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使路

清晨,莫釐殊從睡夢中的醒來,她掀開身上的被子,起身下牀。

赤腳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的那一刻,初生的陽光直透過玻璃照射進來,打在她的身上。陽光在她身上暈出了金色的光圈,暖洋洋的溫度籠罩着她的全身,她半闔着眸子,輕輕的舒了口氣。

看着窗外的景色,她忽然想起了楚瀲,那個在她眼裡近乎於完美的男人。

除了——

有些薄涼無情。

不過她不在意,兩個同樣心冷的人在一起,就像一場博弈,充滿了未知的挑戰。而她,很願意期待將來究竟是誰先沉淪。

畢竟靈肉結合,靈才顯得更加縹緲一些。

莫釐殊微微動了動,初夏清晨的溫度還是有些冷,她伸手攏了攏睡袍,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然後轉身回到牀上,窩進被子裡,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次醒來已然是炎熱的下午,明明已經是九月了,可是太陽高掛在天上,依然散發着灼熱的溫度。當她洗漱完畢下樓時,莫釐澤少見的坐在客廳沒有出去。

聽到下樓的腳步聲,莫釐澤擡頭看過去,眸子幽暗:“準備出去?”

莫釐殊點點頭,直徑往門口走去。

見狀,莫釐澤眉頭微微擰起:“楚瀲不過是聲色場中之人,逢場作戲可以,但是也僅限逢場作戲。”

聞言,莫釐殊停下腳步,轉身,擡眸,盯着莫釐澤:“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楚瀲出自哪裡,我認爲並不主要。沒有人敢說閒話,有人說就讓他說不了好了。”

如此,莫釐澤眉頭皺的更緊了:“不過是個戲子,帝都繁華至極,從來不缺絕色。”

“或許吧。”莫釐殊淡淡應了一聲,意味不明。然後不再理會莫釐澤難看的臉色,轉身,出門。

莫釐澤看着她的背影,半闔眸子遮住眼底那一片深幽暗沉,不知在想着什麼。

半晌,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而那邊的莫釐殊確是正在去“瀲灩”的路上。

可車子開到半路,莫釐殊卻突然掉了頭,與“瀲灩”背道而馳。她一隻手握着方向盤,一隻手拿着手機,看着上面新發來信息,她的眸子裡陰沉沉的。她把車子開的飛快,窗邊的景色一晃而過快的有點模糊。

莫釐殊一路飛馳,來到了城市東南面的邊緣地帶,這裡冷冷清清的,四周荒無人煙沒有建築。只有一條可容一輛車子通過的筆直小道,道路的兩邊是高聳的大樹,排列的整齊,而太過繁茂的樹枝在空中相互交叉着,遮擋了光線,使得這條路顯得那麼陰沉幽暗。再說那大樹的後方及更遠處卻是寸草不生的模樣,其上更是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黃沙。如此一來蒼天大樹之後,視線所及之處宛如一片荒漠,看起來怪異極了。

莫釐殊把車子開到路口處,她停了下來,擡頭望了望上空,入眼的是一片翠綠。多了一會,她拿過一旁的手機,撥通了某個手機號碼。

“在哪?”她問。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輕笑了兩聲:“開進來,你會看到我的。”

莫釐殊眸色一暗,掛斷,把手機扔到副駕,發動車子,腳踩油門,車子如箭射出。

車子在飛速的行駛着,莫釐殊眼睛緊緊地盯着前方,而一路上,空蕩蕩的只有耳邊的風聲在不停地響着,直到前方出現一道頃長人影。

遠遠地莫釐殊便看見那人雙臂抱胸的站在路得中央剛好擋住了去路。見此,莫釐殊的眸子微微眯起,而那腳下油門卻是一點都沒有鬆開的跡象。再說站在路中央的人,見到就這麼朝着自己對衝過來的車子,身子是一動也沒有動,但是他的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車子。

不用看莫釐殊也知道,此時此刻那人的臉上絕對帶着一抹譏諷的笑,正在看着她。

正在莫釐殊厭惡的時候,車子也離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三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直到車頭和那人相隔不到三米的時候,她才猛的一腳把剎車踩到底,巨大的慣性使她身子狠狠的先前倒去,卻又被安全帶猛然拉回後背砸在椅背上。

那人見車子停下,第一件事居然是伸腿量了量自己和車頭的距離,看着離自己如此近的車頭,他輕輕的笑了。莫釐殊擡頭看着他脣邊的笑容,眸色暗沉。她解開安全帶,下車。慢慢走到車子前方,她擡手理了理頭髮,那人看着她,啓脣,叫她:“阿殊。”

他說:“你是真的想殺了我啊……”

他輕輕地嘆息着,低沉的嗓音如同年份悠久的紅酒帶着醇香。他緩緩擡起左手,彎曲食指,用指戒上的圖騰輕輕碰了碰右嘴角,然後用指腹沿着脣線從右至左慢慢的劃過。

看着他的動作,莫釐殊眉頭慢慢的擰了起來。

他說:“阿殊,我們有三年沒見了,我很想你……”

莫釐殊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冷着聲音問他:“待在A國好好的,來這裡做什麼?”

“阿殊,我回來了你不開心嗎?”他問,看着莫釐殊輕擰在一起的眉頭,他忽然譏諷的笑出了聲,他說,“哦,也難怪了,如今正享受着‘瀲灩’頭牌的溫柔鄉,自然是不會想我,也不願意見我了。”

“阿殊,幾年不見那麼髒的貨色你都下的去嘴了,這一點我還真是沒有想到啊。”

聞言,莫釐殊臉色徹底冷了下去,那黝黑的眸子裡似乎都藏着利刃,如能化實恐怕面前這個男人都不知道死了幾百幾千回了。

男人“嘖嘖”了兩聲:“看看,才說了這麼一句,就這麼生氣了。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阿殊啊,你可真是令我失望啊……”

“說完了嗎?”莫釐殊盯着他冷聲打斷他的話,“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多嘴了?”

