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風的輕撫下,秦小天的髮絲向着一側飛舞着,骨奴自石臺上緩緩起身,用他那白淨的骷髏手骨下意識的去扶摸了一下自己早已沒有血肉的光禿禿的頭蓋骨,隨後一聲嘆息。
“骨奴雖得不死身,卻無有神府,這等心法也只能看看罷了。想當年始皇陛下爲求長生,派那徐福入海尋丹,枉費心血。若是當初得了這本黃卷,何愁修不得神仙。少主可知這黃卷是何物?”森然的白淨骷髏一想起當年的始皇陛下,居然淚不成聲。
秦小天理解一個覺醒於華下三郡的從人,又是身在千古一帝身邊的奴才,讓他面對歷史,這等感觸是無人可以體會的。不過聽這骷髏話中之意,貌似這黃卷上記載的心法可以讓人修成神仙,這會是真的?
“你說來聽聽,我確實不知。”秦小天拿出匕首自腳下的石塊上刻着什麼。
“當日,老奴也是受人之託,將這卷黃本交於你手上,那人長什麼樣,老奴也記不清了。只記得他與老奴一樣,是個沒毛髮的光頭。”白淨骷髏回憶道。
那日秦小天在祠堂裡玩耍,不知不覺既然睡着了,隨後就被一本古書給砸到,本以爲自己是在昨夢,誰知醒後居然是真的。
秦小天沒有再問,即使問了這具骷髏他也不會說實話,看來這卷黃本的來歷絕不簡單,將黃卷交由骷髏的人更不簡單,或許他在避諱什麼。說了幾句後,趁秦小天不注意,這具骷髏又消失了,這次更加的詭異。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秦小天在修煉心法時避開了水分穴,直接從背部風門穴凝氣吐吸,會於氣舍,再由氣舍推移至百會,最後通過氣海移出體外,收攏在兩肩雲門與尺澤之間開始推演變化。
經過七七四十九日的微妙行氣,秦小天終於打通了奇經八脈。在那一刻,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順着百會直通俞府,構成了一副詭異的星雲圖卷。
此刻的秦小天覺得自己只要一掌拍出就能將一棵大樹擊倒,氣海的那團迷霧般的氣浪非常柔和的流淌在血液中,這是長時間吸吐精氣後纔有的變化。
慢慢的體內的氣浪越來越大,秦小天有些控制不住,他想到了那具骷髏。同時萌生出了想要進入眼前這個黝黑洞穴的衝動。
不老峰上四季如春,即使嚴寒的冬日,這裡的四周依舊有鮮花野果,常青的草木與山下的炊煙形成強烈的對比,拋開世俗頂禮,回味着心中的那份執着,秦小天從一個孩童忽然間長大了不少。
歲月蹉跎,殘月傷泱,樓蘭古地,黃土飛揚。莫及無始,龜蛇寂寞。
五年的時光匆匆而過,從一個瘦弱的孩童到如今一身英姿,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秦小天的內心是充滿感激的,如果不是小時身臨絕境,又怎會生出無限的感概,儘管才十七歲,卻已經成長爲年青一代的俊傑。
面對黝黑的洞穴,秦小天不在猶豫,這些年來他一直剋制着自己,一方面是對神秘洞穴的畏懼,一方面是自身修爲的低微,怕自己難以應付洞內的突發情況,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已經有能力去應對洞穴內未知的生物。
