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思,夢有所想。
林彥剎那被驚醒,恍惚坐起身來,眼角的淚水滴落在手背之上,又從手背滑落,沒入了棉被之中。
他揉了揉額角的太陽穴,瞥見了身旁還在熟睡的嬌人,嘴角不由輕揚,伸手輕撫過她柔嫩的臉頰,俯身低首下來在她額角印上一吻,隨後起身來,隨意披上褻衣便是下了牀鋪,信步來到窗櫺邊。
鏤空的窗櫺是抵擋不住夜風的,夜風冰涼,吹過他的髮梢,絲絲繾綣。
林彥心中輕嘆,看着窗櫺想着明日當請師傅將它換了,這般透風倒也虧得阿瑾能夠忍耐了。
忽的,有那麼一人從他身後輕輕抱住了他的腰間,靠在了他的背上,那是具嬌柔的身子,他也知道那是他的阿瑾。
“大晚上不睡覺跑窗櫺前吹風?阿彥,我可不知道你有這種癖好。”
“做了一個夢,有些睡不着了。”林彥淺笑着,輕拍了拍腰間那雙柔嫩的小手,“倒是你,不乖乖睡覺跑下來做什麼?”
“你不在我旁邊,我怎麼睡得着?”
似嬌似嗔,埋怨着夫君的不是,倒也真像個小女人了。
“剛看你累了睡得很香,我也不過下來一會兒,這麼容易就被吵醒了?”
柳如瑾聞言臉頰微紅,嗔怪地推了林彥一把,自顧自跑回牀鋪上去了,被子一蓋,縮成了蠶寶寶,嘴裡還嘟嘟喃喃着。
“愛睡不睡,反正我都已經習慣一個人睡覺了。”
林彥聞言又在心中給自己算上一筆,轉過身回到牀鋪上,看着將被子盡數捲走的柳如瑾,不由失笑。
“阿瑾,你可是要凍壞爲夫了?”
柳如瑾不過哼了幾哼,卻是自覺地將裹在身上的被子抖開了,好讓林彥鑽進被窩裡來。
林彥微笑,鑽進被窩中,伸手將縮在一旁的柳如瑾扣入懷中,輕輕說道:“阿瑾睡得那麼遠做什麼,被子可不夠那麼寬呢。”
柳如瑾掙扎了幾下,無果,索性懶得掙扎了,轉身縮到了林彥懷中,抱緊他的腰桿,輕蹭他的胸膛,調整到最舒服的姿態,全然將林彥當成了軟乎乎的抱枕。
林彥看着她近乎孩子般的舉止,笑了笑,一手撐着下巴,凝視着懷中的她,輕聲道:“阿瑾,我們生一個像小軒兒這般可愛的孩子好不好?”
“不,只要像你就好了,最好是兒子!”
柳如瑾閉着雙眸,輕輕迴應着,嘟嘟喃喃,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像他?
“女兒不好麼,生個像阿瑾這般溫柔可愛的女兒?”
“不好!阿瑾不需要看着小阿瑾的,阿瑾想看着小阿彥,只要小阿彥在,阿瑾就不會太難過了,就算你不在也會有小阿彥陪着我……”
林彥心疼地撫了撫懷中人兒的絲髮,默默地繼續給自己算上一筆。
“阿瑾,我不再離開阿瑾了好不好?我不再冷落你,阿瑾是阿彥的珍寶,阿彥不要再欺負阿瑾了,好不好?”
柳如瑾輕睜開雙眸,目光清澈明亮——她沒有睡着,也沒有什麼睡意。
她如是輕輕說着:“阿彥,你不是曾在墳頭答應臨二世,你要踏遍山水,將你看過的風景一一畫下來,再在他墳前燒給他,你還要帶回各地的美酒,在他的墳前祭他,你不是答應過他了麼?”
林彥目光微滯而後輕嘆,伸手抱過懷裡的人兒,輕輕道:“我還答應過他,我要帶着自己溫柔賢惠的美麗妻子一同去看望他,我還要告訴我們的孩子,我有一個極好極好的朋友,我每時每刻都在思念着他……”
柳如瑾目光微閃,羽睫輕顫着,詢問着:“那麼如果我死了呢?阿彥,你會不會像思念臨二世般的思念我?”
林彥瞳孔赫縮,抱緊了懷中的人兒,輕吻她的發頂,低聲說道:“別胡說,阿瑾是我的妻子,是要與我白頭偕老的人,我不許你比我先離開。阿瑾,我說過的,我已經失去一個摯友了,我不想再失去我的摯愛……”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阿瑾乖,不要再談什麼死不死的,都是胡說八道!阿瑾是我的阿瑾,是要與我共度下半輩子的姑娘。”
林彥低首看着懷裡的人兒,月光灑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他心思微動,探手撩開她本就鬆垮披就的裡衣,輕而易舉就觸及到了她柔嫩的肌膚,輕而緩地撫摸着,笑道:“阿瑾,時辰尚早,我們是不是應該……”
“不應該!”