面對莫釐殊這樣的輕視,男人卻絲毫沒有動怒,反而像是贊同似的點了點頭,他說:“按理說,從你離開的那天起,你的事確實和我沒有關係了。但是阿殊啊,你瞭解我的,我做事一向都是憑心而動的。”

“我想管,我覺得有關係。”他淺淺勾着嘴角這樣說着。

“當然,我也一直知道你惡劣的“秉性”,當年就是如此,所以當時你最愛和我親近不是嗎?而這三年來你身邊的人更是從來沒有斷過,我卻一點沒有生氣,你知道爲什麼嗎?”

他看着莫釐殊,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可他的話卻沒有停,接着說:“因爲我知道這些人你不會放在心上,玩具就是玩具圖一時的新鮮,這一點我們很像不是嗎阿殊?而這一次,我本來也以爲不過是你又找到了一個,優質、高端的玩具罷了,雖然他的各個方面確實比以往任何一個都來得出色。但玩具終歸是玩具,我是這樣想的。”

“可是阿殊,你和他上牀了。”

說着,他慢慢的掀起眼簾,視線緊緊地盯着她:“所以阿殊,我有些生氣了。”

莫釐殊怒了:“万俟灩!”她惡狠狠的瞪着他,“這三年你一直監視我?!”

男人糾正道:“是關心。”

莫釐殊懶得和他計較這種事情,她譏刺的輕笑了兩聲:“所以這一次迫不及待的回來,是因爲你對自己不自信了?看到我身邊出現了比你更加優秀的玩具,所以緊張了?”

見莫釐殊把他貶的如此低,他臉上隱隱露出些怒氣,隨及,他又笑了笑:“你果然一直知道該怎麼惹我生氣。”

莫釐殊嘲諷道:“你太高看自己了。”

男人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他含笑的說着:“不過阿殊,既然我回來了,你再去‘瀲灩’見那個什麼頭牌,我可不知道我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聞言,莫釐殊反倒輕聲的笑了出來:“這不是你可以指手畫腳一手遮天的A國,這裡是京都。‘瀲灩’的背景帝都的人都查不出來,你確定要動他們家的……”

她微微歪着頭,嘴角微揚,“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楚瀲對‘瀲灩’來說,可不是一般的人。”

男人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哦,是嗎?”他低頭看着食指上的指戒,“可是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不行呢?”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說着,莫釐殊轉身繞到車門邊,拉開車門,長腿一伸。

“阿殊,玩玩而已。你又何必要當真呢?”

隔着車玻璃,莫釐殊擡眸瞟了他一眼,冷冷的笑了兩聲,沒有開口。

一直到了“瀲灩”,莫釐殊的臉色還是陰沉沉的。

她確是不覺得在帝都万俟灩能夠動得了楚瀲,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話確是對她造成了一些影響。

畢竟這個男人的身上藏得秘密,多的讓人猜不透。

所以她沒有去“β Uma”,而是隨意在樓下挑了一間娛樂房,窩在包房的沙發裡,面前的矮桌上是侍者剛剛送來的酒,而她的身側則坐着一位和酒一同送進來的少年。

莫釐殊微微側頭,少年面容清秀,粉色的嘴脣泛着誘人的光澤,一雙勾人的褐色貓瞳直勾勾的盯着她。他穿着雪白的襯衫,衣袖輕挽,露出一截纖細的皓腕,配上一頭栗色的髮絲,臉上帶着淺笑,這一刻顯得乾淨而溫和。

“莫小姐。”少年在輕聲的叫她,這種軟軟糯糯的聲音像極了午後的甜品,聽的她眉頭輕擰了那麼一瞬。

甜品雖味美,多食則生膩。

少年不知情,他手裡端着的酒杯慢慢靠近她的脣邊,而他的身子也在向她的方向慢慢移動着。莫釐殊垂眸看了一眼已經到脣邊的杯子,眸色微微變化,剛纔那一瞬間的乾淨果然是種錯覺,這種地方出來的人又怎麼會真的乾淨的不染凡塵。

她衝少年笑了笑,然後微啓紅脣含住杯沿,少年乖巧,慢慢的喂着酒。

一杯飲盡,她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蘇安。”男孩輕聲說着。

“蘇安……”她啓脣輕唸了一遍,男孩的名字在她舌尖打轉,拉長的聲音顯得意味深長。

瀲灩不對外開放,這裡的會員制導致他們所接待的客人皆是非富即貴。所以這裡的牛郎沒有必要用花名,因爲虛假的花名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層可有可無的遮羞布而已。

畢竟區區一個真實姓名而已,他們若是想查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所以花名在這裡,累贅又多餘。

她問:“多大了,有二十了嗎?”

蘇安微愣,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有些猜不准她的意圖,頓了一下他如實回答:“下個月就二十了。”

聞言,她看了他一眼,輕輕感嘆了一句:“真好。”

也不知道她喟嘆的那句“真好”究竟是什麼意思,或許是她自己忽然想起自己也不過是這般年齡,又或許是別的什麼。

她端過矮桌上的酒杯,仰頭把酒一飲而盡。

她沒有很多的善心,去考慮爲什麼這些孩子沒有安安分分的待在校園裡成長,而是早早的就進入了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她更不會去規勸這些好像進入了“迷途”的孩子,告訴他們應該回歸那個世人眼中所認爲的“正途”。

或許是急需要錢,或許是喜歡這樣的生活,又或許真的迫不得已,他們可以有太多的原因,她瞭解不過來也不願意去了解。因爲在她眼裡這些人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在幹什麼的,他們自己選擇的路,就應該自己去走,無論是好是壞,旁人終究是旁人,其中的滋味只有他們自己才最清楚,只是每個人也都應該承擔自己的選擇所帶來的那個後果。

