃破長空時,隱隱扭轉了天地法則,令暴雨瞬止,令雷電不再醞釀。
天地間,虛空中,彷彿只有這柄長刀存在。
刀光緩緩向下,那片混沌暴亂的裂變星河,被其撕裂成一片片。
虛空如破碎的鏡面,也在這柄長刀之下綻裂。
並不精通“虛空鏡面之術”的炫影,只是以這柄魔鱗族世世代代相傳的魔刀,彷彿就斬碎了長空。
被龐堅暗中召喚過來的混元球,凝爲一顆巨大的金鐵星辰,妄圖擋下這一刀。
“蓬!”
聖器混元球一霎就爆裂了。
龐堅罡罩也隨之炸滅。
他渾身濺射着血雨,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朝着下方的妖靈大陸墜落。
“龐堅!”
厚厚雲層中,傳來董天擇、周卿塵淒厲的尖叫。
早已藉助神符遁出極遠的董文健,眼看龐堅揮灑着鮮血,從高空迅速沉落,咬牙道:“厲兆天沒看錯人!”
“可惜……”林曼禾悲呼。
被凌以墨委以重任,做爲最後一道屏障的魔鱗族女子,氣血、血脈神通和靈魂全部強大無比,似乎沒有任何弱點。
而且,她還手持在整個煉獄史上都聞名的大殺器!
既然她將龐堅視爲最大威脅,當做第一序列的必殺者,足以證明厲兆天的選擇沒錯。
她心目中的龐堅,就是這個時代劍樓的驚世者,重要性超過了太一神國的梵塵,元擎神國的柳游魚。
敵人最大程度的重視,是一種莫大榮耀,龐堅之名終將響徹整個煉獄。
只是……
這個名字,或許將和悲壯永遠聯繫起來。
“龐堅!”
柳游魚,胡媛菲,也在雲層俯瞰着無力垂落的那道身影。
“嗖!”
周逸終於動用“虛空鏡面之術”。
他在龐堅沉落的身影后憑空浮現,以手中玉尺刺向龐堅沒了靈力罡罩的後心,要確保龐堅死在自己手中。
他感覺到了龐堅靈海的枯竭,感覺到了龐堅氣血的枯敗。
除神魂氣息依然飽滿旺盛,龐堅可用力量已然不多,絕無可能再次動用一波,那種星河彷彿塌陷的劍術神通。
“玄龜,龐靈。”
龐堅於此刻在心中默唸。
他那本該空空無也的靈海,以周逸永生難忘的速度充盈,另有一股股浩蕩的生命精能,也突然從他的心窩涌現。
不該擁有的,不該一瞬而現的力量,瞬發在龐堅身上。
於是龐堅再次施展“銀河裂變”,以同樣恐怖的混亂劍訣,將守株待兔的周逸環繞。
“譁!譁!嘩嘩!嘩嘩!”
在裂變的星海中,還忽然涌現屬於魔神燈的六大秘境洞天,這讓崩塌碎滅的星河變得愈發恐怖。
“奸賊!”
這是周逸最後發出的淒厲驚叫。
下一霎,他便在裂變加劇的星河中化爲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