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第一大門派雲墟城掌門月山真人放在當世的確是萬衆敬仰,德高望重,而且已經數十年未曾離開師門一步。如今突然親自登門拜訪,脩敬之不由得又驚又喜!
在他而言,此刻天下匪患如潮,天平道人雖然控制了皇帝和朝廷,卻根本無力挽迴天下民心。而此間太子和諸位皇子,以及宮主及當今最德高望重的幾位忠誠老臣都在,如果再有江湖之力,大事必然可成。
“月山掌門,多年未見一向可好?”
“勞修大俠動問,貧道世外閒人,日子清淨便是足矣!”
二人分賓主落座,閒話幾句,明顯看出月山神情有異,脩敬之當即屏退僕從。
“月山掌門此來,可是有何見教?”
沉吟片刻,月山心裡忍不住大爲猶豫:“修大俠!你我相交也非只一日,貧道對你一向敬佩有加。若是有人背後非議你清譽,貧道斷然不會相信。可是……,貧道此處有一事實感不問不快,但盼修大俠能如實相告!”
脩敬之聽得大爲詫異,轉念點了點頭:“掌門有事儘管直言,在下絕無隱瞞。”
“好……”
自從聽陸壓說出往事那一刻,月山心裡至今一刻未曾舒坦過。本來他對脩敬之的爲人確實一向由衷敬佩,而且如果爲了蒼生大義並且是陸壓祖師的授意也不爲過。可以陸壓所言修家人至今三百餘年的私慾之深,着實令人驚駭,可又不容質疑!
沉吟許久,月山才緩緩開口:“修大俠!你我多年未見,但少時相識便頗爲知己!貧道一向深知你俠骨錚錚,忠君愛國。但當今無道,天下大亂,縱無魔界外仇,今日世界也已朝不保夕。貧道雖方外之人,也不忍見天下塗炭,黎民遭殃。爲今之計,已貧道愚見不如爲蒼生另擇明主,重振朝綱,或還有力挽狂瀾之機!”
脩敬之聽得眉頭緊蹙,一時也不知他到底何意,頗感難以接口。半晌才沉吟說:“掌門此言雖非無理,但當朝尚有天平把持。聖上爲其挾制,修家世受皇恩,焉得不報?索性方今太子正在此處,不妨徐圖大計!”
“修大俠此言誆貧道或許可以,卻真能昧得自己心腸麼?”
“掌門此言何意?”
“雲墟城雖不常涉及俗世,但門下弟子畢竟多位名望貴族,太子也好,諸皇子也罷,皆何許人,貧道並非一無所知。即便此刻遙寄另立,修大俠以爲真有何人可挽此頹勢……”
沉吟半晌,脩敬之肅然問:“掌門此來究爲何事?還請名言指教……”
思量少頃,月山端坐正色說:“以貧道淺見,天平把持朝政多年,忠良盡喪,朝野不明。而當今無道,皇室之中亦難見明主。修大俠累世功勳,德望昭著,何不取而代之,也好還世人一個太平盛世!”
脩敬之聽了不由呆怔,凝視其半晌,突然微笑搖頭:“掌門世外高人,若旁人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在下斷難容他。所以,掌門還請慎言纔好!”
月山微微蹙眉問:“難道修大俠就甘心做事蒼生水火?”
“掌門啊!你我雖仍凡夫,卻也必然不比那世俗愚夫。理應知道世間常態靜極思動,動極思靜!縱是三皇至聖也未能立下萬世不拔基業,就算真要改朝換代,也非我等可以左右。但於在下而言,當前必定只會恪盡職守,不辱家聲,至少聊盡人事!”
“哦?如此修大俠原來是志不在朝啦?”
“掌門莫非忘了?我等終究修行之人,畢生所求必當大道,不是嗎?”
月山一聽不由心頭戰慄,吶吶說:“話雖如此,但凡間已太久未有得道之人了……”
“掌門莫非忘了蓮真仙?”
“自不會忘!但蓮真仙根骨非凡,世間無雙,況且非莫大機緣不得此幸!旁人若想如此效法,恐非有極強外助而不可得……”
脩敬之對此不置可否,只一副悠悠然的淺酌慢飲。而月山至此對陸壓所言又不得不多信了幾分,只是仍不敢妄動,以防打草驚蛇!
回到驛館,陸壓現身,月山當先拜見。
陸壓緩緩問:“如何?”
月山臉現失落皺眉說:“此事事關重大,弟子未敢多言。但曾言語試探,覺得……覺得脩敬之或確有不爲人知之志。”
陸壓輕嘆口氣:“哎!昔日人皇辭世,天地間道消魔長,戰火頻仍,雲墟城雖修仙門派亦難倖免,幾近覆滅。我爲防有失不得不將浴血仙蓮交於人手,以防不測。而如今反思也確實難怪其變心異志,畢竟我也忽視了仙蓮在這人間難免受邪欲侵染。況且雖是無奈,但以生靈精血飼育也無異於負薪救火。這恐怕還得說修家人也確比旁人心智堅韌,否則換了旁人私慾難抑或也等不到今天了!”
