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自首的。”楊柯並未做任何舉措,反倒是兩手伸向前方,在沈西何的授意下,任由他們拷了那手銬。
陸北這是今日才隨着沈西何來緝拿兇手,所以他自然不知道昨夜這沈西何與楊柯的乘車風雲。不自覺的,陸北異常佩服起沈西何來。因爲沈西何居然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查明瞭兇手的住處。
不,由始至終,楊柯這個人都出現的很是奇怪。在陸北對這宗案子毫無頭緒的時候,沈西何也只是猜測的。一個假設而大膽的念頭,或許就是這整件事情的始末。
楊柯被其他警員帶走了。沈西何竟有些莫名的傷痛之感,他也說不上來爲何會有這種感覺,只是,想着昨晚楊柯說過的話,再想想今日,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這麼說,他是自願自投羅網嘍?只是,他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呢?
陸北看楊柯那鎮定模樣,只是感到幾分驚奇。
一般說來,哪個犯人不是被壓走時咒罵兩句的?尤其是這種犯了滔天大罪的人。這種人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活路了,更應該一逞口舌之利啊!
而且,更爲古怪的,還是楊柯在他們警察到門口後,他親自開了門,然後道,他來自首。
陸北擔驚受怕的廝戰沒有發生,一切都在詭異而又順利的進行着。直到沈西何吩咐警員先將楊柯帶回去,好好看管着,警車絕塵而去,陸北這才反應過來。他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顯然是看那車走了,而他,還沒有上車。
“陸警官,咱們是不是要蒐集證據?”沈西何看他那模樣,甚是有趣,心情也隨着好了起來。因爲他現在已經確信,兇手就是楊柯。
陸北這才反應過來,還要蒐集證據。他剛剛所想的問題,或許只有沈西何可以解答了。殊不知,沈西何對這事也是一知半解。沈西何只是想着,等他拿回了證據,首要的問題,就是……容雅安的死與他有沒有關係。
當沈西何與陸北再來審視楊柯這室內時,不禁大吃一驚,哪還用他們來尋找證據?
各種大大小小的物什,都分門別類的放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
麻繩,匕首,還有那高純度的三氧化二砷。沈西何從上衣口袋找出餐紙,輕輕的拿起那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記着的都是英文,應該是國外進口的吧!沈西何略一皺眉,旋即,他在那小瓶的旁邊,發現了一張寫滿字的紙。
難道……這是兇手的自白?
當沈西何細細看了那紙上內容後,竟有些哭笑不得。
那紙上,寫着的正是小瓶上英文的翻譯。
看來這兇手倒也細心,凡事都準備的周全,甚至怕他們兩個警察不懂英文,在搜索證據時會心煩,都準備好了漢語翻譯。
“唔,沈隊,這兇手,他擺明了就是在鄙視咱們啊!”陸北也見了那翻譯,甚是爲自己和沈西何打抱不平。
“沒有翻譯的話,你能看懂?”沈西何反問。這一問,倒是把陸北問住了,他還真不知道。
不過即使有翻譯,因爲裡面出現的專業名詞太多,沈西何也不一定能看得懂。他現在唯一確定的,就是這個小瓶裡裝的三氧化二砷是證據,這就夠了。
幸好他們出來的時候,還拎着公文包,裡面裝的,都是一些保鮮袋,塑料膜,手套等等的。
沈西何將桌子上的東西一一收好,他再看了屋裡其他的東西,確實,除了桌子上的證據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可疑的地方。沈西何沒想到,這兇手既然可以把所有的證據都拿出來,那麼就能把它們全部銷燬。現在沈西何確定兇手是在假借七宗罪來複仇。
他是真的搞不懂這兇手的心思。現在,唯一可以解釋的一點就是,兇手很是有良知,他在殺人之後主動自首,也是因爲他不想活了。兇手想要贖罪。
收拾好物證之後,沈西何打電話叫了另一警車,然後兩人回到了警局。
這個案子怎麼說呢?開始的時候,異常麻煩,而到了後來,竟然非常的順利。而這一切,還要多虧了那兇手的主動認罪。
沈西何將物證交給局長時,局長更是驚詫的無以復加。他以爲,這個案子如果不能在上面規定的三個月內破解的話,那麼他將會被降級。沒想到,沈西何這個後生,真是當的起“後生可畏”這四個字。他一點也沒有老局長失望,反而還給他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如果不是因爲沈西何說自己已經有了未婚妻,那麼老局長都在籌劃着將自己的侄女說給他。
