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當真漂亮得很!無華,都是好身手呢!可惜了皆有軟肋。”
一個男子的聲音,帶着戲謔的語調,揶揄着。
“想當初我風華絕代的時候可也天不怕地不怕的愛打架,呀,這般算來,現在我有了卿,又有了君兒,我豈不是軟肋甚多?”
衆人皆怔愣於男子的聲音——不,準確來說是詫異男子的突然出現。
而神情最激動的卻莫過於站在若水身旁的白君帝。
紫衣男子嘴角噙着笑,緩步越過衆人,走向白君帝。
白君帝就怔怔望着半蹲下身子在自己眼前的男子,一時沒了反應。
紫衣男子伸手輕撫過白君帝的發頂,憐惜地揉了揉,輕聲道:“可是我不後悔。”
“父親……”
“君兒流了這麼多血竟也不哭啼一聲,當真不錯。”
紫衣男子微笑着,擡過白君帝那受傷的小胳膊細細檢查着,縱然噙着笑,眼眸深處卻是染上了怒意。
被紫衣男子這般說了,白君帝卻一點都不開心,不僅不開心,他就那麼呆呆瞅着恍若天神般降臨到自己身側的男子,而下一刻,漂亮的眸子若小鹿一般,淚眼濛濛,小身子微顫着,猛然撲進了男子的懷抱中,大聲哭泣着。
“嗚啊啊啊!――”
紫衣男子被小少年這麼一個猛撲倒是一愣,再低頭瞅着懷中哭得毫無忌憚,歇斯底里的小少年,目光柔和了下來,抱着哭得稀里嘩啦的白君帝,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着他的小情緒,嘴裡卻是道。
“剛還誇你呢,怎麼瞬間就哭哭啼啼像個女孩子一般?”
白君帝此刻纔不要和自己的父親犟面子什麼的問題,他只知道自己很害怕,從被抓過來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害怕,那種不安與惶恐久久不散,就算是祁悠若他們來了也沒有絲毫好轉,直到自己的父親出現,他纔像找了彼岸,那顆一直懸着的心纔算有了依靠,撲到父親懷裡哭得稀里嘩啦,把那份恐懼與不安通通發泄了出來。
就像是個終於回到家的孩子。
然而他也的確只是個孩子啊。
偌大的祭祀臺此刻十分安靜,分明那般僵持着,卻只能聽到白君帝稀里嘩啦的大哭聲,以及紫衣男子安慰他的聲音。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君兒乖哈,君兒最乖了,我們這就回家好不好?君兒的孃親可是做好了炸小肉丸等着我們呢,君兒最愛吃孃親做的炸小肉丸對不對?”
“嗚嗚,嗚……”
“乖啊乖,擦擦眼淚,不哭不哭。”
紫衣男子耐心地安撫着白君帝的小情緒,笑顏清淺,那般柔和,倒也真像個當了爹的人。
突然的冷風襲面,紫衣男子眼眸一冷,抱起白君帝反身便躲了開來,看着襲向他的青竹,微笑。
“姑娘是不是認錯了人,在下並不識姑娘,姑娘怎的對在下有如此重的殺氣?”
“是你傷了鎖雲。”
青竹提劍指向紫衣男子,一臉淡漠,卻不掩她對男子的殺意。
“鎖雲?哦,小殺胚呀,想起來了,你是擄走君兒的那位姑娘。怎的不見殺胚?”
紫衣男子兀自閒悠悠地說着,還當真四周瞧了瞧,果不見鎖雲的身影。
青竹目光微沉,身上殺氣更重。
他還好意思說鎖雲在哪,鎖雲他正躺着養傷呢!
思罷,也懶得理會紫衣男子的自言自語,再次提劍襲向他。
紫衣男子抱着白君帝左右躲着,好不無奈。
他不過是來接他家小子回去,卻是被這個姑娘擋住了去路,當真討厭得很,他還沒跟她算擄走君兒的這筆賬呢!