柳如瑾嬌羞地拍打着林彥那隻不乖的大手,嗔怒地瞪了林彥一眼,道:“你再使壞我要喊非禮了!”
林彥無奈,卻任由柳如瑾拍打也不肯縮回手,肆無忌憚地觸碰着她身上的肌膚,循循善誘道:“阿瑾,我們是夫妻。”
又是這個理由!
“是不是下一句就是‘阿瑾喜歡我’啊!”
柳如瑾瞠目圓瞪,表示自己已經不會再妥協了!
“阿瑾,我很好奇,你爲什麼會喜歡我?因爲那什麼‘救世主’的名號?”
“纔不是!”
柳如瑾低首,臉頰微紅,輕聲道:“你忘了麼,二十五歲的翩翩公子曾經救過一個五歲的女娃娃,還同她一起玩耍過。你忘了麼,這個溫潤的君子在各種宴會之上侃侃而談,而有那麼一個女孩子一直在默默注視着他。他們曾交談過,女孩子很傾慕公子的才華與品德......”
“是麼,那後來呢?”
“後來……”柳如瑾擡首看向他,微抿脣,臉頰微紅,她輕聲低喃着,“後來,這個女孩子何等的好運氣,女孩子成爲了那位公子的結髮之妻……”
林彥嘴角微揚,低首來輕抵她的額頭,注視着她的眼睛,喃喃着。
“阿瑾,娶到你是我的福氣。我差你這般歲數你卻也不嫌棄於我,還等了我這麼多年,阿瑾,我林彥何德何能啊……”
柳如瑾眼睫微顫,剛想說什麼卻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尚未反應就被某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撲倒了。
她眼角微抽,涼涼開口:“不愧一朝之相啊,聲東擊西的把戲用得很不錯嘛!”
“不敢當,魏愷那小子還罵過我是僞君子呢,果然還是長風知我呀。”
“有本事你壓臨二世去!”
柳如瑾咬牙切齒,很是不耐。
“口胡!亂七八糟的說些什麼,定又是那個可恨的女人教壞了你!阿瑾,許久不見你倒是學壞了不少。”
“不敢當,夫君可曾是一國之相,輔佐過臨二世繁榮臨朝長達六年而不衰呢!這點小伎倆怕是在夫君面前很不夠看吧!”
“行了行了,別拿往事來刺激我,你明知我不喜再聽到那些事情的。”
“是不喜,還是不敢?”
“……”
“阿彥的夢裡又是臨二世對不對?”
“阿瑾,不要再苛責我了,我也不想每次夢到他的,我極少夢到與他以前的時光,大部分都是那個無止境的噩夢,是我的長劍,是他的血……阿瑾,我常常被驚醒,醒後是極度的痛苦,那不是我能控制了的。”
柳如瑾靜靜看着他,他眼裡的掙扎與苦痛刺傷了她,她別過臉去,暗惱自己又自私了,總是要揭他的傷疤,看他痛苦那麼她就滿意了?不,纔不是,她會跟着他痛苦!
“所以阿瑾乖,別再提了,讓我在你身上暫時去忘卻他不是很好麼?阿瑾,你當努力讓我去忘卻他的。”
“我該怎麼做?”
“從生一個孩子開始,我們要先懷上一個孩子,很簡單對不對?”
“……”
“阿瑾不說話可是默認了?阿瑾真乖!”
“!!”
對於林彥突然地耍起無賴來柳如瑾是無可奈何的,她輕嘆息,忍耐着。
“阿彥。”
柳如瑾忽然開口,輕喚着。
“什麼?”
“你說要帶我一起去看南嶺的繁花……”
去那個他的夫君和臨二世曾相遇的地方。
“是呀,帶你一起去,我不食言。”
“那阿彥以後出去遊走,都帶上我好不好?我害怕,害怕又有一天,你突然就離開了,一聲不吭,然後回來了只是沉默。”
“……帶上阿瑾,以後我去哪兒都和阿瑾一起。”
“那以後去祭拜臨二世,阿瑾也同阿彥一起好不好?讓阿瑾陪着阿彥一起坐在那兒。你看不到臨二世,可是你可以看到我。”
林彥目光一滯,低喃着:“阿瑾,你別再說了……”
“爲什麼不讓我說?我還想去夫君以前住過的竹垞看看,我聽說夫君每行一處都會種上一片的青竹,讓阿瑾看看不好麼?”
“……”
“還有呢,我也想嚐嚐各地的美酒,聽聞夫君以前不曾沾酒,可是我明明有好幾次都偷偷看到夫君坐在院落裡飲酒,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阿彥和臨二世常常那麼坐的吧,你坐在這邊,臨二世坐在對面,因爲、因爲阿彥斟了兩杯酒啊……”
“阿瑾,不要說了!”
“疼!阿彥你掐疼我了!”
“你在折磨誰?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臨二世他是一個鯁,卡在我喉嚨裡很難受,咽不下去!我現在能做的只是慢慢消化它,那就從你們的曾經開始。阿彥,我想知道的,關於你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