她說:“蘇安,佛家講過‘因果循環’,你今日種下的因,來日結的果無論是苦是甜你都要自己受着。”

蘇安愣在座位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她開門離開的背影,不過眨眼的時間莫釐殊的身影就不見了。而本來客人離開,他們是要去送出門的,但這一刻他沒有動,他的手裡還端着的本應該是遞給莫釐殊的酒,腦子裡想的是那句“因果循環”。半晌,他垂眸看了一眼酒杯裡的酒,然後很輕的笑了一聲。把酒放回桌子上,他起身離開。

在回休息室的路上,他碰到了這裡的管事,管事的年齡在他看來已經很大了,頭髮花白,臉上有着歲月留下來的痕跡,他帶着一副老花鏡,穿着乾淨的黑西服,裡面配的是雪白的襯衫,打着領帶,還有一雙擦得澄亮的黑皮鞋,而手上永遠戴着一副白手套。他走路的時候,他的背挺得筆直,步伐穩健有力。若是不說,從背影看還以爲是個年輕人。

蘇安從十八歲進了“瀲灩”,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過除了微笑和嚴肅之外的表情。

而相比於是這裡管家,蘇安更願意相信這是一位久居在莊嚴書閣之中的老學究。

蘇安微微側身,問了聲好。老管家衝他點了點頭,走出去幾步,然後忽然轉過身子,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裡閃着看透世事的精光。

“蘇安,你今天很幸運。”老管家目光打量着他,然後徐徐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被這樣一道銳利的目光審視着,蘇安難免會有些慌亂。他一直覺得這位老管家不是普通人,畢竟哪有尋常人能夠一直喜怒不形於色。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明白老管家口中的“幸運”指的是什麼,他只好衝着來管家微笑,這樣顯得他純良些。

而老管家似乎也不需要他的迴應,看了他幾眼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蘇安站在原地,目視着老管家離開的方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漸行漸遠。

哪怕身影再像年輕人,老管家的聲音終究還是帶上了歲月的痕跡,就如同他臉上的皺紋,都是歷盡滄桑所帶來的必然的結果,而這種結果是不可抗的。終有一天,那挺直的背脊也會彎下去。

蘇安的腦海裡突然想到了這些。他眼神飄忽,直到老管家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收回視線,轉身回到了休息室,換下衣服然後離開。

……

莫家作爲帝都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她的生意遍佈全國各地。而在近些年,莫家企業甚至在國外也有了一席之地。

而對於自家公司的那些糟心費力的事情,莫釐殊其實並不太樂意管,和能力沒關係她就是單純的懶,她覺得的人生中應該只有“吃喝玩樂”四件事情,但是從來都是豐滿的理想,骨感的現實。公司裡總有某些事情需要她親自出面去解決。

可能帝都的所有人都覺得她每天清閒,無所事事,只一心沉浸在新歡舊愛的戲碼中。不過也是,帝都的花邊新聞幾乎次次都有她的身影,說的都是她今天拋棄了誰誰誰,明天又招惹了某某某。除了男主角的名字在不停地變化,其他的甚至有時候連稿子內容都一模一樣。

還真是靠她一己之力養活了某些狗仔。

其實對於這種影響並不怎麼好的花邊新聞,在他們這些人眼裡是可有可無的,能夠傳播出來的消息也其實都是他們自身所默許的。就像在一個她規定的範圍之內,她可以不在乎這些狗仔如何的編寫她的花邊新聞,但是一旦超出了她給的這個範圍,那麼這樣的新聞就不會被允許傳播出去,甚至某些消息都是不被允許被這些記者們所知道的,而這些都是存在潛在性規則的。

或許這就叫,行業潛規則。

不然,這些狗仔哪來的膽子天天盯着她的八卦。

而這些八卦,不過是些及時性的娛樂消息,看過及忘,無傷大雅。

只是這些天以來,除了那次她高調參加“司楚兩家”的訂婚典禮的新聞之外,她的身影便沒有再出現在娛樂版塊了。

倒也不是突然就“從良”了,不過是這些天她離開了帝都罷了。

那天離開“瀲灩”之後,她直徑回了家,到家之後被告知S市的生意出了問題,於是她連夜去了S市。

她其實一直沒明白,怎麼他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都說“爭權奪利”的,可就他們家這情況,真的沒人想管這家族企業,推三阻四的倒都是一把好手,可能“人丁稀少”也是一個問題。他們家沒什麼旁支,就算有,也沒那個金剛鑽敢攬這個瓷器活。都怕萬一一個不小心的,把這祖輩基業搞沒了,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所以,他們家這些旁支,也都心甘情願開開心心拿着分紅幹事情,大家萬衆一心,絕不搗亂爭權。

但其實,莫釐殊和她哥倒是希望這旁支裡能出這麼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人才。那樣,他們兄妹兩可能就真的每天燈紅酒綠,瀟瀟灑灑。

然而,希望歸希望,這麼多年也沒出一個,所以現在這企業她和莫釐澤輪着來管。

說起這個,她也來氣,看電視劇裡都是長子管理家族企業,結果到她這裡攤上個“不爭氣”的哥哥,和她一樣的懶!