“青竹回來,你打不過他的。”
天闌突然開口,止住了青竹的動作。
青竹斂眸,收起了手中的長劍,隨之也斂去了她的殺意,退至天闌身側。
殺氣能收放自如,天闌身邊的人不差嘛。
紫衣男子眨了眨眸子,暗自想着,低首瞧着懷裡哭得不再慘烈,只剩微微抽泣的白君帝,微笑,繼續輕拍着孩子的背,目光很柔和。
“尊主何故來此?”
紫衣男子瞥向天闌,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天闌,你擄走了我兒子,還要放他血,我不在這兒還能在哪?”
“尊主剛纔提到了那位?”
天闌不管紫衣男子會不會在這兒,讓他在意的是那位會不會在這兒!
“哦?”
紫衣男子也像是反應了過來,嘴角不由輕揚,朗聲道:“是呀,你們家那位來了。”而轉身,卻瞧不見所謂“那位”的身影,紫衣男子眼角微抽,便開始大喊。
“無華!無華!你給我死出來啊!躲起來做什麼啊!”
衆人聞言皆是一愣,剛纔沒有聽清,此刻卻是聽清楚了,紫衣男子叫的正是“無華”。
而心驚最大莫過於天闌與紫憐,尤其是——紫憐。
“哎,叫得這般大聲做什麼,你思兒心切跑得那麼快,還不許我慢慢蹚過來?”
聲音清朗,那般熟悉,就像是響在耳畔!紫憐尚未回神,便聽得男子接着道:“髮簪這般尖利,指着孩子的脖子可不好,萬一傷着了怎麼辦?”
紫憐整個身子一顫,側首,就看到男子站在自己的身旁,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手中的髮釵取出,再輕柔地插回了她的髮髻之中。
男子那雙淺灰色的眸子無所波瀾,他卻在笑,笑得那般溫和,哪怕他的雙眸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曼兒還留着這支髮簪,我很開心。”
紫憐剎那回神,狠狠拍開男子的手,拔下了髮髻中的那支金累絲鳳釵,隨之將它折斷,猛然扔出了祭祀臺,鳳羽間鑲嵌的紫晶堪堪閃過一道柔和的光芒,遂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老早就應該將它扔了的!”
眼前這個人是誰?他們不知道,羅沙也不知道,但是她和天闌知道!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將她推入地獄忍受白眼與煎熬的就是這個人!
她有多恨他?
看到羅沙,她不過是會將手中的摺扇給折斷。
看到天闌,她不過是招招皆殺訴說她的怨氣。
可是對於羅沙的厭惡,對於天闌的厭惡,都遠不及對於眼前這個傢伙的厭惡!
“你來做什麼!”
無華靜靜看着暴怒的紫憐,看着她對他不掩的仇恨與厭惡,幽幽嘆了一口氣,取出一把摺扇遞於她,輕聲道:“方纔在下面拾得的,想來是曼兒的吧?”
紫憐定睛望去,確乎是她剛纔扔了的那把摺扇!
紫憐目光微沉,眼底閃過凜冽的殺氣,伸手奪過那把摺扇,打開來,轉眼就用着鋒利的扇刃襲向了無華!
那凜冽的殺氣,出招之狠,比之剛纔與天闌打鬥的時候更甚。好似眼前之人真的是於她有刻骨的仇恨一般。
無華翻身躲過紫憐一招又一招毒辣的殺招,將紫憐引到祭祀臺空闊的另一邊,他擔心紫憐此刻絲毫敵我不分的殺招會傷到雲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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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此次出行又需幾日?定要早些回來,莫念我自私,我很是思念你」
柳芽剛長,還未綠蔭。
他的妻子握着他的手,聲聲叮囑着。
他不過嬉笑而言,道着是是是,心中還暗想她的多慮,伸手撫過她的發頂,在她額間輕留一吻便策馬揚鞭而去,甚至連回頭也不曾。
天闌思及過往,眼睫輕顫,掩不住的落寞與懊悔。
如果知道那次分離竟成了永別,他怎麼也不會離開的!可是哪有如果!