在這五起案子,不,六起,在剛剛發生之後,沈西何接着就能鎖定兇手,並且迅速的將他捉拿歸案,可謂是榕城警局的一個傳奇。
沈西何將證據交給了其他人,說要審問楊柯。
“我已經安排其他人審了,這個楊柯倒是很老實,把他做的事都一五一十的招供了。”老局長笑眯眯的望着沈西何。
“那楊柯可有交代爲何要犯下滔天大罪?”沈西何道。
老局長明白了沈西何的意思,他是想問楊柯的犯罪動機。“犯人是天主教徒,他信奉那什麼七宗罪這種東西,於是便下手殺了這五人。想想這緣由,着實可笑。他本來在打算着第六個人的,結果卻被沈西何發現了他的蹤跡。”老局長笑着拍拍沈西何的肩,“不錯,不錯。”
沈西何沒有理會他,這犯人明顯是在說謊。而對於老局長而言,那些人的死活,與他也沒有什麼關係。所以,只要犯人說了這個目的,從旁還有很多警員,那麼他們完全可以把這個當做犯罪動機,記錄在案,反正,於他們而言,真相併不重要。
到時候,老局長憑着這宗案子可以再升上一級,何樂而不爲呢?
但是對於沈西何來說,卻不是這樣的。作爲一個幾乎想着放棄警察這職業的青年,他只求一個真相。
沈西何對着老局長的解釋抱之一笑,隨便搪塞了個理由就下去了。
沈西何再次見到楊柯,他身上一點傷口也沒有。沈西何不認爲現在的審問已經到了和平談話的地步,楊柯這個樣子,足以證明,他是很歡欣的與相關人員交代了自己的犯罪動機,過程,以及結果。
楊柯正在牀板上翹着二郎腿,他看見了沈西何來了打了個哈欠,準備回過頭倒下睡一覺,反正以後像這樣的好日子可是不多了。
“爲什麼?”沈西何低沉的聲音傳來。
楊柯無法,只好重新坐在了牀板子上。
“所有的案子我都招了。沈警官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楊柯的語氣有些玩世不恭。
沈西何現在心中有無限問題想要問他,但沈西何知道,這還需要排個先後,於是他決定問那個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但是,又不能太直接的問。
“所有的案子?楊先生招了幾宗?”沈西何沒有直呼他的名字,而是稱他一聲先生,這也是給足了他面子。
“五宗啊!”楊柯笑道。反正殺一個人與殺五個人都是要償命的。他知道,杏子……與他無關。反正他都要死了,臨死前順便給那杏子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吧!
五宗……以沈西何對這兇手的性格的判斷,知道他是個會爲了他人而承擔的人。反正殺四個人與殺六個人都是同樣的刑法,這樣的話,他還不如一力承擔了呢!
沈西何猜測過,兇手實際殺死的,只有四個人。杏子應該沒死,那只是她的母親同她演的一場金蟬脫殼的計罷了。但是,沈西何在杏子臥房裡,發現了那不同尋常的一處,就是畫上的“the game is over。”之後,沈西何讓陸北做了筆跡檢測,昨晚收到陸北的電話後,他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杏子沒有死。
楊柯想順道將杏子這事乘了下來,這個他也不想追究了。但是,因爲每一件謀殺案,警局都是保密的很,對外界封鎖消息。那這麼說,楊柯並不知道容雅安已經死了。所以,這纔有五宗的說法。
在容雅安這個案子上,別說楊柯不是主謀,甚至連參與都算不上。他對這個案子毫不知情。
但是,沈西何決定還是要套他一些話。
“那這麼說,你與容雅安女士的死,完全沒有關係嘍?”沈西何道。
聽聞容雅安的死這話,楊柯明顯一怔。
沈西何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覺得,楊柯或許知道些什麼。
“他是……”楊柯在望着天花板,似乎在計算什麼,“四天前死的嗎?”
沈西何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麼問,但爲了套出更多的話,沈西何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神態很是平靜。
“不對啊!我明明拿捏好了力度。不會失手將人打死吧!”楊柯喃喃自語。
“你說的清楚些。”沈西何越發覺得楊柯的話有些奇怪,於是朝他呵責。
“這件事……我認識……許漾並且……喜歡她。”楊柯猶豫了半晌,他這才堅定着把這話說完。
沈西何心裡一驚,他真的沒想道,楊柯居然還認識許漾。那這件事,會不會也與許漾有些關係呢?