不過也還好,其實大部分事情也都還是交給了聘來的職業經理人,只有少部分事情需要他們親自解決,而這次的事情則恰好是需要她親自解決的事情。

S市其實也是一個燈紅酒綠的城市,雖然比不上帝都的繁華,但是在Z國也是屬於“佼佼者”的存在。這裡的人,和帝都的人一樣,天生帶着優越感,而這種優越感就導致了S市的本地人十分的排外。他們對着外來的人,總帶着固有的高傲、刻薄,以此來顯示着自己的高貴與不同。

莫釐殊其實特別討厭這種地域帶來的優越感。她知道人分三六九等,口中說的人人平等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不過是種美好願望。只是這種等級的劃分,不應該靠的是地域優越性。

此刻的莫釐殊正在S市最豪華酒店頂樓的總統套房內,她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個S市。

月夜微涼,視線所及之處燈火通明,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然而人羣的喧鬧傳達不到她的耳裡,也與她無關。

她所立高處,寂靜無聲。

或許很多人羨慕着她這類人,出生高貴,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別人窮盡一生也觸摸不到的名望與財富。

站在金字塔的頂端,她俯瞰衆生向上奮力攀爬。

一如此時此刻的她站在高樓之上,令那些街道上的人只能擡頭仰望。

人們擡頭所望,入眼一片金碧輝煌。

而她俯視之下,卻能看見那隱藏在繁華之後的黑暗的巷子內,人們所看不到的墮落與黑暗。

光鮮亮麗的背後,永遠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看着街道昏暗的街燈,照亮着行人前方的路。她眸中倒映着屬於旁人的溫馨,可她也不羨慕,因爲這個世間,福禍相依,得失相伴。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小姐。”

莫釐殊轉身坐回沙發上,開口道:“進來。”

然後傾身拿過茶几上的紅酒緩緩倒入酒杯,暗紅的液體沿着杯壁緩緩流入杯底,液麪微微晃動。

敲門的人進來了,站在沙發的一旁,帶着白手套的雙手放在身前,身子微微向前彎曲。

來人就是莫釐殊二十歲時,被莫老爺子派到她身邊的得力助手——莊司。

他說:“您讓我查那批毒品似乎就是出自S市。”

聞言,莫釐殊手上的動作一頓,她蹙眉看向他:“S市?”

莊司點頭:“是的。”

莫釐殊眼中閃過一絲不解:“S市的毒品生意幾年前不是就已經……”

莊司面色不改,淡定回道:“不知。”

莫釐殊:“罷了,也不急於一時,總會查到的。”

莊司:“是。”

見狀,莫釐殊嘆了一口氣:“莊司,你這古板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對她的話,莊司不爲所動,他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然後擡眸:“小姐,您和羅先生約的時間到了,他已經到樓下了。”

莫釐殊見他依舊如此,也習慣了,但還是不由得嘴角一撇。

她看了看酒杯裡剛倒入的紅酒,然後放下手中的醒酒器起身,看向莊司說:“等會若有人來,就說我在23樓見羅友華。這杯酒算我請他喝的。”

莊司:“是”

……

莊司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內心有一瞬間的崩潰。

天知道,當他看到從窗戶那突然跳進來一個人的時候,內心受到了多大驚嚇。

要知道,這裡可是二十五樓,離地面近一百米,他還特意看了看窗邊,確認了這人是徒手上來的。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還真是非一般人啊。

他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後彎腰十五度,右手伸出,衝着放紅酒的方向,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這是小姐特意爲您準備的紅酒。”

男人掃了一眼,走過去坐下,端過杯子輕抿了一口,然後微微擡眸望向莊司。

見到他的目光,莊司立馬展開標準微笑,立馬道:“小姐在2303約見恆華企業的羅友華羅總。”

而男人目睹着莊司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饒是以他的眼界,也不由得目露讚許之色。

不愧是莫家挑選出來的人。

等男人來到二十三樓,就看見2303的房門外守着兩個保鏢,而莫釐殊早先就已經囑咐過這兩個人了,所以這兩個保鏢在一見到他手指上的指戒時,就爲他打開了房門。

“請!”

他站在門口往房間裡一望,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莫釐殊面色已經冷的可怕。

男人眸色一暗,快步走向她。

而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刻,莫釐殊就知道他來了,微微擡眸看了看已經到她跟前的人,然後又望着對面的羅友華,她語音微帶寒意的說:“如此說來,羅總是不準備將這批毛料了交給我了?”

男人坐在她的身邊,身子向另一邊斜靠,雙腿交疊,他垂眸輕輕轉動着食指的指戒。

羅友華看了他一眼,然後才把視線重新望向莫釐殊:“莫總也不要爲難我,我是個生意人,講究的就是一個‘利’字,這批毛料成色這麼好,羅某心裡也是喜愛的緊啊。”

莫釐殊冷哼一聲:“當初合作時,我可從來沒想過羅總居然是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羅友華:“莫總,話也不是這麼說,哪一方出的價更高,我們自然就把貨賣給誰,您說是不是?”

莫釐殊眯眸:“既然這樣,羅總是確定要和我莫家撕毀合約了?”

羅友華微笑:“還請莫總勿怪。做生意有時候講究的也是一個‘你情我願’,不是嗎?”

“好一個‘你情我願’!羅總還真是巧舌如簧。”莫釐殊冷着一張臉站起身,衝羅友華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然後擡腿離開。

男人擡眸看着莫釐殊離開的背影,眸光暗沉,卻沒有跟上去,而是換了個姿勢,雙腿跨開身子微微前傾,手肘壓在大腿上十指交叉,他衝羅友華揚了揚脣角,然後開口:“你好,我是万俟灩。”

“既然你不想和莫家談生意,那麼我們來談一筆生意,怎麼樣羅總?”万俟灩慢吞吞的說着,幽黑的眸子盯着羅友華,見他神情似乎有些僵硬,然後揚脣輕笑道,“羅總不用緊張,做生意嘛你情我願,羅總不要有壓力,我万俟灩又不是強盜,羅總不願意做也沒有關係,我不會……”

