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地打鬥終於以蓮妖的死亡結束。
幽不語一身衣物撕成布條,滿身抓破的血痕皮開肉綻。早些日子在蟻穴受了皮外傷未痊癒,如今身上又添新傷。他蹙眉忍受着皮肉帶來的疼痛,自行療傷縫合。
風沫芙傷勢略微嚴重,胸前衣物被鮮血染成殷紅一片,她渾身無力地依靠着馬車軲轆大口喘着粗氣,面色也越發煞白。雖然蓮妖實力遠不及風沫芙,但風沫芙仍大意受傷,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受傷對她來說是個教訓,也提醒着她以後要隨時提防狡詐小人。
袁清宋看着心裡一揪,頗爲難受,他拿着幽不語給他的傷藥想幫風沫芙上藥,奈何女子的身子不可褻瀆,他也是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愛莫能助。
“沫芙,幽大哥給你的傷藥,你自己塗些罷。”袁清宋遞上傷藥,自覺地背過臉。
風沫芙沒有接藥,也沒有理會袁清宋,她使上吃奶的力氣將身子正了正,盤腿打起坐來。
幽不語處理好傷口,擡頭看了看日頭,卯時快過了,他訕訕地說道:“這地方邪氣太重,還有古怪的結界,雖然對我們無效,我們還是趕緊上路走吧”。
“嗯,幽大哥說的極是,不過……”袁清宋睨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這位薄情寡義的卓郎如何處理?”
“差點忘了,清宋,麻煩你挖個坑把他埋了吧”。
“什麼?要我做這種收屍的活?”
“我和沫芙都受傷了”。
“我也被踢了一腳,受了內傷,現在胸口還疼。”袁清宋扯開衣襟給幽不語看他被蓮妖踹的淤傷。
“既然這樣,我們還是留宿一晚,等明日恢復體力再給逝者造個墓,也算祭奠在天之靈”。
幽不語話未完,袁清宋臉都嚇綠了,他從小怕鬼,如今還要與屍體待一夜,簡直太駭人了。
“也罷,我負責挖坑和填土,屍體由你們拖進來”。
不等幽不語回話,袁清宋找了塊地用一根粗木棍使勁刨土。
木枝刨斷一根又一根才總算刨好,幽不語和袁清宋合力將卓郎的屍體放入土坑,填上土便算大功告成。
“卓郎守護着沒有夢蓮姑娘的水塘該有多寂寞。”袁清宋望着埋葬卓郎的土堆感慨萬千。
“別忘了是夢蓮親手把他殺了。”風沫芙仍然在打坐,面色稍微回暖了些,畢竟她身爲妖族,修復能力是人族無法比擬的
幽不語靠在樹旁休息順便分析道:“夢蓮心裡應該是有他的,不然不會把奶奶的元神給他護體,只是……”。
袁清宋接話道:“只是妖王開的條件太誘人,如果殺了大哥便可以得到一個願望,它想重建自己的族羣,於是只好犧牲了卓郎”。
“沫芙”,幽不語突然想到什麼:“你身爲妖族應該也能感知妖王通過’妖島’散佈出來關於誅殺我的指令吧?妖王爲什麼要殺我?”
風沫芙坦白道:“沒錯,見到夢蓮之前我就感知到妖王的指令,至於爲什麼要殺你怕是隻有妖王他老人家自己知道”。
“爲何不一早告訴我?” 幽不語面上不悅。
“因爲我想看着你被追殺。”
“結果你自己也跟着受傷。”
“哼,我不該管閒事救你。”
“我死了你難道能獨活?”
“你就這點本事”。
袁清宋第一次看兩人鬥嘴又好氣又好笑,這主僕二人鬥嘴的樣子不像從屬關係,倒像小兩口。不過話他沒敢說出口,兩人要是知道被袁清宋嘲笑肯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這回駕馬車的換成了袁清宋。
幽不語坐在車裡瞧了瞧一身破衣,嘆了口氣從包袱中重新摸出一件乾淨的。
風沫芙別過臉去提醒道:“你要換衣服就請下車去找個地方換”。
“爲什麼?”幽不語故意逗風沫芙道。
“男女......算了,你換吧,我去看看袁清宋怎麼駕的車,怎麼顛得如此厲害。”風沫芙嘴裡嘟囔着出去了。
幽不語沒細想趕緊脫掉上衣換了身衣服。剛想躺下突然馬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險些側翻。
“真是不省心。”幽不語無奈道。
他出來查看原因。這一看不要緊,一條平坦大道,無故多了許多石頭,不遠處草叢還藏在幾雙眼睛。
“有埋伏!”袁清宋偏過頭輕聲道:“幽大哥莫非你躲在車裡妖怪也能聞出你的味?”
