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的光落在夏稚臉上, 把他映得格外清晰。
他勾着脣角輕輕一彎,不知爲何,看着有些慎人。
末了, 他還僵硬地歪着腦袋打招呼, “你們好~”
luca明顯被嚇了一跳, 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個人後, 怎麼也看不出他是新聞上那個明星。
沈時驍微怔, 隨即走過去,捧起他的臉頰仔細端詳。
來到夏稚面前他才發現,不光是臉, 就連衣服和白球鞋都沾滿髒兮兮的污泥,像個小泥人。
他問:“你的臉和身上怎麼這麼髒?”
夏稚:“掉到泥潭裡了。”他垂下頭端詳着自己的衣服, 又看向旁邊的luca, 朝他問:“你的話說完了嗎?”
luca臉上閃過一瞬間的侷促。雖說他喜歡玩, 但頭一次被對方的愛人撞見,難免理虧。
“嗯, 說完了,我先走了。”
“等等。”夏稚喊住他,緩緩走到他身邊,“別看你乾乾淨淨的,明明知道人家已婚, 還往面前湊, 怎麼那麼不要臉?”
luca從小被捧慣了, 沒被人當衆這麼不客氣地說過, 咕噥一句:“勇敢追求愛情有錯嗎?”
夏稚右手在衣服上慢慢揉搓, 漂亮的眼眸注視着他,掛上笑意。
“沒錯。”
“但你的行爲髒。”
說完, 三顆泥球朝luca飛去,luca沒看清是什麼,下意識向後退兩步,待他看仔細時,白色的西裝禮服上早已經沾上觸目驚心的污泥。
他擰着眉,還沒開口,夏稚已經委屈兮兮向後退兩步,藏到沈時驍後面,“哥哥,他好凶。”
沈時驍護着他,朝着luca道:“其他的話我不想多說,請你自尊自愛自重。”
說完,他領着夏稚坐上車,留給luca一些汽車尾氣。
luca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晚上去酒吧泡帥哥的計劃落空,得先去把這身髒兮兮的衣服換了。
車上,夏稚的小泥手扒着沈時驍的腿,幽幽地問:“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沈時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剛纔當着luca的面怎麼不問這個問題?”
夏稚:“奧!原來你連別人叫什麼都知道!我果然就不應該回來!”
沈時驍握着方向盤,“怎麼突然回來也不告訴我?”
夏稚收回手,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轉移話題,我拒絕和你交流。”
汽車緩緩停在公路旁,沈時驍靠過去從背後摟住夏稚,“你如果不出現,我下一句話就是拒絕他。”
夏稚:“別抱我,我髒。”
沈時驍輕輕嘆息,將他拉到懷裡,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擦乾淨他的臉,“怎麼那麼不小心摔進泥潭裡的?”
夏稚:“被私生一直追,我着急。”
算起來,兩人已經一個月沒見。
沈時驍拍拍自己的腿,調整好座椅,“要坐上來嗎?”
夏稚瞥了眼:“嗯。”
很快,夏稚跨坐在他的腿上,下巴枕在他的肩頭,困怏怏地說:“明天你該生日了,所以我特意請假回來給你過生日。”
沈時驍親了下他的嘴脣,聲音溫柔:“這麼好?謝謝你。”
夏稚發現沈時驍乾淨的西裝已經被自己蹭上一些污泥,伏在他的胸前小聲道:“你今天穿得真帥,難怪被桃花惦記。”
沈時驍:“那我只要你這朵白玫瑰可以嗎。”
夏稚笑了:“嗯。”
車上的暖氣很足,沈時驍幫夏稚脫下外套,摟着他享受難得的溫存時光。
許久不見,夏稚身上的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沈時驍的臉靠在他的頸前,斷斷續續地親吻着。
“你就不好奇,我送給你的禮物嗎?”
沈時驍:“好奇,是什麼。”
夏稚狡黠一笑:“把我最寶貴的貞操送給你。今天之前,我還是乾乾淨淨的小處男,從今以後,就由你負責啦!”
沈時驍故意在他腰上按了按,“你就皮吧。”
夏稚在他懷裡笑得燦爛,帶着一絲鼻音:“生日快樂,然後記得每一年都要像今年一樣愛我。這就是你的生日願望,許願時不能忘。”
沈時驍笑了:“你還挺霸道。”
晚上到家後,兩人第一件事就是脫下衣服,準備洗澡。
浴室裡,沈時驍像個大家長,“你是怎麼摔的?有沒有受傷?爲什麼連腰上都有泥?”