“找你麻煩的。”万俟灩輕笑着,聲音淺淺淡淡。

他虛眯着眸子看了羅友華一會兒,也不等羅友華反應,起身就走了。

而羅友華在他走後,獨自一人坐在位置上,手心因爲剛纔的緊張都有些微微的出汗。

他的嘴裡慢慢的念着:“万俟……万俟。”而隨着他的聲音,腦海中那些不甚清晰的思緒開始漸漸明朗了起來。

万俟這個姓氏稀有,在偌大的S市,如他所知沒有一個姓万俟的人。可是在他還年輕的時候,曾和他的父親去過A國做生意。在那個國家,有一個勢力龐大到插手國家內政的家族,剛好爲“万俟”姓。

如果說,和莫家作對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若是那個家族的人,他似乎真的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想到這個,他深深的吐了口濁氣,然後突然放鬆下來。

……

回到二十五樓,是莊司給他開的門,他衝莊司揮了揮手,讓他出去。莊司將視線看向莫釐殊,見莫釐殊衝他微微頷首,他才點頭,接着微彎着身子把門帶上,出去了。

莊司說:“我就在門口,您有事吩咐。”

万俟灩直徑走到客廳,果然看見莫釐殊正在喝酒,暗紅的液體在玻璃杯中緩緩流動,像極了血液。

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側頭看了看她,卻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反倒是莫釐殊先開了口,她說:“你和羅友華說了什麼?”

万俟灩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才慢慢地說道:“也沒什麼,問他願不願意和我做筆生意而已。”

聞言,莫釐殊轉過頭,用眸子直直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說:“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不過是無聊罷了。”万俟灩輕抿了一口酒,淡淡的說着。

莫釐殊不置可否的挑了一下眉,沒有再說話。而万俟灩也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見她不說話,他也懶得再開口。兩人就這麼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時不時的輕抿一口酒。

莊司在門外等了半天,也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可能也是因爲酒店的隔音效果極其的好,所以哪怕裡面真的發生點什麼他也沒辦法知道。而他也不是沒想過進去看一下,只是他對於他家小姐的能力還是十分有信心的。

就算那個男人是不懷好意,他相信家小姐也是能完全自己解決的。對的,莫家的人一向對自家人都有一種莫名的自信。

而且,那個男人一看就是對他家小姐不一樣,他看人很準的,那個男人絕不可能會傷害他家小姐。

外面莊司思緒萬千,裡面兩人沉靜如水,各品各的酒,各想各的事,互不打擾,和諧默契。

當雲霧散開,太陽高照,街道上人來人往,看着從窗戶漏進來的絲縷陽光,莫釐殊才恍然初醒,她來S市的目的,好像昨晚上宣告破碎了。

羅友華不願意放棄手中的“大魚”,寧願與她爲敵。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看來不無道理。只是,S市的地頭蛇究竟是哪一家,還尚未可知。

……

陽光正好,清風徐徐。

此時某頂樓套房客廳內的沙發上,莫釐殊低頭看了一眼盯着手機上發來的短信,嘴角揚了揚,輕輕地笑了一聲。

“莊司。收拾一下,去趟‘盛華影視’。”

在整個S市,盯着那批貨的眼睛可不止一兩雙,羅友華想吃下它,不放點血那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羅友華撕破合作協議的當天晚上,莫釐殊就開始找下一個盟友。

偌大的S市,能人太多了,只是能夠成爲盟友並且讓她達到目的卻是寥寥無幾的,從莫釐殊選定盟友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坐在酒店裡等,畢竟她給予了對方充裕的考慮時間。

而這些天裡,万俟灩也一直和她待在一起,此刻就倚坐在沙發上。聽到她出聲,万俟灩偏頭看向她,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掃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莫釐殊也沒有管他,自顧自的走進臥室洗漱換裝,權當沒有這個人。等收拾好了,莊司等在外面,她開門出去,万俟灩還是那個半倚在沙發上的姿勢。

直到房門合上,他才擡眸看了一眼。

半闔眸子,不知在思考着什麼。忽而,一陣電話鈴聲在房內響起。摸過手機,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接通。

那頭的人說了很多。万俟灩淡笑着聽他說完,才緩緩啓脣。

他的語速放的很慢,嘴角微微上揚:“恭喜你選對了。”

說着,他低頭看了一眼食指上的圖騰指戒,用拇指輕輕摩擦着。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在不停地對他表達“感激之情”,他的興致缺缺,擡手就掛斷了那人還未出口的恭維。

另一邊,莫釐殊靠坐在車裡,望着窗外街道邊形形色色的行人,她忽然出聲:“莊司,把楚瀲接來。”

莊司愣怔了一瞬間,便立馬答道:“是!”

音落之後,他的思緒有些飄忽。

從他家小姐二十歲那天起,他便被來到她的身邊。這些年的時間裡,他見過她身邊來來往往許多人,從富家子弟到明星模特,再到各路牛郎無一不是精緻漂亮,氣質上佳。而即便如此,他們也只是像一個稍許停留的過客一樣,匆匆而來,然後停留片刻,又匆匆離開,或許說離開不太準確,是——被拋棄。

畢竟離開的人在大多數情況下是自願的,而被拋棄的人往往是期望留下。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楚瀲一樣,能夠讓他家小姐保持如此大的興趣。甚至從今天看來,這種興趣在時間的作用下也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從前,也不是沒有在和某個人關係期間突然遇事離開的時候,只是那些人往往是被果斷放棄了,而絕不會出現如今這種——要把人接來的情況。

更何況,他們如今在S市是爲了公事。

莊司的心裡此刻充滿了詫異、驚疑,他雖然很想知道他家小姐的想法,但是他已經習慣在很多時候保持沉默,所以最後他也只是問了一句:“需要把楚先生安排在您的隔壁嗎?”