他很思念她……
所以他不會讓任何人來阻擋這次祭祀的,哪怕賭之性命也在所不惜!哪怕攔他的人是無華!
天闌放開了玉成,沉聲道:“青竹,玉成,攔住那個傢伙。”
他指的是紫衣男子。
而他……
天闌凝視向無華。
“欸?你們這對兄妹老是跟我作對是爲的什麼?欺負我帶着個孩子啊。你們去打無華那個傢伙呀,我保證不阻攔!”
紫衣男子抱着自家兒子,左躲右閃,好不無奈,更無奈的是青竹與玉成充耳不聞,只是一味地那手中長劍襲向他。
“父親。”
白君帝此刻已收斂了情緒,眼淚與鼻涕也全抹在了紫衣男子的衣衫上,又是那張精緻的小臉,眉宇間皆是與年齡不符的凝重。
“哦?做什麼?”
紫衣男子低首看着懷中孩子,另一方面卻還在躲着青竹與玉成的夾擊,輕輕鬆鬆,渾然不將那兩個人當一回事兒。
“君兒方纔看天闌與那姑娘切磋,那架勢好生兇猛,不像切磋……”
乖乖,那的確不是切磋呀。
“君兒忽想到了父親。”
“哦?”
“父親是耍着花拳繡腿在過家家麼?”
“!!”
此刻紫衣男子內心是凌亂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鄙視了,還是被自家兒子給鄙視了!
“君兒,爲父且問你,放你血的是誰?”
白君帝眨了眨眼眸,擡眼看向玉成:“這個穿白衣服的哥哥。”
喲,妹妹擄人,哥哥放血,很好,人都在眼前,齊了嘛!
紫衣男子忽然駐足,不再逗弄着青竹與玉成,而是慢條斯理地將白君帝放了下來。
“君兒且等片刻,待爲父替君兒報了此仇,便帶君兒回家。”
紫衣男子說罷便轉身看向也突然駐步的青竹與玉成,燦爛一笑,純粹乾淨。
青竹和玉成相視一眼,提劍,變得警惕起來。
白君帝就那麼愣愣站在原地,視線始終落在自家父親身上,而隨着紫衣男子的動作,白君帝越看眼睛越亮,猶如星辰墜入其中一般,那眉宇間的凝重也全然化開了,變得神采奕奕,倒像個孩子了。
哦,他本就是個孩子。
直至紫衣男子以絕對優勢壓倒了青竹和玉成,白君帝撒開了小腿,欣喜地跑了過去。
只見得玉成此刻以相當狼狽的姿態被紫衣男子高傲地踩在了腳下——沒錯,確實是被踩在了腳下……
相當的恥辱地被踩着胸口壓制在地上。
而青竹脖子上架着一把,不,應當是兩把長劍——紫衣男子單手收過了青竹和玉成的長劍,合着架在了青竹的脖子上。
“哎,可惜我答應過卿不打女人的,那就讓你的哥哥代罰好了。”
紫衣男子微笑着,反手將長劍在玉成的胳膊上劃拉了兩下,剎那鮮血染紅了那兩截子衣袖,因爲是白衣,很是明顯。
玉成悶哼了一聲,眉頭微皺,卻不言一語。
青竹瞳孔赫縮,抿脣,死死盯着紫衣男子,目光毒辣。
“姑娘,你的殺氣太明顯了,嘖嘖,你瞧瞧你哥都沒說什麼呢。”
紫衣男子微笑着,好似傷人的並不是他一般,“我不過是替君兒劃拉回來,斷了他的手筋,可沒有怨上加怨斷了他的胳膊呢。”
話音剛落,紫衣男子便是感受到了一道凜冽的殺氣朝自己襲來,怨念極深,已是不亞於紫憐對無華的怨氣。
嘴角輕揚,紫衣男子那雙如墨的眸子閃過一道流光,不慌不忙。
白君帝遠遠瞧着,還聽不清自家父親在說什麼,正想再加快速度跑過去,卻是被一個白衣男子攔住了,一愣,擡頭望去,正是無華,下意識地他又望向他的父親,心中一驚。
只見得紫憐突然扔開了無華朝着紫衣男子襲去了!