“四天前,我知道你們從烏斯懷亞坐航班到了廣東。我悄悄去了容雅安夫人的公寓。應該還有一個保姆的,不過我倒是沒看見,所以整個公寓裡只有容雅安夫人一人。我拿着匕首過去,架在她的脖子上,本想威脅她一番,讓她阻止你與許漾的婚事。恰巧在這時,你給她打了電話。”
楊柯說到這兒,沈西何已經接起了那段往事。他本想給母親打電話問個平安,然後告訴她給她帶了個兒媳婦。結果他這邊還什麼都沒說的,母親卻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在紙上給她寫了要說的內容,並且之後又威脅了她一番。容雅安夫人很是受驚,但她很是小心翼翼的答應了,一定不讓你娶許漾並且不把這件事告訴旁人。我在她後頸砍了一記手刀,之後就離開了。難道我竟然誤殺了她?”看的出來,楊柯很是自責。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裝的,但沈西何並不相信他是僞裝的。
原來,那天晚上的電話還有這麼大的淵源。沈西何自嘲的撇起一個笑容。這件事情,還真是勞煩楊柯了。縱容他不進行這通威脅,想讓容雅安承認許漾,估計也不太容易。
雖然容雅安的死與楊柯沒有辦分的關係,但楊柯還是有點同情這個人的。這麼說,他殺的四個人中,前三個都是與他有些深仇的,而第四個,他不知道是些什麼關係,但約摸着,應該不是無緣無故。
“對於杏子一事,我已經知道了。”沈西何緩緩道,“她應該是假死的吧!我只問你一句,你爲什麼要在她家的那幅畫上留下那行英文?”
“我……是被人算計的。”楊柯慢慢道。
沈西何聽後,大吃一驚。
原來,這纔是事情的經過。沈西何聽他慢慢陳述。
幾日前,許漾楊柯收到了匿名一封電子郵件。郵件上要求他如何如何,在某一時到某一處在油畫上留下一行字跡,必須是英文的。
這場交易,如果是金銀財寶之類的,楊柯或許也不會答應,但條件偏偏是關於許漾,是他不能拒絕的誘惑。
郵件中只是簡單的寫道,如果他能完成這項任務,那麼發郵件的人就會將下面這個附件的密碼給他。楊柯覺得事情也沒有什麼,於是他很出色的完成了。而且沒有遇見任何阻礙。
那個陌生人果然給他發來了密碼,楊柯看着優盤附件裡許漾的照片,只是一些極爲普通的生活照,他卻覺得異常開心。
至於爲何要自首,是因爲楊柯覺得現在的一切已經很滿足了。他不再奢求什麼,該報的仇報了,該殺的人殺了,之前在那幾個警員問他關於杏子的事時,他沒有多費口舌,毫不在意的承認了。
反正那些警員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結果,那他就給了他們這個結果吧!不然最後來一通嚴刑逼供,還是吃力不討好。
楊柯說的與沈西何所想的簡直是天壤之別。沈西何一直以爲,杏子是楊柯的第五個目標,這麼看來,顯然是他想錯了。是啊,他與那杏子小姐無親無故,何必去計算着殺了人家?
不過現在看來,事情似乎變的更復雜了。除了楊柯之外,又牽扯了三個人。許漾,發匿名郵件的人,以及老劉所看見的那人。
沈西何把這事從頭縷了縷,從哪裡說起呢?就從母親容雅安開始吧!