莫釐殊對莊司心裡想的絲毫不知情,依舊望着窗外,她淡淡的說:“不用,和我住一起。”

反正房間夠大,多睡一個人也沒關係。她是這樣想的,可惜莊司卻誤會了。

聞言,莊司的眸子裡暗了暗,他應聲答道:“是!”

車子停在盛華影視的正門,那裡已經有人在等候着她們。在看到她們的車子的第一時間,那些人就迎了上來,拉開車門,手扶車框,側身而立,微微躬身,手勢標準,所有的禮數做的盡善盡美,挑不出錯。

她站在盛華影視的門口,看了看周圍三三兩兩的都是俊男美女,她輕聲笑了一下:“不愧是S市的龍頭企業,這種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聽到莫釐殊的話,林耽微微一笑,然後謙虛道:“莫總說笑了,盛華還望您多多關照。”

聞言,莫釐殊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一路上到十八層,盛華的老總林岑崖正在會客室裡等着她,莫釐殊一進門林岑崖就站起身迎了上來,口裡一邊說道:“莫總遠來,是林某照顧不周了。您請坐,這茶葉是我特意從御茶園得來的上好的龍井,您嚐嚐。”

說着,林岑崖就坐下開始着手泡茶,莫釐殊看着他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倒是有些吃驚,她倒是沒想到林岑崖居然是個好茶之人。

所以當林岑崖給她奉茶的時候,她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彎曲,輕敲桌面以示謝意。她其實不太喜歡喝茶,不過既然林岑崖是個好茶之人,那麼她不介意投其所好。

先聞茶香,後觀其色,再品其味,她都一一做的完美,等她說完“色綠,香郁、味甘、形美”之後,林岑崖也果然如她所預料的那樣,態度隱隱有了改變。

品茶過後,就該進入正題,相比林岑崖的身經百戰,她還是顯得有些稚嫩,不過無所謂,她莫釐殊稚嫩,不代表莫家稚嫩。

她直截了當的說:“林總,釐殊還不懂事,所以也不太喜歡那些彎彎腸子的事兒,想來林總也知道今日釐殊是爲何事來的。”

林岑崖說:“莫總,你我都清楚,羅友華也不是吃素的。”

她輕輕一笑,然後才說道:“自然,只是放任羅友華這麼一個後來者在這S市日益做大,林總心裡怕是也不舒暢……”她頓了頓繼續道,“往日裡,盛華單打獨鬥造成過多不必要損失,那麼今後莫氏願意和盛華一起承擔這份損失,只看林總願不願意和莫氏合作。”

莫釐殊含着笑,雙眸盯着林岑崖,是真誠的邀請。

她其實並不是很擔心林岑崖會拒絕,因爲現如今的S市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盛華”獨大的時候了,羅友華的入駐就像一柄利劍,勢不可擋,以至這些年的盛華也只能暫避鋒芒。而這時候出現的莫氏,其實對盛華來說太像一根救命稻草了,她不認爲林岑崖會放棄。

果然,林岑崖在經過短暫的思考過後,同意了和莫氏的合作。

久經商場的人,這點利弊關係很容易分清楚的。

離開盛華,莫釐殊還是輕舒了一口氣。雖然她知道事情會進行的順利,但是她心裡的那股不適感還是纏繞着,久久不散。而踏出盛華大門的那一刻,她才覺得輕鬆了。

莫釐殊側頭看向莊司,說道:“今天我和林岑崖見面的消息肯定很快就會就會傳到羅友華的耳朵裡,屆時羅友華一定會起防備之心,想着快速出貨。你去打聽一下,羅友華這批貨到底賣給誰了。”

“是。”

擡頭望了望天空,她坐進車裡就開始閉目養神。

莊司回頭望了望她,想說點什麼,終究還是沒開口。

而他究竟想說什麼呢,說“小姐,楚瀲不過是個牛郎罷了,不該如此上心的。”,還是“小姐,老爺若是知道您對楚瀲如此,會生氣的。”

可他沒有那個立場,他違背不了她,所以最後他也不過是說一句:“我已經讓楚先生來了。今天晚上,楚先生就會到S市。”

聞言,莫釐殊睜開雙眸,望了他一眼,淺笑了一下,她說:“莊司永遠這麼瞭解我。”

莊司似乎也輕輕的笑了笑。

……

車子一路駛向S市最繁華,也是最墮落的一條街——天使之路。

這裡充斥着燈紅酒綠,隱藏着權色交易,禁品買賣。

同時,這裡也擁有着S市最大的聲色場——天使之府。

天使之路以前是不叫天使之路的,這個名字是十年之前才被人們所知的,而十年之前,天使之府在這條街上剛巧開業。

路邊的酒吧還是冷冷清清,來來往往的也不過只有三三兩兩的人,但是對於這種行業這種地方來說,通常也只有等到夜晚來臨之時,熱鬧纔開始。

只是,對於“天使之府”來說,她的喧鬧一直都是從凌晨到深夜,時間在這裡是最無用的東西。就像此時此刻,周邊冷清一片,而她自始至終都熱鬧非凡,人來人往不絕。

莫釐殊纔剛剛踏進“天使之府”的大門,就有侍者迎了上來,莫釐殊剛想開口,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大廳響起。

“釐殊啊,你可來了。我可是邀請了你不下五次了,而你唯有這一次應了約。”

她慢慢回過頭,輕輕笑了笑:“久傾。”

那位侍者見到來人後,向兩人行了一禮,退開了。

宋久傾嬌嗔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說道:“莊司啊,你是跟着來玩的,還是不放心啊?”