“父親!”
白君帝驚呼,待看到紫衣男子以雙劍相抵,安然躲開了纔算鬆了口氣。
紫衣男子看着突然扔開無華不管,直接襲向他的紫憐,又看了眼手中斷掉的雙劍,鄙夷地將雙劍扔到一邊了:“真是不中用呢,打一下就斷掉了。”
擡眼看向赤目的紫憐,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氣。
“你這小妮子,與你有過節的是無華,你怎的卻突然殺向我了?剛纔多危險,好在我反應快!”
紫衣男子好似真的不明白還被嚇了一跳一般,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而後目光落到了紫憐身後被青竹扶起的玉成身上,嘴角微揚,臉上掛起惡劣的笑容,“哦,差點忘了,這個傢伙是妮子你的姘頭呢。”
“你敢傷我的人。”
紫憐盯着紫衣男子,又看了眼玉成被斷了手筋的雙手,滿是心疼,看向紫衣男子更是殺氣烈烈。
怪她,那時候滿腦子全是對無華的怨念,以至於忽略了玉成,直到看到玉成居然被紫衣男子挑了手筋,纔回過神,卻是來不及!
“是呀,我傷了他,還廢了他,怎麼?”
毫無愧色,好似理所應當。
紫憐聽得那是叫一個恨,咬牙切齒,揮扇斬去:“那我就廢了你!”
紫衣男子瞧着來勢洶洶,全然不顧的紫憐,笑容僵了一下,慌忙看向那抹白影,卻見得後者只是微微一笑,抱着他的兒子,全然是看戲的態度。
心下暗罵了無華好幾句,對於紫憐的進攻竟是認真了起來。
天闌只覺得自己要吐血,失算於紫憐的敵我不分,雖然知道紫憐見到無華的狀態的確是立馬切入敵我不分,可是他哪裡料到竟是這樣的敵我不分!
被紫憐打就算了,哪裡猜的到無華也是趁機打了他,結果就是他被打趴了。
也才知道紫憐瘋狂起來到底有多瘋狂。
心下微嘆,看向那浸了一半血的法陣,目光幽幽,抿脣,暗咬牙。
他不甘!
“出手重了些,可還好?”
忽的一雙白淨的手伸向了他,天闌一怔,擡眼望去,果然是無華。
別開視線,他不打算理他。
見天闌不理自己,無華也只是微微一笑,徑自將天闌扶起,一隻手卻搭上了天闌的脈搏,手心泛着柔白的光澤。
天闌詫異,錯愕地看向無華。
“既然是我打傷的你,定由我來還你個交代。”
無華輕輕說着,面色柔和,真的瞧不出絲毫的惡意。
天闌斂眸,也任由無華爲自己療傷了。
哦,他差點都忘了,無華就是這樣的人,從來那麼聖潔,看着那麼溫和,是所有人心中的神。
而忽然天闌揮開了無華的手,擡眼看着無華,目光微灼,他說:“你當知我很是思念她的,你不是萬物的造物主麼,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讓她活過來啊!我不要你救贖,拿我的命換她的命也可以,你告訴我,告訴我該怎麼做!”
無華不過輕嘆了一口氣,手再次撫上天闌的脈搏,手心散發着柔白的光芒,他說:“羅闌,你當知道死者不能復生的道理,何況初雪她的魂魄散去很久了。”
天闌聞言瞬間頹然,低首喃喃着:“果然是需要日月祭纔可以麼……”
“羅闌,我不允許你再用禁術來殘害他人生命!初雪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麼?拿三個人的命換一人的命,這種事我絕不允許!你身上還揹負着那麼多條人命,這滿城的孤魂厲鬼皆是死在你的刀下,你如今竟還敢做這等腌臢之事!”
