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後,沈西何接到了法院對蔣伊的判刑通知。
妒忌心重,冷血狠毒,手段令人髮指……沈西何看着這些人給蔣伊扣的帽子,一股悲哀感油然而生。多少年前,那個天真的少女還喚着自己“四哥”,多少年前,他們一起瘋狂。如今,嘆的是時間,也是命運。
蔣伊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罪責,包括害死邵呈並誣陷給姚欣這件事。也對,邵子翌還小,還需要保護,所以作爲母親,她爲自己的孩子所做出的最後一點貢獻就是爲他頂罪了。
無期徒刑……沈西何捏着通告的手指因爲用力過大而發白。蔣伊,她今年才二十七歲啊!如果不是遇人不淑,她現在正在事業與愛情的最頂峰,結果就因爲這事,而演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聽說蔣伊判了無期徒刑。”許漾下班回來後,她平靜的問道。
“是。”沈西何同樣平靜的回答。
“她真是不容易啊!”許漾感嘆,沈西何不知道她爲何發出這般的感慨。
“許漾,我們過幾天回北京吧!”沈西何上前摟住許漾,她無法掙扎,“我們去北京,就當散散心也好。”
“嗯。”許漾這次沒有反駁,也沒有以工作爲藉口而婉言拒絕。這般的大方,倒是讓沈西何有些意料之外。
“那等我把這兒的事情處理完。”這次,竟是沈西何與許漾異口同聲的回答。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言語。
這幾天過了,沈西何到了工作日。他先去安慰了陸北一番,他知道,蔣伊的判刑,對暗戀了她很多年的陸北來說,無異於一個驚天惡耗。
“陸北,不要傷心了。有你照料着,蔣伊不會有事的。而且,以後你與蔣伊離的這麼近,說不定還能發展發展呢!”沈西何拍着陸北的肩膀,說是鼓勵,但其中不免有些戲謔的話。
“去你的,沈隊,你安慰人的技術可真差。”陸北突然想起什麼,“有我照料着,沈隊,你這是要去哪兒?”
“陪許漾去北京逛逛吧!我正打算來跟上頭請假呢!”沈西何因爲要與許漾去北京,所以心情也變得特別好起來。
“對了,前幾天,你真的沒有收到我的電話嗎?”沈西何對這個問題依舊不捨。
“沈隊,你還信不過我嗎?我看的清清楚楚的,真的沒有你的來電。”陸北再次強調。“對了,你不會是遭到了鬼來電了吧?”
陸北大驚。
沈西何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他們可都是無神論者,那麼,現在就更確定他被人深度催眠了。只是,這是碰巧還是有意而爲之?算了,暫時不想這事了。
“我想見見蔣伊。”沈西何道。
陸北點了點頭,帶沈西何向更深處走去。
沈西何現在還記得蔣伊說過的那句話,只是,他現在還未明白其中的意思是什麼。
所以,沈西何很有必要再來找一次蔣伊。除了敘舊之外,就是這件案子的諸多迷題了。
當沈西何再次見到蔣伊時,卻發現她落魄了許多。披散的長髮,骯髒的面容,再也看不見曾經的半分光彩。
“你放心,子翌沒事。”沈西何這麼對她道。
蔣伊似是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並沒有表現出多麼驚詫,還是如同往常的表情。
“我沒有說出你的秘密。”沈西何又道。
“那就謝謝四哥了。”蔣伊雖是這麼說,但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嘲諷。
沈西何彷彿沒聽出來,更沒聽出她話語中想要驅趕沈西何的意思,繼續問道,“最好的結局,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邵呈死了,我正好去陪他。不就這樣嗎?”蔣伊無所謂的道。
沈西何看她的態度,還是沒有想要公開答案的意思,難道她就這麼信不過沈西何嗎?他無奈,更多的是悲涼。
沈西何走了,只是他沒想到,這次來見蔣伊,竟然成了最後一面。
沈西何又安慰了陸北幾句,他知道,這個男人對蔣伊的感情。如果當初蔣伊嫁的是陸北,或許就沒有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這世上,沒有如果。況且,像蔣伊那麼高傲的人,她怎麼會選擇陸北呢?