“可如今看來此刻脩敬之野心勃勃,已是萬難容他了。”
“哎!天地無方,又哪有那麼多是非能較真?而無心的出現,勢必也更加重了脩敬之的嫉恨之心,增其慾念。按我推想,不久後九星同輝異象,屆時乾坤逆轉,三界靈氣消減,而浴血仙蓮也將綻放。當務之急,還是首先要查明浴血仙蓮藏於何地,防止脩敬之妄動。”
“九星同輝”爲宇內異象,自創世以來出現不過區區幾次,可每次出現必定會有巨大的事故伴隨。主要是因爲九星繞天心而行,各有既定軌跡,皆有規制。一旦同時出現連貫,便將形成天地相疊,三界同景的異象,而到時三界之內無論神魔人皆心力減弱,幾乎毫無區別。
浴血仙蓮一身集世間衆生精血養成,缺一難長,但平時又會互相制衡,所以始終難成。可一旦九星同輝發生,世間萬象合一,浴血仙蓮內的無上神力便失去了一切的制約綻放,蓮心便將成熟!
脩敬之必然已經瞭解此天機,正在亟待時機。而陸壓也必然要抓住千鈞一髮之際,爲蓮無芯重塑心房。
事實上脩敬之乃至其祖上至今三百餘年來,雖然都存那凌駕三界的野心,但若成功卻未必不比今日世界好點。然而世間衆生皆有其命數,一介凡人就算修行再深,也難以得到仙蓮真功,無疑暴殄天物!
也只有蓮無芯身具所需契機,天生便擁有與仙蓮無隙相融之力。
不過這些他現在都絲毫也不操心,因爲他知道師父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把所謂“宿命”的枷鎖套牢自己的。
原本朝廷的驛館,此時完全成了蓮無芯的私邸,蓬萊弟子在慕容梓的帶領下儼然成了他的一幫家僕。可是沒人會認爲這樣有損蓬萊威名,反而使他們在江湖同道中略顯高出一等。就如世人說的“宰相門前七品官”,即便是一條狗若主人高高在上也必然要強於常人許多了。
但蓮無芯自己非常明白,暴風雨前的寧靜就該盡情去享受,否則當你爲處境煩惱的時候一切也並不會因爲之前的種種憂慮而稍微好轉……
陸沁芳的修行進步非常明顯,就算陸壓也不免有所驚訝!而唯一讓蓮無芯厭惡的,則是修載旭幾乎每天都來找陸沁芳。雖然後者會草草將其打發,但其那般鍥而不捨的堅韌意志卻也讓蓮無芯難以等閒視之!
而另一邊,每次見到慕容梓爲蓮無芯端茶送飯,殷勤照料。陸沁芳便感到心裡發酸,憋悶!
幾個月的朝夕相對,彼此間都早就習慣了無論什麼時候,視線所及內一定有對方的存在,甚至調息時神遊歸位,睜開眼對方必定會出現在面前。任何一個人突然插在當間,勢必都會引起兩人之一的厭惡!
桐兒和巧兒往往看着兩人間因爲另外一個人出現的冷言冷語,互相譏嘲,除了相對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勸解。
而他倆其實也早就清楚,這名義上的兩師徒之間其實早就不僅僅只是一教一學而已!但此情此景,陸壓難道會一點看不出?
當然不會!可他只能選擇退而求其次,既然徒弟已經做好了捨棄大道的準備,那麼爲人一世安然祥和的生活對他也未必不好!況且既然無法讓他爲親情而生對人間的憐憫,那以愛戀引發其對人間的眷念也未嘗不可。
只是出於爲師愛徒之心,雖然覺得讓蓮無芯有所記掛對其師命有利,可人一旦有了牽掛通常都無法繼續保證果敢決斷。
世事難求完美,但往往究竟哪種選擇更好?歸根結底,決定的條件永遠不會是當事人如何能更舒適,而是除了當事人之外的其他所有人事物受到的損害更小。所以,很多時候某些人的個人私心其實根本就不必大肆指責,否則只能說明大多數人的自私自利!
而當一個人不容於世,又如何能奢望他去博愛蒼生?當然蒼生會說是他自己特立獨行,因爲“蒼生”通常不照鏡子,很難得學會反省。他們永遠只會爲自己的錯誤找出無數借口,指責別人的苛刻,並怨怪那些人不肯明知故犯那些“是人都會犯的錯”!
所以會有些人意識到,人生最難得的智慧其實就是學會無視別人!但現實中,即使已經領悟到了這一點,卻勢必又非常不容易做到,因爲生存的規則不容許個人的爲所欲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