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楠恰巧路過即將發飆的女生身邊,像長輩似的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語重心長地說:“蘇洋十分鐘前說有事就先回宿舍去了,聽哥哥一句勸,別太傷心了啊。”
傷心個鬼啊!某人暗下決心,等她逮住那個言而無信的混蛋,一定把他丟去南操場喂蚊子。
然而忿忿走出教學樓正門的一刻,林吃貨的視線裡卻又突然多出了一個半熟不熟、另她霎時心花怒放的人。白T恤牛仔褲男生慵懶地跨在自行車上,一隻腳撐在地面上,笑晏晏地看着她的方向。自行車前面的車筐裡,放着男生的米色單肩包,以及一些五顏六色的盒子。他衝她喊着:“在全場觀衆的面前看着我發呆,你不覺得丟人嗎?快過來,走了。”
剛剛在教室裡還暗自發誓要對其下毒手的某人,摸摸鼻子,甩開一切不良念頭跟了過去。她在心裡自動將這一系列事情定義爲,蘇洋是爲了給她個驚喜。不錯不錯,看起來這小子爲了給她賠罪,還是很有良心也很有誠意的。
將精緻的黑色漆皮小挎包甩進車筐裡,利落熟練地爬上單車後座,林小莫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吃了很多魚排的貓。
她摸出手機,發短信給蘇洋說——還算有良心,本宮暫且原諒你了。
正在騎車的白衣男生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嗡嗡作響的手機,瞥一眼短信,然後飛快地回覆着。不到半分鐘,小莫手機傳來了標準的古董叮叮聲。分辨率很低的屏幕上顯現出一行非常欠扁的字——愛妃,朕勸你別決定的太早。
蘇洋等了半晌,奈何車後座剛剛被他出言調戲過的女生這次卻老老實實地沒有一絲反應。他甚至開始懷疑,林小莫是不是根本沒有注意到愛妃與朕的深層次關係。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當他略微回頭,卻看到了俏皮女生微微泛紅的臉頰。
別說蘇洋,就是林小莫自己也很驚訝,她不是最討厭別人把蘇洋和自己混爲一談的嗎,她不是最討厭蘇洋趁人之危並且言語曖昧嗎,那怎麼會爲了這種事而臉紅?
或許是因爲夏日裡的氣溫高得灼人,或許是因爲那傢伙身上的清香味道莫名其妙地惑人心魄,又或許根本沒什麼原因。
想了半天無果,她決定將這些異常行爲統統歸結於失戀所致。這樣看來,失戀其實是個不錯的幌子。
其實戀愛專家楊玉思同學曾經說過,當一個人可以將失戀
視爲抵擋某種莫名情緒的藉口時,那麼在她的潛意識裡,應該就已經擺脫了舊日戀情的糾纏紛擾。
只可惜當這些細微又隱匿極深的轉變發生在生活裡,像小莫這樣對愛情專研不深的笨蛋總是顯得很愚鈍,總是後知後覺或者乾脆不知不覺。
當單車穩穩地停在食堂正門時,林小莫才從自己的遐想世界裡爬回來。緊接着,發飆一樣地向蘇洋的後背戳去。
她拔高了聲音,詞不達意地對他吼着:“吃、食、堂?”