八百米高的不老峰,只有一條崎嶇的山路通往山腳下的村莊,秦小天苦煉心法的同時還與山中野獸進行搏鬥,他知道如果只是這麼固守一處,今後即使出了半神山也難入這個世道,殺伐與流血是強者必有的手段,只有融入這個社會才能在今後的道路中闖出一片天地。
繞過洞口的老樹,秦小天在做了短暫的凝神後,深吸一口清氣,儘量讓自己放鬆,可就在他正要跨入洞口時,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回頭一看,不是那具骷髏是誰。
“你爲何阻我進入?”秦小天心中儘管有些不悅,但依舊語氣平和。
“老奴敢問少主,可將黃卷中記載的心法全部掌握了?”森然的白淨骷髏反問道。
“已然爛熟,只是練氣之法剛剛入門。”秦小天眉頭微皺,卻還是如實說來。
“此卷仍佛家經典,密宗之物。凡夫若是讀上一遍可免墮地獄,若能熟記於心,來生必然大貴。你此時既然將它爛熟記下,便是功德無量,修個金身不滅已成必然,但你方纔所說以黃卷所記內容修煉心法,只是剛剛步入練氣階段,老奴就不甚理解了。”骨奴疑惑之下擡起骷髏頭直直的望向洞口的秦小天,心中生起一絲疑惑。
他生前雖是僕人,卻對道家法術有着精深的研究,以他對黃卷內記載的心法得知,不因該是走煉氣一途,佛家修行的心法該是波羅密咒,只對咒法精進,在施法之時在將咒語加持己身,起到威赫一方的作用,並不能對自身起到直接的效果。而道家行的是周天之氣,以結丹爲修行法門,所煉氣法,蘊含陰陽五行。
佛家行周天之法,道家行周天之氣。佛家重法持身,道家重氣行道。兩者的區別在於法與氣之間的相輔關係。凡修佛之人首先修的便是波羅密咒,而修道之人首先修的是如何斂氣供養自身,所以佛道間本質的不同不是法與氣的先後,而是以怎樣的一種形態強大自身。
聽了骷髏的解釋後,秦小天收回跨出的左腳,轉身走到青石板牀旁的一塊圓石處,這才皺眉追問。“晚輩愚癡,難盡其中之意,還請前輩耐心解答。”秦小天很有禮貌的拱手問尋,待行禮之後方纔盤膝坐下,靜聽訓言。
“少主不必謙虛,老奴永遠是贏氏後人的奴婢,方纔老奴調動周天之氣想要試探少主的修爲有否精進,卻發現少主所修之九宮八步需要以真氣催動方能身輕如燕,與黃卷中所記載的心法仍是兩個路子。黃卷心法源於佛家,而九宮八步心法來自於道家。兩者間的路數不同所以在少主行氣之時顧及太多,如杯中淨水一分爲二,而不能合一歸府,盡數施之。也就是說少主的修爲還不足以應付洞中的生物!”骨奴一語雙關,點到了秦小天爲何這些年來進展不大的根本原因,也提醒了秦小天,希望他能在這部心法中選擇其一。
秦時明月並無佛法傳於中土,只有黃老學說蒙於華下三郡南北。所以天下人只知道,而不知佛。道是源自宇宙人生的真相所在,教義也與佛法四諦不同,修行的準則也有出處,秦小天從周童木那裡學到的東西大多與道教的宗義有關,雖然也有一絲佛家的理念卻也並不多,此時骨奴所言無非是要自己從兩者間選其一。要麼修道,要麼修佛。還有一點令秦小天疑惑的是,這洞中果真有生物,而且還是與佛道有關的東西。
半柱香之後,秦小天這纔開口:“這世上就沒有將佛道一起修的人嗎?”