沈西何回去後見到許漾正在家裡,她似乎在和誰通話。
許漾沒有注意到沈西何進門。“不可能。”許漾大罵,然後扣掉電話。這時,她看見了沈西何。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許漾疑惑,自己的電話內容是不是都被他聽見了?
“剛剛。”沈西何道。
許漾看他神情不像撒謊的樣子,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沈西何眼睛有些紅腫,“蔣伊被判了無期徒刑。”沈西何忘了這件事曾與許漾提過,他這時的話變的語無倫次。
“你曾經說過。”許漾平靜道,她與蔣伊本就沒有什麼交集,“我的工作可能有些問題,需要一個月之後才能離開。”
沈西何聽了她的話纔想起來自己忘了請假了,不,下次去的時候直接辭職吧!沈西何心裡想道。
沈西何沒有問許漾關於電話的事情,而許漾也沒有問他爲什麼要查看她的手機。
沈西何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容安雅打給他的。
“西何,最近曼曼心情不好,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容安雅心情急躁。
“哦,她沒什麼事。”沈西何安慰道。說實在的,他也有好些天沒見到蘇曼了。不過像蘇曼這種高材生,況且她又很機靈,能出了什麼事呢?或許是去旅遊散心了吧,白白的讓母親擔心。
沈西何又安慰了容安雅幾句,他因爲還有公事處理,也就沒有再多說,甚至連他要帶許漾去北京一事,沈西何也沒有和自己的母親說過。
哎,權當是旅遊吧!等一切塵埃落定,然後他再與許漾回來,那時的回來就是舉辦婚禮了。沈西何這麼想着,不禁笑出了聲。
那些秘密,那些不解之謎,他都不想再去理會,通通忘掉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沈西何想着。
一個月後,蔣伊死了。就在沈西何決定後天帶許漾離開,他們已經弄妥了一切事宜時,蔣伊死了。她是突發心臟病死亡的。
因爲蔣伊是服役人員,所以她的屍骨只能火化,沒有葬禮,沒有親朋好友,只有冰冷的警局。
作爲蔣伊的好友,沈西何在接到消息後,就帶着許漾匆匆的趕到現場。現場除了必要的警務人員外,還有陸北也在那兒。這是沈西何意料之內的事情,只是除了陸北之外,還有一個人,這是沈西何第三次看見他了,邵子翌。
小小的個頭躲在陸北的身後,他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看着眼前匆匆過往的人羣,看着陸叔叔悲傷的神色,看着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母親。
“節哀。”沈西何在對陸北說完後,他又對邵子翌說了一遍。這個孩子,真是太可憐了。
不過人死不能復生,即使再悲痛也不能改變什麼,這樣的話還不如振作一點,好好活着,精彩的活着。沈西何一想到蔣伊死了,唯一一個叫自己“四哥”的女人死了,也是悲從中來。
“西何,蔣伊也不喜歡見到你這樣的。”許漾走過來,安慰着沈西何。
沈西何聽她對自己的稱呼,這是第一次,沒有叫自己“沈警官”,也對,他現在已經辭職了,再也不是“沈警官”了。不過在這種淒涼的環境下,聽見這聲沈西何夢寐以求的稱呼,不知是欣喜還是悲哀。
在將蔣伊火化後,他們一行人就離開了這兒,除了陸北還久久呆在原地睹物思人。邵子翌本來也不想離開的,還是被許漾強拉了出來。小孩子見這種不乾不淨的東西對身體不好,這是許漾的理由。
因爲蔣伊的身份問題,所以她沒有資格畫上妝火化。這也是許漾作爲一個愛好職業的人的惋惜。
“你以後跟着誰呢?”許漾牽着邵子翌的手,悄悄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
邵子翌突然停住了,他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眼裡還有些波光閃閃,“你不收留我嗎?”