“Well,ifyouinsist.(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好吧。)”流利標準的英語被男生這樣講出來,帶着說不清的寵溺意味。與聲音配合極佳的是,蘇洋同學還很無辜也很無賴地聳了聳肩。
旁邊走過三三兩兩毫不知情的人,他們此刻一定在心裡默默讚歎,聽這語氣就知道,那個帥男生簡直寵她到了極致啊……
然而當事人林小莫卻在極力地控制着自己,以防某隻不聽話的爪子突然善解人意地飛起來甩給蘇洋一巴掌。
最後,二人終於落座在食堂一個靠窗的角落裡,蘇洋丟下一句“等我”就落荒而逃。
小莫一個人坐在那裡,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們端着色香味皆無的粗茶淡飯跑來跑去,想象着幾分鐘後自己也將成爲其中的一員,轉念又想起某個混蛋承諾自己的燭光午宴,突然覺得很委屈。
也不知是母女連心還是怎麼,她正憋着滿肚子牢騷不知與誰講的時候,小莫的媽媽——莫芸,很適時候地打了電話過來。
“媽,你都不知道我剛剛有多可憐……”抱怨的話語纔剛剛開始就已經戛然而止。徘徊在小莫心裡的那些可有可無的牢騷,自然而然地被聽筒裡傳來的啜泣聲所取代,就像是小嘍羅只能乖乖讓路給大巫師的情形。
“寶貝……”聽語氣就知道,莫芸似乎是想說一件聽起來很嚴重的事情,只是不知是因爲欲言又止,還是因爲哽咽着無法說出完整的字句,她說這些的時候,始終斷斷續續的,“你爸爸他,都是我不好,公司開除了他,現在怎麼辦……”
小莫聽得一頭霧水,但大體還是抓住了事情的重點——爸爸被公司開除了。
“怎麼會這樣?”她一邊在心裡琢磨着,一邊不留神就問了出來。
“……”媽媽只是不言不語地抽泣着,似乎找不到恰當的方式向她說明什麼。然後,電話突然被掛斷。
她依舊有些遲滯地舉着手機,堅持了很久都沒有放下。她只是忽然聯想起一週前打給爸爸的那通電話,以及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始終刻意逃
避的、某種類似於最後的依靠也即將坍塌的強烈預感。
只是小莫真的不太明白,爸爸在遠洋集團工作已經很多年了,一直安安穩穩地從未有過任何紕漏,他甚至還經常哄誘她,說遠洋怎樣怎樣有發展,說等寶貝畢業之後也來遠洋跟爸爸一起工作。可這一次,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呢?
她很想知道一切,卻又很想一無所知。
然而世界上大多數的父母都是這樣——將事情的苗頭甚至是結果直接甩在兒女的面前,卻又以“不讓兒女跟着亂操心”爲緣由,省掉太多重要的來龍去脈,只留下一些太過單薄的蛛絲馬跡,以供那些不甘心的孩子拿去胡亂猜想。
所以結果就是,呆坐在食堂角落裡的女生終於被這種模棱兩可的認知折磨得幾近崩潰,她全然不知該要如何應對心裡種種無處排解的鬱結。
只是恍神的片刻,晶瑩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衝破了眼眶,像是得到釋放的囚犯,一顆一顆迫不及待地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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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洋興致勃勃跑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小莫躲在食堂角落裡哭得梨花帶雨的畫面。
素來鎮靜的男生突然就慌了神,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修長有力的手臂已經將眼前的女生牢牢鎖在了懷裡。他放低了聲音,話語裡盡是說不出的擔心:“怎麼哭了?”
小莫不掙扎,不說話,不給他任何迴應。
“是不是……”他有些猶疑,但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又想起了誰?”
她依然啜泣不止,一言不發。其實她只是不想對他提起,那些連自己都毫無頭緒的事情。
蘇洋不再多言,就這樣靜靜擁抱着她,然而眼神裡卻倏地閃過一絲無人察覺到的失落。那是一種怎樣難以言喻的情緒,被熙攘的人羣沖淡在這燥熱的空氣裡。
片刻之後,他深深地調整着呼吸,然後收拾起藏在眼底的情緒,放開小莫,爲自己的失態和失控道歉:“剛剛,對不起。”
誰曾想,這句簡單的道歉竟然將眼前女生的情緒完全調動起來。只見她眼淚汪汪雄赳赳氣昂昂地爆發開來:“你還知道對不起我,你答應我的燭光午宴呢!你明明答應我的!你這個混蛋,混蛋!”
鏗鏘有力的咆哮之後,小莫頓時覺得舒坦了不少。
“……”這次終於輪到蘇洋同學呆若木雞了。他着實想不通,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神人,單單爲了一頓飯就可以哭得慘絕人寰。然而轉念一想,他又忽然覺得慶幸。至少林小莫並不是因爲那個男生而哭,那個另她喝得爛醉還呢喃叫嚷的人,葉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