此時的華下三郡多有戰爭,御天王朝的掌權者並不干涉。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尊稱爲一方之主。
在華下三郡之中,南太府兵力最強,人數最多,據說已經有晚輩就快突破天啓巔峰的瓶頸踏上與三郡城主那樣的天命境。但這些戰事對於御天王朝的掌權來說不過是小打小鬧,就算再出現幾個天命境修爲的強者他也不會放在心上。除非有人踏上了修仙一途。
另外,應天府兵力第二,與盟友西寧府屬於同一戰線。但儘管如此,南太府的兵力太過強悍,攪的應天府與西寧府的二大郡兵心生畏懼,已到了兵臨城下的危機。
一旦南太府將這二大州郡打敗,應天府與西寧府就將會淪爲硝煙戰火的屠宰場,成爲一片廢墟死地。這些信息,秦小天都是從周童木口中得知的。
至於會不會打到這兒來,秦小天一點都不擔心。因爲他們的村子並不屬於三郡中的任何一郡,聽他爺爺說,這兒是一處蠻荒,已經有很久沒有人來過了。但秦小天從周童木哪兒聽說,這兒是御天王朝某個公言主的封地。
如此大的洲郡仍至整個御天王朝從未聽說有人可以將佛道融合一處,一起修行的。
“天下雖大,還無一人將佛道同修,創立出一門新的學派。”骨奴有些吃驚的望向盤膝於圓石上的秦小天,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少年盡有如此偉博的胸襟。
“不光是佛道,還有儒家。若是能將三教合一,將是天下蒼生之福。相信御天王朝也將開啓一個新的紀元,到時萬國來朝,普天同慶,豈不美哉。”說到此處,秦小天一躍而起,立於翹首一處的懸崖巨石上,心中激起了人生的目標,彷彿看到了御天王朝盛世的降臨。
骨奴的表情難以知曉,卻從他的舉動中看出,他被眼前少年的雄心壯志給震懾住了。“少主之威定能平定天下,爲始皇一脈爭雄稱霸。”
秦小天沒有沉浸其中,轉頭擡手,指着眼前十步外的黝黑洞穴,開口道:“這洞中既然有生物,爲何不見它出來。我都在此待了五年了。”秦小天想到剛纔的話有些大言不慚,忙是岔開話題,不想讓這具骷髏對他產生多大期望,奴性這東西是生於骨子裡的,這具骷髏的想法秦小天此時也算是猜到了幾分,他之所以不躲在棺材裡睡覺而跑出來,就是爲了自己的一個夢想,他的夢想自然是跪於一尊帝王面前,而後對着下面的羣臣耀武揚威,充當中人的角色,以滿足千百年來不甘寂寞的夙願。
面對這具骷髏,秦小天自心中生出一絲悲憫,從他身上秦小天看到了人世的悲涼與無盡的煩惱,一個只剩下一具骷髏的傢伙居然還這般的癡迷於權貴。
問蒼芒星穹,權輕權重只叫人迷執不憾。
“回少主問,自老奴從棺材中醒來已距始皇駕崩一千多年,這洞中玄奇老奴也是略知一二,傳說始皇當年爲尋長生不老藥在東海仙島捉得一條赤色蛟龍,取其精血配以人魚泥丸另加千種神秘草藥煉就不老仙丹,可惜仙丹煉成卻引來天雷,被封於洞中九鼎之內,同時雲宵落下一塊方石,上書,真龍親啓,靈丹自現。始皇在得知後,認爲這是天意,遂親自前來,哪知半途行至驪山被奸臣趙高所害。”骨奴擡頭望月,心中感慨萬千,一想到大秦亡國已有千年之久,泣不成聲。
秦小天有感,他無法體會一個活了這麼久的骷髏所承受的痛苦究竟是什麼,這其中或許還有一絲對親人的懷念,但無論是出自何故,他終究已經不屬於那個年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間萬物沒有絕對的永恆。這具骷髏的存在也許還有他用的武之地,等到耗盡了精元,圓了忠義,便是他消亡的時刻。
周童木也曾與秦小天說過,天下帝王之中,秦家之祖,大秦始皇仍是千古一帝,儘管身染血腥卻絲毫不影響周身的耀眼光輝。也正是因爲始皇的尋仙之夢,才樹就了御天王朝本土道義的完善,使天下有夢之人都投身到研究不老仙丹的事蹟中,爲道教的發展積累了重要的基礎。
此刻,不知爲何,秦小天滿腦子都在想那枚煉成的仙丹爲何會被封於洞中九鼎之內,難道這真是天意?還是人爲的破壞。“你確定當年試藥活下來的就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