“宋小姐。”莊司微笑,頷首。

見此,宋久傾回過頭,拉着莫釐殊就往前走:“走走走,都等你呢,今天我們不醉不歸啊。”

三人一路進了專屬電梯,再到包廂,裡面果然坐了些人了,一眼望去倒是有幾張陌生的面孔。

三人進了包廂,所有人的視線都望了過來,莫釐殊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抱歉,來晚了”。

一位擁有着一頭棕色捲髮,妝容精緻,身着紅裙的女人朝她們走了過來,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容,溫婉大氣。她手裡端着酒杯,衝她舉杯:“釐殊,你來了,很久不見了。”

莫釐殊隨手端過一旁吧檯上調酒師新調出來的酒,碰杯,然後仰頭,一飲而盡,酒水入喉,餘味無窮。

只是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她回眸望去,吧檯裡調酒師擁有着一張乾淨帥氣,卻陌生的臉。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便擡頭衝她笑了笑,而後又低頭調酒去了。

陸陸續續有人來給她敬酒,而她來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的入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這酒倒是越喝越淡了。

那邊宋久傾在叫她了,她和旁人說了聲抱歉,然後走過去,宋久傾拉着一位姑娘向她介紹:“釐殊,這是美琳,我很好的一位朋友。她一直說想認識你,我今天就叫她一起來了。”

姑娘穿的清純,一襲雪白的衣裙在此刻燈紅酒綠的場景下顯得格格不入,她將酒杯微微擡起:“你好,我叫羅美琳,久仰莫小姐大名了。”

莫釐殊偏頭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語氣淡漠:“你好,莫釐殊。”

宋久傾拉着羅美琳的手,語氣歡快的問:“釐殊,你這回在S市待多久啊?”

“不一定。”莫釐殊輕抿了一口酒。

宋久傾還想說什麼,餘光見到一旁某人端着酒杯來了,她鬆開拉着羅美琳的手,歉意的看向她道:“抱歉美琳,你先自己過去吧。”

羅美琳看了看她,溫順的點頭離開。

此時,來人已經走到她們身邊:“釐殊,好久不見。”他擡手和莫釐殊輕輕碰杯。

“好久不見。”莫釐殊。

莫釐殊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宋久傾,宋久傾不自然的微微移開了視線。

她斂眸靠在沙發上,不語。

半晌,一道帶着笑意,含着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許多年沒見,你似乎一點也沒變。”

聞言,她掀開眼簾,瞟了他一眼,而後淡聲道:“是嗎,你倒是變了許多。”

“宋渡理。”她輕聲念着他的名字。

宋渡理輕輕笑了一聲,他說:“釐殊,人總是要變得。”

莫釐殊輕笑一瞬,她盯着眼前的人,似玩味般開口:“變得面目全非纔好嗎?”

宋渡理眸中笑意溫和,他回視着莫釐殊,慢慢說着:“不變纔好的,如你一樣,好像一直都是第一眼的模樣,再次見到你我很歡喜。”

聽到他的話,莫釐殊不置可否,她低頭搖了搖手中的酒,看着杯中的液體,話鋒一轉:“宋渡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聽說宋家給你選了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子,你爲何要拒絕呢?”

宋渡理歪了歪頭,過了一會才慢聲道:“或許是心裡還存留一些希望吧,總覺得某個人還會出現。”

莫釐殊微微擡眸,瞟了他一眼,而後垂眸:“我當初很羨慕你們,只是,死了的人不會再出現了宋渡理,如今楚秋書和司琅也訂婚了。”

是的,楚秋書和司琅也訂婚了,可當初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楚秋書纔是一對,所有人都覺得若是真要聯姻,也該是她和楚秋書。

可結果卻是,司琅和楚秋書。

司家和楚家。出人意料。就像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會有人那麼早,就永遠離開了。

聞言,宋渡理輕輕笑了一聲,他擡起酒杯輕抿了一口酒,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表情模糊不清,只是應該是在笑吧。

莫釐殊搖了搖杯中的酒,腦海中突然出現浮現一道溫和清雅的男聲,他說。

“阿殊,我也喜歡你,像妹妹一樣。”

……像妹妹一樣。

呵。

她眸子的溫度漸漸涼了下去。

“釐殊,我還是想去相信她會出現。”宋渡理說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

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在喧鬧的人羣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又似乎他一直都在其中從未離開過。

她聲音淡淡的說:“久傾,勸勸你哥,那個人已經死了。”

“不會再回來了。”

宋久傾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說:“我知道。我勸過,他不願意聽。”

她回望着宋久傾:“久傾,我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

宋久傾說:“那就忘了吧,我們都忘了。我哥一個人記得就好了,那樣她就屬於我哥一個人的了。”

她偏過頭看向窗外,視線漸漸飄忽,一道纖細的人影從濃霧中緩緩而來,長髮披肩,微風輕動,她似乎在笑。

她眨了眨眼,是那個溫柔的女孩啊。

宋渡理的某個人。

溫暖了他們所有人的女孩。

是他們沒有保護好她,以至於那麼早就失去了她。

……

當莫釐殊從天使之府回到她居住的酒店房間,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便迎面而來,她擰着眉頭走進去,在看到楚瀲臉上那一道血印子時,她怒了。

“万俟灩。”她聲音冰冷的叫着他的名字。

她擋在楚瀲的前面,冷冷的聲音如同對待敵人一般,充滿了戾氣。她半眯着眸子,強忍住內心突然翻涌不息的情緒。

她生性冷漠,少有如此動怒的時候。

可如果別人再三挑釁她,並且毫無顧忌之時,她內心深處就會難以再維持平和。

就如此時此刻,她的內心認定了楚瀲臉上的傷就是万俟灩對她的挑釁。

在她警告過他不準傷害楚瀲之後,他依舊我行我素的傷了楚瀲這張她最愛的臉,這不是惡意挑釁是什麼!