幽不語苦笑道:“的確有妖氣”。
馬車停在道上,三人保持着靜觀其變的姿態,不敢輕舉妄動。
對面草叢裡幾雙眼睛也沒打算移動,蹲在原地虎視眈眈的盯着。
雙方僵持着。
風沫芙首先失去耐心,她跳下車朝草叢走過去。幽不語提醒她要小心陷阱埋伏。
走到草叢前風沫芙瞧了瞧,草裡蹲着四隻剛能化形的小兔妖,尾巴和耳朵都還藏不住,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她。風沫芙朝車上的幽不語打了個手勢,告知此處沒有危險。
“小妖,你們蹲在這埋伏我們是想找死?”風沫芙打趣地問道。
其中一隻身材瘦高的小兔妖答道:“我們是想跟你們的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另外一隻肥碩的小兔妖邊說邊神秘兮兮的四處張望道:“因爲這附近有大野狼,專門抓兔子吃,這兩天我們的同伴被吃了幾隻”。
“什麼大野狼,肯定是狼妖乾的,好歹我們也妖,怎麼會讓普通狼捉住。”瘦高小兔妖仔細分析,它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可惜我們靈力不行,不然一定能感知妖氣找到那隻妖”。
“你們打算去什麼地方?”幽不語老遠聽到雙方交談,走過來好奇接話問道。
“我們想去十里坡,聽說兔爺住在那兒,希望他老人家能收留我們四個。”瘦高小兔妖表情虔誠,彷彿馬上要去朝聖。
“難道你不怕我們其中有壞人?”幽不語看着四隻天真的小兔妖又好氣又好笑。
風沫芙回頭睨了他一眼,正巧兩人四目相對,她知道他的話是何意。幽不語定是認爲那些兔妖就是風沫芙在水塘邊時捉回來烤着吃的兔肉。事實上確是如此。
“載你們一程可以,但你們得把那些石頭搬開,不然我們誰都走不。”幽不語打算好人做到底,誰讓他也嘗食了美味的兔肉。
小兔妖們一聽高興得蹦起來,它們趕緊跑過去把扔在路上擋道的石頭弄走,興高采烈地爬上了馬車。
風沫芙緊跟着準備上車裡,被幽不語叫住。
他拍了拍風沫芙的肩膀道:“你還是和袁公子一起趕車吧,我坐車裡保護它們的周全” 。
風沫芙氣急敗壞惡狠狠地拉低聲音警告道:“你最好看緊點,不然我會找機會把它們都吃了!”
幽不語不接話自顧爬上馬車,他有時候也不太想惹毛風沫芙,雖然治她的辦法是有,可畢竟硬來只能解決暫時的問題,不但不能讓她從心底歸順,還會產生更強烈的逆反心理。
袁清宋是個聰明人,他下車跟着幽不語也聽到小兔妖的話,他聯繫起來一想,也明白其中是怎麼回事。
見風沫芙蛾眉倒蹙,杏眼圓睜默默上車坐好,袁清宋馬鞭一揚,大喝一聲,馬兒撒開四蹄飛快地上路了。
小兔妖們一路上嘰嘰喳喳講個不停,幽不語多半隻是聽着,偶爾被它們叫着附和兩句。
聊了好一會兒,肥碩的小兔妖又神秘兮兮地說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關於我的身世!”
“快說,快說。”又是一陣七嘴八舌。
“我是住在月亮上玉兔大仙的後代”。
“哈哈哈哈……我爸爸還是天帝呢。”瘦高小兔妖揶揄道。
“你們別不信,我總有一天會證明給你們看的,哼!” 肥碩小兔妖氣鼓鼓地嘟着嘴。
幽不語望着它們四隻無憂無慮的小兔妖,微笑着搖搖頭。他很久沒見過如此天真無邪的生靈了。人族也好,妖族也好,爲生存,爲名利,爲了各種交織的慾望機關算盡,甚至滅絕人心的殺戮。
等了幾十年心心念念等到救命恩人卓郎的蓮花妖夢蓮,最終卻爲了妄想恢復家園和拯救族人而親手結束了恩人的性命。它並不是薄情的妖,只是它心中一把沉重的枷鎖扭曲了它的信念,讓它萌生了不切實際的慾望,其實就算殺了幽不語夢蓮也不可能拯救它的家族,因爲妖王再厲害也不可能將灰飛煙滅的魂魄找回來。
嘻嘻哈哈的聊天繼續着,十里坡終於在傍晚到達。
爲了不節外生枝,幽不語帶上面具獨自下車送它們去“泉靈洞”找兔爺。
“泉靈洞”,十里坡南角的一個山洞。光禿禿的山洞周圍全是結界,洞口碩大“泉靈洞”三個鎏金字彰顯氣派。
肥碩小兔妖搔了搔耳朵道:“兔爺家周圍沒有草,他老人家平時吃什麼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兔爺早就修煉成仙了,他老人家不用吃俗物。”瘦高小兔妖一副什麼都懂的表情教導同伴。
“你懂得真多啊!既然什麼都懂就順便告訴我們結界如何破除呀。”肥碩小兔妖翻了個大白眼。
“這個容易,跟着我做就是”。
“哦?”