夏稚只管坐在裡面,望着拿着噴淋的沈時驍,喃喃道:“因爲今天穿的短款羽絨服。”
渾身上下打滿泡泡,夏稚舒服地靠在浴缸裡,任沈時驍擺弄。
夏稚洗完後便出去了,按照他計算的時間,蛋糕店應該已經把蛋糕送來。
果然,管家正提着蛋糕,準備上樓。
沈時驍走出浴室後,發現臥室的大燈被關上,只留下幾小盞橘紅色的燈,錯落擺在房間各處。
而地上,鋪滿一層玫瑰花瓣。
一聲清脆悅耳的鈴鐺聲響起,夏稚推着蛋糕走進來,脖頸上帶着一根銀鏈,上面掛着一隻小鈴鐺。
與其說是鈴鐺,不去說是項圈。
“挺倉促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沈時驍似乎對蛋糕並不感興趣,而是走到夏稚面前,視線落在那串鈴鐺上,深邃炙熱。
“新買的項鍊?”他微微俯身,視線由下至上擡起眼簾。
夏稚:“嗯,新買的,哥哥。”
房間門早就被鎖上,夏稚輕輕扯開浴袍的帶子,轉瞬間不着寸縷。
“今晚我聽你的,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喵~”
沈時驍凝視着他,喉結猛地滾動:“這算是生日禮物嗎?”
“嗯嗯。”夏稚輕輕撥通頸前的鈴鐺,從小推車下面拿來一根繩子,雙手奉上:“這個也給你。”
沈時驍抱起他,來到牀上,慢慢俯身,身影籠罩在夏稚身上。
“用繩子疼不疼?”
夏稚輕輕搖頭,纖細的鎖骨暴露在橘色的曖昧燈光下,鈴鐺發出悅耳的響聲。
沈時驍疼惜地吻向夏稚的頭髮,眼神寵溺,“從哪裡學來的?”
夏稚斂着霧濛濛的眸子,“網上。”
沈時驍:“繩子就算了,明天手腕會疼,鈴鐺可以留下。”
“嗯~”夏稚用頭髮蹭了蹭他的肩膀,眼神中綻着期待的目光,“快點,你的小貓咪在等你。”
沈時驍低笑着附和:“小貓咪…”
當晚,鈴鐺的聲音斷斷續續在房間響起,不久,牀上逸出夏稚一絲微弱的哭腔:主人~
沈時驍摟着他,聲音極度溫柔,“寶寶,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
第二天上午,夏稚掙扎着起牀,下午有回劇組的航班,他得早些準備。
洗漱時,他才發現鈴鐺已經不在脖子上,回想起昨晚的記憶,應該是被沈時驍收走了。
夏稚剛走,沈時驍便醒了,尋着聲音去找夏稚,從後面抱住他。
“今天就走嗎?”
“嗯。”
夏稚洗乾淨臉頰,回頭摟住他:“再過一個月,我就結束拍攝了。”
沈時驍:“可就算你回來,你還不是要立刻進入新劇組?”
夏稚伸手捏了捏沈時驍的臉,調笑:“怎麼?是不是希望我能天天陪着你?”
其實這麼想很正常,誰不希望能天天和愛人長相廝守,你儂我儂呢?
但夏稚是演員,就註定了這個想法不太現實。
“拍完休息一段時間吧,不然你的身體也受不住。”
夏稚:“嗯。”提起《守望者》這部電影,他又想起一件事,“新年我可能只可以休息三天,因爲要進劇組。”
沈時驍點點頭:“好。”
夏稚是下午兩點的飛機,沈時驍今天下午也有金融研討會的行程,送完夏稚去機場,直接工作。
臨行前,夏稚開玩笑:“今天不會還有爛桃花吧?”
沈時驍:“放心,如果遇到,我會掰斷。”
夏稚噗嗤笑了,和他揮手告別。
私生事件提醒了沈時驍,所以這次與夏稚一同前往國外的,還有兩名保鏢。
趕到劇組時,那邊還在拍攝,小胖看見夏稚後,跟幾名助理在他旁邊絮絮叨叨,叮囑他不能再獨自行動,太危險。
夏稚好脾氣地點頭認錯,順便給大家介紹自己的兩名保鏢。
威廉見他回來,問他:“怎麼樣?金主爸爸開心嗎?”