她一直知道他囂張跋扈,傲慢輕狂,衆人在他眼裡也不過如同螻蟻。但是那是在A國,在A國他權利滔天,掌握生殺予奪,無論做什麼她都不在意。

可如今,這在z國的地界,對着她如今在乎的人,他居然毫不顧及她而出手傷害。

她眸露寒光,嗓音極冷:“我說過的,不要動他。”

她說:“這裡不是你一手遮天的A國。”

而聽到她口不擇言的話,万俟灩臉色也徹底冷了下來,他如墨的眸子裡此刻亦是風雲涌動。

他捏了捏食指指尖,剋制住情緒,語氣冷漠:“莫釐殊,你是仗着我寵你,所以現在敢站在這裡肆無忌憚的對我大呼小叫,是嗎?”

“你一身的東西都是我教的。怎麼,現在爲了這個男人,是準備將我視作敵人了?”

“看來學過的東西,你是真的都忘記的一乾二淨了!”

莫釐殊不想理他,兩人就這麼死死地瞪着對方,誰也不肯讓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莫釐殊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越來越用力,她此刻就像一個飽和的氣球,一觸即爆。

而万俟灩面上倒是一片風輕雲淡,只是那手上的青筋暴起,昭顯着他的情況也沒比莫釐殊好上一點。

然後,楚瀲動了,他伸手拍了拍莫釐殊的肩,說:“是誤會,万俟先生並非要傷我。”

“當時万俟先生坐在屋裡,我沒打招呼就推門進來了,万俟先生可能以爲我是什麼壞人。”

聞言,莫釐殊表情滯頓了一下,然後微微擡眸,眼神望着他臉上的那道血痕,她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傷口痕跡細小,走勢鋒利流暢,一看就是万俟手裡的那些飛刃造成的。只是那傷口起勢狠辣,收口處卻莫名的急促,看起來就像被什麼突然打斷了一樣。而若非如此,以這樣的走勢,飛刃怕是會沿着楚瀲的臉一路劃到眼角,毀了他半張臉。

而以他那傲慢的性子,如果不是因爲顧忌她,恐怕不會是現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傷口。

畢竟一張臉而已,於他而言毀了也就毀了,不過是極小極小的一件事罷了。

莫釐殊內心的怒火“啪”的一下,就散了,長而微翹的墨睫輕輕的顫了顫。

她在進門時看到楚瀲臉上受傷,一時氣急又想起了先前万俟灩威脅的話,便忘記了觀察思考,怪在了他頭上。

抿了抿脣,她轉頭叫莊司:“給他處理一下,不要留疤。”

然後她看向万俟灩,猶豫了片刻,開口欲語:“我……”

可是不等她說,万俟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出去了。

万俟灩離開後,莫釐殊就站在原地。直到楚瀲臉上的傷口處理好,和莊司一起出來。莫釐殊擡眸看了一眼他的臉,見已經處理好了。

她斂下眸子:“莊司,告訴林岑崖,注意動向。”

“是!”

莊司出去了,她轉身去倒了一杯酒,仰頭一口而盡。隨着酒水入喉,心中的鬱氣一消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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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眸,室內就只剩她和楚瀲了。

楚瀲坐在沙發上,一如最初所見。

矜貴,淡漠。

……

万俟灩走的時候,怒氣清晰可見,莫釐殊想了想還是準備出去看看,畢竟這一次是她錯怪了他。

但是她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万俟灩的蹤影,莫釐殊不由得蹙起眉頭。

不過轉念一想,她剛剛那樣不分青紅皁白就怪了他,以他的脾性此刻怕是不想見她。

而以他的能力若是真想藏,這世上能找到他的人一隻手可能都能數的過來。

她偏頭看了看,輕吸了一口氣,然後擡腿往回走。

等她回來時在客廳裡卻沒見着楚瀲,她往臥室走去,臥室裡燈光澄亮,只是依舊空無一人,她微微皺了皺眉頭,耳邊隱隱響起水聲,於是她轉身去了浴室,浴室的燈亮着,門卻沒有鎖。她轉動着門把手,推開門的那一刻,她的呼吸,亂了節奏。

昏黃的燈光下,白瓷浴缸上隨意的搭着一隻手,白皙、纖細、指骨分明。長長的頭髮如墨似錦般散在背後,被水浸溼。他微微仰着頭,雪色的脖頸與下巴連成一道完美的弧線,帶着瀕死的脆弱與誘惑。燈光打在他精緻的側顏投射下一小片陰影,一滴水珠從他的鼻尖滑下,落進了水中。

他緩緩轉過頭,回眸的那一瞬間,“滴答”一聲好像在她的心底響起。

他鳳眸輕眨間,風情隱露,眼尾之處一抹醴紅,淺淺暈開。

眼波輕輕流轉,如霧中煙波,朦朧生媚。

殷紅薄脣,微微開啓,緩緩揚起一抹笑。

紅脣一張一合間,便勾了她的魂。

“莫小姐。”

像極了一隻從深山老林踏月而來的狐狸,於蒼茫夜色之中幻化爲妖,步入塵世,奪人魂魄。

望着那在水下若隱若現的白玉肌膚,莫釐殊眸子微眯,壓下心中莫名的悸動,然後冷聲道:“妖精。”

話音甫一落下,楚瀲就輕輕的笑出了聲,擡眸望向她,他說:“莫小姐擡愛,是楚瀲的榮幸。”

霧靄氤氳,繾綣旖旎。

莫釐殊斂眸,極輕的笑了一聲,她說:“楚瀲,我養你吧。”

……

隨着浴室的門緩緩合攏,楚瀲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了下去。

不知多久之後,楚瀲裹着浴袍出來,看見牀上的人兒半靠在牀頭,似乎已經睡着了,他慢慢走過去,半彎下腰,輕聲叫她:“莫小姐。”

她眼睫微微顫了顫,緩緩掀開眼簾,入眼的便是一張精緻的過分的臉,她想也沒想的就傾身吻了上去。

一室旖旎。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