無華忽然嚴肅起來,掐着天闌的手腕,滿是不贊同,不怒自威。
“他們該死!初雪有何罪過!被絞死再懸屍三日啊,你讓我怎麼不恨,怎麼不恨!”
“那你也不該做出屠城這等血腥之事!”
縱然滿腔怨念,此刻天闌也不想再與無華口舌爭辯什麼,他不過木木看着前方偌大的法陣,只是幽幽重複着:“聽聞‘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你收了我的命,還初雪的命給我好不好……”
無華長睫輕垂,淺灰色的眸子無所波瀾,他輕聲道:“復活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你想再見她一面的話……”
——————
“喂,沒事吧,要不要叫無華來給你也療療傷?”
徑自就坐在了正自我療傷的清洛旁邊,視線卻落在了還和紫憐苦戰的苦逼的紫衣男子身上。
“小傷不礙事,我自己可以。”
清洛側首看向身旁的人兒,目光癡癡,忽的就攥住了她的手。
“喂!放手!攥着我做什麼!”
若水對着清洛,怒目而視,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受了傷的清洛力氣也比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她要大。
“小水,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莫要與我置氣,我們單獨找個地方,把話說開好不好?”
“好啊,現在就說開咯,我什麼都不欠你了,我們已經兩清了,再也別見吧,放手!”
“你在怨我!你還在怨我!”
“放手放手!你也聽到了,小然答應了我可以跟她一起回去,從此我就跟着小然混了,你別再來煩我!”
“你明明知道她已經不再是子然了的!”
清洛鬱悶,清洛委屈,清洛心裡苦,清洛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吃過醋!對方還是個女人!
“那又怎麼樣!就當重新認識,她有着小然的性子,她就是小然!”
若水美目圓瞪,瞪着清洛,看着這般絕情,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中亂竄得彷徨不定,百般糾結。
“那我們也可以重新認識!你忘了我對你的無情,記着我的性子,我們重新開始不就好了!”
“我就是討厭你的破性子!快放手!”
清洛卻也突然聽話地鬆了手,若水一怔,收回手,而後又轉頭瞪了清洛一眼,徑自站起身,朝祁悠若走去,身後卻是多了一個人跟着,正是清洛。
“你跟着我做什麼!”
“不用你管,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不可理喻!”
“你的傷怎麼樣了?”
“被無華治好了。”
“給我看看。”
“啊,你、你放手!幹嘛又拉着我!”
而清洛與若水正在爭執着,有一襲玄衣走向了他們。
清洛瞥到了,回神,趕忙將若水護在了身後,看着來人的眼神很不善。
“我尋魔君有點事……”
——————
“月明月明,你醒啦!太好了!女人你看,月明醒了!”
雲開開心地看着被祁悠若扶着悠悠轉醒的月明。
“行了行了,人醒了就好,你聲音輕點,吵到小姑娘了。”
祁悠若很不客氣地白了眼像個孩子般一樣激動的雲開,他已是渾然不見平時那嚴肅的小模樣。
咦?小鬼他也確乎還是個孩子來着……
“哦哦。”
雲開聞言立馬噤聲,看向月明,關切地詢問道:“月明,你覺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月明意識漸漸收回,發現自己正躺在別人懷裡,一愣,趕忙坐起身準備離開,卻又是一陣眩暈,倒回了那個人的懷裡,耳邊卻是傳來那人溫柔的聲音。
“小姑娘倒是心急得很,剛剛意識甦醒就強迫自己的肢體也跟着甦醒,又暈了不是?”
聽到是女子的聲音,月明纔算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躺在祁悠若懷裡,看向一直擔憂着她的雲開,淺淺微笑着,希望雲開放心:“雲開我沒事,你不要太擔心了。”
“怎麼能不擔心,我剛纔怎麼叫你怎麼搖你,你都不醒,直到、直到無華大人過來給你瞧了瞧,你方纔醒來……我都快被嚇死了!”