老劉說她看見了那兇手的模樣,是個女人。但兇手沒有殺她,只是警告她不準說出來。
兇手沒有僞裝自己,反而讓別人看見了自己的真實模樣,然後再警告,沈西何可不相信這是兇手發了善心不殺老劉,更不相信什麼兇手太自信或者說自負更或是不會僞裝,那這麼倒推回去一看,兇手的目的很明顯。她極度盼望着別人發現自己。
而當沈西何給她看蘇曼的照片時,她搖搖頭,反倒認出了沈西何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其實沈西何完全可以背對着她開機的,但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爲了讓她看到這兩幅照片。
老劉指證許漾,這既是遂了兇手的意思,可也驗證了沈西何的猜測。但當沈西何故意將許漾的聲音放大時,老劉卻搖搖頭。
容貌可以僞裝,但一個人的聲音卻不可能改變。老劉所做的這些,正好解除了許漾的嫌疑。
不,沈西何從來沒有懷疑過許漾。那這麼說,容雅安一事是蘇曼誣陷許漾的了。
這先是沈西何之前推測的,但方纔楊柯說,在他四天前去威脅容雅安時,並沒有看到公寓裡還有其他什麼人。難道老劉請假了?楊柯這漫不經心的一言,反倒使沈西何又生出其他警惕來。
不對,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老劉背後,不,或者說老劉和蘇曼背後,都有同一個人在安排着。他們共同商量了這麼個計劃。而目的,就是爲了使沈西何與許漾之間產生嫌隙,從而使她們的感情出現裂痕。
那這個人,與給楊柯發電子郵件的,是同一個人嗎?
對了,沈西何又想到一個事。
“關於你的資料,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警局的聯絡信息網中?”沈西何道,難道楊柯真的是個電腦高手,可以隨便侵入警局電腦?
楊柯聽到這話後,他猛的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沈西何也很驚詫,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難道那資料與他無關?
沈西何從公文包中拿出關於他的紙質資料,其中包括照片,都打印的異常清楚。
楊柯接過,仔細審視了起來。
沈西何打量着他,沒有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只見楊柯皺着眉頭,越看那眉皺的便是越深。
看來此事,還需要重新計量一番了。沈西何在心中想着。
原本他曾推理過的很多細節,如今卻是被楊柯推翻。那麼這件事情,絕對沒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簡單。但對於警方來說,他們已經抓到了兇手,所以自然不會再去消耗人力物力,抓住在暗中操縱一切的人。沈西何自然明白這理,所以他自己探索的話,恐怕會更難。
但是這件事牽扯了他的親人與愛人,他絕不會就此過去的。
看了半晌後,楊柯將資料遞還 “那資料所記載的,竟然絲毫不差。”楊柯發出了幾聲讚歎。難道他所謂的報仇,竟然都是爲別人作了嫁衣裳?
對於前三個人與楊柯的父親楊天之間的仇恨,沈西何已經知道了,從那不知是誰弄出來的資料上得知的。
但是……
究竟是誰有能力侵入警方的網絡系統,將這資料放了進去呢?
“害死你父親的,是前三個人,那第四個人,定是與你有什麼關係吧?”沈西何想道。從資料上看,顯然沒有寫第四個人,想必是就連那背後神通廣大的策劃者,都不知道關於第四個死者的事。
“的確是有些仇恨。不過不是與我,而是許漾。當初傷害過許漾的人都死了,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楊柯看了一眼沈西何,繼續道,“想必你也調查過許漾。她在曼谷的那六年中,難道你就從沒懷疑她的清白嗎?雖有些迫不得已與心甘情願的意味,但那個色鬼,確實輕薄了許漾。我只恨自己無能爲力,不然的話,當初在曼谷就會殺了那色鬼。”
聽到楊柯這話,沈西何一怔,突然覺得,這色鬼,的確該殺,他居然輕薄了許漾……這死的一點也不冤枉。
“怎麼?因爲許漾是你的愛人,所以你那份悲憫心暫時收起來了?”楊柯看沈西何臉色的變化,他嘲笑道。沈西何並不理會他的嘲諷,除了這事,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你爲什麼要選擇average這個名字?”沈西何道。他本來覺得這個名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現在不同了。現在,這個名字也是許漾的微博名字。如果說這兩者之間沒有些淵源的話,那他就太天真了。
“average,”楊柯似乎沉浸在一種幻想中。
半晌,他緩緩道,“average是我的英文名字。許漾給我取的英文名字。”
楊柯一番話,卻沒有什麼比這更令沈西何吃驚的了。
他曾經想過很多答案,卻沒有一種是這般的令他感到淒涼。
許漾,或者說楊柯和許漾,還有什麼是瞞着他的?許漾說過的喜歡,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或者說,許漾與他在一起,是否別有用心?
“沈警官,願意聽我講一個老故事嗎?一個真實的,可笑的,可悲的,老故事。”楊柯說的這話很是蒼涼無奈。但沈西何知道,這個故事,應該就是楊柯與許漾之間的了。
沈西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