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星月黯淡無光。
第三界，無名碎地的荒漠深處。
董天擇齜着牙，縮在巨大的巖洞中，取出了幾塊靈玉忍着痛費力調息。
他的丹田靈海，靈力目前其實還算充沛。
可他的左側後腰處，卻多出了一個深可見骨的窟窿，不斷地流淌着鮮血。
護體罡罩破碎後，他被對方的利刃穿透了腰腹，匆忙以鬼吟釋放出靈煞糾纏對方，趁機逃到了這裡。
他心知肚明，待到那人解決了靈煞，終究還是會尋來的。
因爲對方和他一樣，眉心也有天鳳印記存在，在這個荒漠彼此能感知到對方。
“一名洞玄境中期的神衛。”
董天擇略顯蒼白的臉上，透着陰狠和一絲無奈。
這趟他算是撞上鐵板了。
被龐堅給刺激到的他，離開玄幽大陸就在四處搜尋神衛擊殺，還專門挑選有天鳳遺骨墜落的地方。
他的獵殺行動在前期很順利，接連找到三個境界或弱於他，或和他同境的神衛。
——三人皆死在他手中。
他也因此修到了先天境的大圓滿，離晉升洞玄境只有一線之隔。
結果，在這個有天鳳神骨墜落的荒漠，他遭遇了一個洞玄境中期的散修。
雙方前兩次的戰鬥，董天擇依仗來自陰靈廟賜下的衆多奇寶，一開始倒是不落下風。
可隨着那些奇寶破損，力量被耗盡，在境界的巨大差距下，他漸漸就被對方壓着打了。
上一戰則是身負重傷。
“幽鬼令，也只能讓我溝通到陰靈廟，但那邊即便知道了，我是被同爲神衛的人重傷追擊，也很難及時趕來助我。”
“軀身的重傷，需要蘊含蓬勃氣血的丹丸，而我手中的早已耗盡……”
董天擇皺眉沉思。
過了許久，他突然想起了鬼壇，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忍着軀身的傷痛，將巨大的鬼壇搭建起來。
他想以手中的靈玉，找龐堅問問看，有沒有治療軀身重傷的丹丸。
鬼壇一成，一張紙條頓時映入他的眼簾。
擡手一招，董天擇就看到了紙條上的四個字：“最近可好？”
他臉皮子抽搐了一下，就在那紙條下方，寫了兩個字丟了回去。
另一端。
在客房內，通過黑暗巨蚺的視野，正見證異族登天壯舉的龐堅，看到鬼壇微微一亮，一張紙條猛地飛出。
“不好……”
龐堅面色怪異。
他切斷了和反骨仔的精神建立，過去將幾個缺失的旗子，插在了鬼壇的邊沿，補全了鬼壇以物易物的完整結構。
“譁！”
腰腹流着血，臉色蒼白的董天擇，果然在鬼壇中央浮現。
“龐堅！”
“你殺了我教的婁長老，還……”
董天擇一看到他，就忘了自己的目的，張口就開始厲叫。
“噓！”
龐堅以手指放在嘴上，擺出一個小聲的姿勢，道：“聲音小點，我在一艘雲帆的客房中，你大喊大叫會被別人發現。”
董天擇咬着牙，小聲罵道：“你還敢拿着婁長老的遺物，找我交易靈玉？龐堅，你這是完全沒將我們陰靈廟給放在眼裡，我們絕不會放過你！”
不理他的小聲指責，龐堅自顧自地問：“誰重傷了你？”
“一個洞玄境中期的散修，他也是神衛之一。”董天擇冷哼一聲，道：“我尚未進入洞玄，所以在獵殺他的過程中，稍稍吃了點虧。”
龐堅訝然：“你膽子挺大啊。”
“沒你膽子大，你連九元、樑瑩都敢殺！”
董天擇冷冷道。
他這趟撞上鐵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得知龐堅在元莽，以洞玄境修爲殺了幾個凝神境。
——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誤導了他。
讓他覺得，高出一個境界的修行者，其實也沒太可怕。
既然龐堅能越境擊殺凝神境，那麼他在先天境後期，越境殺一個洞玄境中期的散修，豈不是也手到擒來？
結果……
一想到自己落得現在的處境，對面的龐堅也是原因之一，董天擇就一肚子惱火，怎麼看龐堅怎麼不順眼。
可他又只能忍着怒意，準備問問龐堅那邊，有沒有能迅速療傷的丹藥。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龐堅已主動道：“我該怎麼幫你？”
“我有不少靈玉，但我手上沒有治療肉身重創的丹丸。陰靈廟着重靈魂的打熬，提倡境界的迅速突破，和血月那種兼顧淬體的宗派不同，所以……”
鋪墊了幾句，董天擇道：“我想找你購買補氣血的丹丸，被你殺死的九元，應該就有這方面的丹藥。”
“我送你。”
龐堅乾脆地說。
在董天擇驚詫狐疑的目光中，龐堅直接取出壯大氣血的血元丹，並握在掌心輸送了一股濃郁的生命精能過去。