夏稚:“還行吧。”
這邊的拍攝有條不紊地進行,夏稚和小胖閒暇聊天時,才知道之前的兇殺案告破,兇手已經被繩之以法。
每次睡覺前,夏稚盯着門口,都會有些彆扭,畢竟門外站着活生生的人,跟守衛似的。
他聊天時問過兩名保鏢的薪資,酷哥們冷漠地告訴他三千元。
正當他琢磨還挺物美價廉時,酷哥們接着說:這是日薪。
夏稚瞬間萎了。
太貴了吧。
旁邊的沈棠微微嘆息,怪不得他爸請的保鏢從來不包月,只按天算。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夏稚回國這天,特意選擇在凌晨兩點,這個時間段粉絲少,不會造成擁堵。
不過沈時驍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從停機坪把他接走,問就是購買了機場包年的vip通道。
司機先把沈棠送回家,接着纔回到他們自己的家。
明天就是小年夜,按照以往的慣例,沈時驍該帶着夏稚回沈家老宅。
一大清早,小兩口便出去給沈母挑禮物和年貨。
夏稚穿着一件長款過膝白色羽絨服,圍着一條厚厚的圍巾,臉被遮住大半。
他好久沒這樣挑年貨了,上一次還是很多年前。
逛街時,沈時驍始終牽着夏稚的左手,從頭到尾都沒鬆開,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兒普通的恩愛伴侶。
買完年貨後,夏稚坐上副駕駛,正準備系安全帶,忽然聽見遠處發生不小的吵鬧聲。
他覺得那個人影很熟悉,於是便輕輕滑下車窗,望向那邊。
那人好像是夏茗軒。
沈時驍順着他的視線,好奇地看過去,發現夏茗軒正被幾個混混圍着打,嘴裡頻頻求饒…
這種場合沈時驍能猜到,估計是夏茗軒欠了誰的錢,被對方使用蠻力索要。
和欠高利貸相差無幾。
他關閉夏稚那邊的窗戶,覆上他的手,“我們回媽媽那裡。”
夏稚回神:“好。”
車子經過夏茗軒時,夏稚又擡頭看了一眼,不過他這次很快收回視線,眼神裡並沒有多餘的感情。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回到沈宅,外面已經停滿了親戚們的轎車,大廳裡很熱鬧,沈母正在和親戚們聊天。
“稚稚和時驍回來了。”
“媽媽。”沈時驍和夏稚同時說道。
隨着兩人的到來,他們自然成爲焦點。
夏稚發現,沈棠和他的父母也在,只不過離他們很遠,坐在親戚們的最外圍。
夏稚朝他招招手,告訴沈母:“媽媽,我在好萊塢拍戲時,和棠棠是搭檔,他很照顧我。”
沈母看向沈棠多了幾分笑意,“棠棠上大學了吧?”
沈棠父母連忙笑着:“對,也是學的表演。”
吃飯時,沈母掏出幾個紅包分給親戚們的孩子。按理說按照當地的習俗,小年不用給孩子們分發紅包,但沈家在小年這天,會給小輩們發小紅包,新年當天再發一個大紅包。
小孩子們收到小紅包很開心,拿着糖果在客廳裡玩鬧。
這時,沈時驍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不同於小紅包,這個紅包很厚。
小孩子們以爲是給自己的,瞪着圓溜溜地眼睛望着這邊,卻因畏懼沈時驍,不敢湊過去。
“給你,平平安安。”
望着紅包,夏稚耳尖當即染上一抹緋紅,不好意思地在親戚們的注視下,裝進自己的口袋裡。
他又不是小孩子,爲什麼還給他紅包?
這讓他很不好意思誒?
“謝謝老公!”