雲開心有餘悸地說着。
他真的很害怕月明醒不過來了,很害怕很害怕!
“無華大人?”
月明聞言一怔,“無華大人來了?”
“嗯,噥,在那邊呢。”
月明順着雲開指的方向瞧着,首先入目的卻是還在打着苦戰的苦逼的紫衣男子,越過他們方纔瞧見了無華——無華抱着那個之前同他們一起的小少年。
而忽的一襲玄衣擋住了視線,月明又是一愣,擡眼望去,耳畔已經聽到了雲開的怒斥聲。
“你這個傢伙又過來做什麼!”
充耳不聞雲開的斥責,天闌的目光只是落在祁悠若懷中的月明身上,那雙黛藍色的眸子乾淨漂亮,好似夏日的夜空。
“我尋祁姑娘與月姑娘有點事……”
——————
“聖主大人。”
“小君兒喚我舅舅便好。”
“……無華大人。”
“哎。”
無華無奈地輕拍了拍懷中孩子的小腦袋,“罷了。”
“小君兒可是後悔剛纔答應羅闌的?”
白君帝輕搖頭,他在意的並不是這個了,既然聖主大人告訴他不會死,那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他現在擔心的是:“父親要與那位姐姐打到什麼時候?君兒想孃親了,君兒想回家。”
無華這纔將視線落到苦逼的紫衣男子身上。
其實他能頻頻收到來自紫衣男子幽怨的目光,不過他會假裝瞧不見。
無華又看了看愈發明顯的地面裂痕。
看來差不多了,再打下去這個臺子可就真的要塌了。
——————
事情至此,也差不多有了個交代。
無華告訴天闌,復活初雪是不可能的,不過若是想再見初雪一面倒也未嘗不可。而若想如此,需要日,需要月,需要媒介,需要蓮玉的主人。
所以他徵求白君帝的同意,徵求若水的同意,徵求月明的同意以及祁悠若的同意。
慶幸在於他們都同意了。
初雪現身的時間很短,沒人知道天闌和初雪說了什麼,只知初雪消失的那一刻,天闌剎那白頭,那雙黛藍色的眸子卻終是有了波瀾,他身上所有的戾氣都在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呆呆地望着一個方向遲遲不肯回神,就似站成了一個木樁。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無華事後便離開了,他治癒了在場的所有人,然後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地走了,就像從沒有來過一樣。
紫衣男子自是帶着自家的兒子回去了,卻是一路碎碎念,不停罵着無華的卑鄙與無恥。
這荒誕的事情結束已有幾日,突然有一天,在某個小客棧……
“可惡!小然又棄我不顧,扔下我和弄影那廝跑了!啊!!”
櫃檯前傳來一聲怒吼,只見得一個紅衣女子此刻正憤恨地瞪着告訴她消息的掌櫃——掌櫃說祁悠若和溟殤已經退房離開了。
女子生得漂亮,本就有不少路人偷偷注視着,而女子忽的大吼更是引來了不少旁人觀望。沒有聽清楚女子話的人會開始揣測女子的憤怒是否與她身旁那個俊秀的公子有關,由是各種猜想,看八卦的好奇心愈發強烈。
“你看,子然並不在乎你嘛,你倒不如回頭瞅瞅我,別理她了,跟我走吧。”
有人哀愁有人歡喜,反正清洛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只有兩個字——開心!
若水回頭剜了他一眼,甩手就離開客棧:“我不管,這次追也要追回來,小然甩不掉我的!”
“你!哼,不可理喻!”
清洛只覺鬱卒,忿忿地跟了上去。
“你老跟着我做什麼!”
“我說了,今後你去哪我就去哪,你甩不掉我的!”
“……不可理喻!”