他將顏色從暗紅變爲淡綠的丹丸，擺放在了身前的凹槽，立即就傳遞了過去。
——根本沒等董天擇取出靈玉。
“這……”
一霎後，那枚丹丸就出現在了董天擇手中。
此刻，有些貧血的董天擇，蒼白臉色滿是怪異。
“龐堅，你拿出來的時候，它明明是暗紅的，怎麼忽然就變成綠色的。”
“這枚丹丸，你是不是剛剛在手心淬毒了？”
董天擇喘着氣，陰狠地低罵道：“狗孃養的！我答應了你一次次的交易，還沒有計較你三番五次戲弄我的那些破事！現在，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竟然落井下石，想以毒丹讓我暴斃！”
“龐堅！你不得好死！”
董天擇暴怒地尖叫。
龐堅臉色一寒，恨不得衝到另一個天地，按着董天擇抽他幾個大嘴巴。
好心當成驢肝肺！
那枚血元丹，得到他一股珍稀的生命精能，對傷勢治癒的能力不知能提升多大。
董天擇這小子，不懂感恩也就罷了，竟然還誣陷他的一番好意。
然而。
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刻，對方會是妹妹背後的強力支柱，龐堅又強忍着滿腔的怒火。
於是他平靜地說道：“丹丸，擺放在藥瓶的時間太長了，離了藥瓶就會變成這樣。相信我，丹丸一點都沒問題，吞下去你的傷勢差不多就會痊癒。”
“我信你個鬼！”
董天擇一把捏碎了丹丸，冷着臉說：“你都沒有坐地起價，沒有趁機索要鉅額的靈玉，這必然是一枚毒丹無疑！”
“龐堅，別人不瞭解你，我難道還不知你的惡毒貪婪？”
“以你的一貫做法，絕無可能平白無故地，送一枚真正的療傷丹丸給我！”
對龐堅充滿惡意的他，站起來就打算撤銷鬼壇，想着這次他要是還能活下去，就在整個第三界想辦法除掉龐堅。
在他最需要幫助時，龐堅那邊還送了一枚毒丹來害他，這讓他對龐堅恨入骨髓。
品嚐到被冤枉滋味的龐堅，暗地裡咬牙切齒，忍着想要撕碎此人的衝動，平和地說：“你仔細感受一下，那些丹丸內綠色的異力，對你……”
“我感受你娘！”
董天擇罵罵咧咧。
他心底還突然泛起驚恐，以爲裡頭的綠色異力蘊含恐怖劇毒，這時都在後悔自己不小心捏碎丹丸了。
——他怕那些綠色異力沾染皮膚都能腐爛他的血肉。
就在他眸顯兇光，想着實在不行就剁掉手指，以此來阻止劇毒趁機侵染全身時……
丹丸碎塊中的生命異力，已滲透到了他的皮層以下，並迅速朝着他受傷的腰腹處涌去。
他忽然不吭聲了，默默地感受了半響。
之後。
他就將落在指縫內的碎塊吞下，還將掉在鬼壇上的丹丸碎塊撿起，也不管有沒有沾染灰塵，全部都吞了下去。
“我再給你一枚。”
龐堅又遞了一個過去。
“你不早說還有！”
董天擇吐掉嘴裡的沙礫，將一枚被龐堅改良過的新血元丹拿下，這次爽快地一口吞下。
“龐……”
後腰嚴重的傷勢，正在一點點癒合時，他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龐……”
董天擇有心說兩句道歉的話，可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還是隻吐出一個“龐”字。
什麼下文都沒。
“行了，咱倆不必客氣。”
龐堅大度地擺擺手，暗道：“一個洞玄境中期，一個是先天境，兩個都是天鳳神衛，但董天擇的潛力明顯更大。”
“讓我想想看，陰靈廟的秘術，擅長御動靈魂。”
“那麼……”
“你等我一下！”
龐堅輕喝一聲後悄然消失。
董天擇愣在鬼壇。
“咱倆，不必客氣？我和他的關係，何時到了不必客氣的地步了？”
董天擇疑神疑鬼地，又默默感受自己的傷勢，等發現果然還在迅速恢復時，他心中的困惑反而更濃了。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一向陰毒貪婪狡詐無恥的龐堅，爲何會突然心性大變地，無償地對他提供幫助？
“曹莽的黑鐵山，內有衆多強大獸魂，我借你去擊殺對手。”
一座漆黑山頭被龐堅弄在鬼壇前，在董天擇一臉呆滯的目光下，那邊直接就發動了傳送陣列。
“轟！”
曹老怪的那個大殺器，猛地呈現在了董天擇眼前，被擺放在了碩大的鬼壇中央。
“一切順利，趁早宰了那個洞玄境神衛，給我以此晉升洞玄。”
龐堅丟下這句話後消失。
“龐堅……”
枯坐鬼壇中央的董天擇，望着那座屬於曹莽的黑鐵山頭，眼神顯得有些空洞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