夏稚偷偷翹起嘴角。
親戚們說:“兩人可真恩愛。”
沈母:“可不是麼。”
吃過飯,家裡的男士圍在沙發上聊些生意場上的事。不同於以前,沈棠的父親離沈時驍跟近,並計劃在一個前景很深的項目中合作。
沈棠的父親受寵若驚,不過看沈棠和夏稚的關係,也明白了幾分。
晚上,大家一起吃的餃子。
夏稚心情很好,一口氣吃了四十多隻餃子,最後撐得胃痛,臉色不太對勁。
沈母怕他不舒服,讓沈時驍帶着夏稚去遛彎兒。
夏稚其實挺沒臉的,這又不是舊社會,吃餃子吃到撐,估計那幫親戚也挺詫異的。
但是牛肉香菜餡的餃子好好吃!
他沒吃夠。
院子外,沿着沈宅四周的小路,沈時驍牽着夏稚散步。
他知道夏稚自己肯定也覺得沒面子,就沒提這件事。
大約半小時後,夏稚才舒服一些。不過沈時驍不放心,回到家後,又餵了他兩顆健胃消食片。
今晚他們住在沈宅,沈時驍坐在客廳和沈母談一些公司的事,夏稚獨自上樓洗澡。
這間臥室應該陪伴着沈時驍整個青春,能看到許多年少時的沈時驍,所留下的痕跡。
夏稚漫無目的地逛了逛,準備去看看沈時驍結束沒,於是扶着樓梯圍欄,站在二樓看着他們。
沈母正要起身拿東西,看見夏稚正巧在那裡,仰着頭問:“稚稚,能幫媽媽把我書房的工程合同拿過來嗎?”
夏稚:“在哪裡?”
沈母:“應該就在桌面上。”
夏稚乖乖地比了一個收到的手勢,推開沈母臥室門,走到書桌旁邊尋找工程合同。
可他找了很久,也沒有在明面上找到。
估摸着沈母年紀大,可能記錯地方,夏稚推開抽屜,蹲下去仔細尋找。
果不其然,工程合同在第二個抽屜裡,夏稚拿起來時,忽然瞥見底下的文件上,印着沈時驍病歷幾個字。
他盯着那份病歷片刻,伸手將它拿出來。
這份病歷很厚,應該是那幾年治療時的所有文件。
夏稚知道沈時驍當年的病情有多嚴重,但他不清楚的是,自己離開以後,沈時驍的病情加重的程度。
按照時間線索,上面的病歷都是沈時驍遇見夏稚之前的診斷。
重度抑鬱症。
當他翻到中間時,瞳孔驟然一震。
那是沈時驍那場車禍的診斷書。
身體多處骨折,內臟輕微出血,伴隨肋骨骨折。
原來沈時驍傷得這麼嚴重。
夏稚的手漸漸拿不住了,繼續往下翻。下面是病歷本,裡面有醫生記錄的詳細病情。
他緩慢瀏覽,當看到下面的一段文字時停下了。
病情記錄:病人伴有嚴重幻覺,中午醒來時看見男朋友在身邊,遂追逐男朋友走出醫院,在馬路上被車輛碰傷,發生車禍。
夏稚的呼吸漸漸不順,渾身的血液涌上眼睛,轉瞬間佈滿血絲。
他已經沒有勇氣接着瀏覽下去。
病情記錄:病人產生情緒和軀體障礙,爲避免自殘傾向,需要及時關注。
病情記錄:病人拒絕飲食、配合,焦慮症達到重級。
病情記錄:病人食慾下降,無法入睡,需要調製安神藥物。
病情記錄本逐漸被眼淚浸溼,夏稚猛地合上,使勁揉了揉通紅的眼睛,試圖調整紊亂的呼吸。
他的心臟很疼很疼…
原來這麼多年…
他捂着嘴角哭出聲來。
這麼多的事,沈時驍從未跟他提起過,上次車禍也只是輕飄飄地解釋一句。
他沒想到車禍的源頭竟然是這樣。
這時,房間門打開,一雙腳步聲出現在門口。
夏稚發現後倉促地把病歷放回抽屜裡,右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稚稚,東西還沒找到嗎?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沈時驍望見夏稚那雙通紅的眼睛,忽然疑惑地停下。
夏稚乾笑兩聲,指着窗外:“外面有風迷眼睛了,你想和我說什麼?”
沈時驍無意間瞥見寫字檯腳下遺落地一張醫院繳費單,倚在門框處溫聲笑了笑。
“稚稚,我好愛你。”
“從我遇見你,便沒有停止過愛你,也從未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