瘦高小兔妖雙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氣,用盡吃奶力氣來了一嗓子:“兔爺......,小輩來投靠您老人家啦!”
“......”
等待片刻,大門仍然緊閉,周圍的結界也沒消除。
幽不語覺着有趣,不禁笑出聲,四隻小兔妖聞聲齊刷刷的擡頭望着他。
他自知失禮,趕緊恢復一本真經的常態,在一旁保持沉默。
肥碩小兔妖等得不耐煩,它以爲兔爺年紀大耳朵背,於是跟着補了一嗓子。胖總有胖的好處,肺活量足,這喊不打緊,連腳下的地都抖了一抖。
“是誰在外面吵得如此大聲?”山洞裡傳出渾厚如洪鐘的男聲。
四隻小兔妖見兔爺有迴應,手舞足蹈歡呼雀躍。它們七嘴八舌地說明來意,兔爺聽後“呵呵呵”的發出慈祥的笑聲,隨即收起結界敞開大門放它們進來。
洞很深,從進門起就可以看到無數盞油燈亮着,一路延伸到盡頭,而洞的盡頭豁然開朗出現一個掛滿字畫的客廳,與普通的書香門第家無異。
茶桌前端坐一名男子,他手持精緻茶杯慢慢品嚐,表情悠然自得。
瘦高小兔妖擡手作揖,禮貌地問道:“打擾先生雅興,我們是來投靠兔爺的,能否幫我們引薦引薦”。
男子擡頭睨了小兔妖和幽不語一眼,繼續品茶也不做聲。
大家都着急了又不能發作,只得靜靜地看着他將茶杯裡的水慢慢飲盡。
“你們來投靠我,我可不會帶孩子。”剛纔那洪亮的聲音再次從男子口中響起。
小兔妖們怔了怔。
“我還以爲……”
“你們以爲兔爺應該是鬍子一把的老頭嗎?!”男子沒等瘦高小兔妖把話說完就打斷了它。
“年輕人,你帶着面具是怕我知道你是誰,既然這樣何必出現在此。”兔爺望向幽不語時淡淡的語氣裡帶着一絲嘲弄。
幽不語見對方面有不悅之色只好取下面具來道“晚輩失禮了”。
“沒想到我不是老頭,沒想到,沒想到,你們這些小輩真沒禮貌。”兔爺居然發起牢騷來。
幽不語一時接不上話,他仔細打量這位神奇的兔爺仙人。
仙人有仙氣,眼前男子身上未曾流露出一絲超凡脫俗的氣質,反而有些市井之貌。一雙手臂上袖子高挽,面色古銅。腳蹬滿是泥的草鞋,麻布衣服上還有些泥星子。
“前輩,冒昧問一句,您這身打扮是......。”幽不語得問清楚,不能男子自稱是兔爺就信了,別是騙子纔好。
兔爺滿臉煩躁地說:“我剛把門前的草給拔了,最近總有些山民放羊到此,那些羊咩咩咩的叫喚,心煩!”
“爺,您老是仙人,大手一揮草不就變沒了,還用得着自己一根根拔嗎?”小兔妖問道。
“爺我是仙沒錯,可我大手一揮草沒了你們吃什麼?再說沒事做這種耗損仙氣的事作甚?”兔爺朝身後指了指,道:“吃的在後屋,你們餓了的話先去吃點吧”。
小兔妖們確實有些餓了,它們禮貌地謝過兔爺後蹦蹦跳跳朝後屋走去
“哇,沒想到兔爺早就算到我們要來,太厲害了,太厲害了......。”聲音越來越遠,兔爺望着它們的背影搖了搖頭。
“毛孩們真好騙!最近沒時間卜卦,哪知道它們要來,哎!”兔爺嘆了口氣露出惆悵表情。
幽不語關心問道:“前輩爲何這般?”
“前陣子我想在門外那塊地種鳴鳳草,哪知問花仙要了些種子播下去一直不見動靜,結果最近長出一片青草。我去問花仙,她一句話把我給氣了......。”兔爺一個勁搖頭。
“花仙說什麼讓前輩您如此大作?”
“她說我卯兔化身成仙,與草木相剋......。”
“她定是敷衍您,不然青草怎麼長出來的。”幽不語好笑,也只能安慰道。
“是啊,這是什麼歪理,我一怒之下把草都給拔了。本想種些鳴鳳草給前面鎮上的百姓送去,那鎮上的人都得了一種怪病,渾身發癢,皮都抓爛了。醫仙們在天上修煉,問他們都不回答,說這是劫數,仙不得插手。”
“怪病?前輩您知道他們得了什麼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