清洛也不管若水同意不同意,反正自個兒樂得開心,瞧着眼前氣呼呼的女子卻覺分外可愛,恍惚他又想起了上次她的話。
「我一生有多腌臢,我背信,棄義,又殺過多少生靈?我是妖,得不到聖主的眷顧,了此一生也罷了。罷了……我便是這般想着,生無可戀,想來活着也沒有意思。可是你看,小然還是在乎我的,我的傷也是聖主給治癒的,我也並非生無可戀,那就讓我用我的餘生來贖罪吧,從還天闌一個願開始」
縱然沒聽到關於他的,但是知道若水釋懷了,不會再有輕生的念頭,這也就足夠了,來日方長……
“我呢,你並非生無可戀的理由中,沒有我麼?”
“你?你和我什麼關係!你……哼!”
——————
“月明月明,你接下來又要去哪?”
“雪靈山吧。”
“好,那我也去!小枝,小藍,告訴那傢伙和老祖宗,我不回去了,我要和月明去雪靈山!”
“少主三思!”
“三思什麼,要麼你們跟我走,要麼你們回聖陽,反正我要跟月明走!”
點藍只覺汗顏,他差點都快被少主突然的失蹤給嚇死了,枝枝也差點準備回聖陽啓奏了,這好不容易少主回來了,他們鬆了一口氣,如今少主卻又提出要到別處去蹦躂,這不是玩他的心跳麼!可是他能如何?跟緊唄,這次絕不能和上次一樣出那麼大的紕漏!
「月明你幹嘛要答應那個歹人,你被那女鬼附身那一刻我差點又要被嚇死了!」
「生者釋然,死者安然。如果這樣做能讓天闌放下執念得到釋然的話,也沒有什麼。何況,那位姐姐真的很溫柔」
——————
“醒啦。”
看着懷中的女子悠悠轉醒,玉成淺笑,伸手撫過她耳鬢的秀髮。
“玉成,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那個傢伙了……”
紫憐目光悠悠,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種感覺很清晰,跟真的一般呢。
玉成低首,輕吻紫憐的額間,喃喃着:“不是夢。”
紫憐聞言瞳孔赫縮,趕忙起身拉過玉成的手臂查看着,卻是完好無損,靈氣也很正常,鬆了口氣:“就是夢嘛,還騙我……”
玉成長睫輕垂,微笑着從一旁取過一個木盒子,打開來,裡面陳放着一支金累絲鳳釵,鳳羽間綴着一顆紫色晶石,泛着柔和的光澤,
。
紫憐目光微閃,卻是別開頭去,不去看那支髮釵:“你怎的將我的髮釵裝盒子裡去了?”
“那支被你折斷了,這是無華轉手給我的另一支,一模一樣呢不是?”
紫憐抿脣,瞪向那支髮釵——那不是夢,那果然不是夢!她打不過無華,這個事實讓她不甘,也很挫敗!
“扔掉!我不要!我不想再看到這個東西!”
玉成不過微笑着,取出髮釵,將它別在了紫憐的髮髻上,看着身體僵硬,明顯不自然的紫憐,輕嘆了口氣:“扔掉做什麼,很好看的,就當是他醫好我的費用——他說他醫好我,我讓你繼續戴着這個髮釵。”
紫憐斂眸,長睫輕顫着,驀然坐起身抱過玉成,哽咽着:“我會變得更強大的,足以、足以保護好你,我不允許再有人傷害你!我再也不准你受傷了!”
隨着紫憐低低的抽泣與哽咽聲,玉成不由嚇了一跳,回抱紫憐,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滿是愛憐,只覺得心頭最柔軟的部分化開了,他輕嘆:“你已經很強大了,是我太過弱小,沒能保護好自己呢,好了,別再提,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麼?”
一晌沉默,紫憐靜靜擁着他,目光微斂,她突然喚道。
“玉成。”
“嗯?”
“玉成。”
“我在。”
“玉成。”
“……做什麼?”
“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