許漾被他這神情一看,也不由得酥了。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西何,我們收養邵子翌怎麼樣?”許漾問道。
此時,沈西何正在思考關於蔣伊心臟病死亡的問題,爲什麼他們決定一個月之後走,而就在這時候,蔣伊突然死亡了呢?雖然心臟病確實是一顆隱藏炸彈,但也沒有這麼誇張吧!沈西何想着,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蔣伊這是在問他問題。
“他還有親戚吧?許漾,你這麼做,他的親戚會同意嗎?”沈西何道,實則,他不想讓別人來破壞他們的二人世界,哪怕這個人是個小孩子。
誰知邵子翌聽了沈西何的變相拒絕,突然一下子哭了起來。
“我不要親戚,我就想跟着許漾媽媽。”邵子翌大哭大鬧。
比起他的哭鬧,沈西何一下子抓住了更爲關鍵的問題。那就是邵子翌剛剛在叫許漾“媽媽”,這都是什麼關係?
“好好好,我們帶你去北京。”許漾道,突然她又笑起來,“這個,可就是你的西何爸爸了哦。”
誰知這次邵子翌沒有乖巧的喊沈西何爸爸,反而叫了他聲“叔叔”。
沈西何聽見後,氣的臉都綠了。他和許漾結婚之後,他纔是一家之主,怎麼邵子翌反而不去討好他?
“西何,我看我們與這孩子挺投緣的,你與他的親戚解釋一下,我們後天就帶着他一起回北京吧!”許漾一臉小鳥依人的神情。
沈西何看見這樣柔順的許漾,也不好再對她發什麼火。“好,我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只是,找邵子翌的親戚解釋,恐怕又是一番麻煩。那些親戚,看中的不是邵子翌的撫養權,而是邵子翌名下,邵呈留給他的億萬財產,解釋起來,還得好好想想。
如果不是許漾的原因,他也不會答應收養這麼一個麻煩孩子。
在這期間,陸北打電話給沈西何,希望能夠撫養邵子翌,當沈西何問邵子翌意見時,他卻死命的搖頭。除了他的許漾媽媽,他不想跟任何人。
沈西何在外面奔走操勞,而許漾和邵子翌卻在家裡玩着。
“你爲什麼會選擇我?”許漾問道。
“我們都是同樣的人啊!”邵子翌一面吃麪包,一面回答她的問題。
“是嗎?這麼說,早在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把我看穿了?算計了?”許漾冷冷的道。
“隨你怎麼想,反正你是我的媽媽了。”邵子翌耍起無賴。
“哎,真是個鬼靈精。”許漾嘆道,對於這個小鬼,她竟然有種無力感。
這時,一臉疲憊的沈西何回來了。
“叔叔好。”邵子翌童稚的聲音縈繞在沈西何耳邊。
沈西何見許漾正在和邵子翌下五子棋,一副開心滿足的樣子。他也不想再去糾正關於邵子翌的稱呼問題了,只要他們高興,什麼都好。
“我都解決好了。”沈西何語氣輕鬆的對許漾道,只是,他的疲憊,不想讓許漾看見。
“我們明天就啓程回北京吧!你放心,我母親這邊,有人照顧的。”沈西何道。他與許漾說這些事情的目的,是想讓許漾能夠更快的接納他。而不是兩人這般不遠不近的關係。
夜深人靜,沈西何出奇的與許漾在看月亮,北京的繁華雖然獨一無二,但是桐城的夜色同樣也是精美至極。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沈西何道。“當時你看見那屍體,嚇的失了魂。而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們如今會是這般相處。”
沈西何這話其實是在試探許漾,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明明是在六年前,而他也是找了她六年。
沈西何想知道,許漾究竟是忘了六年前的一切呢,還是說她不想面對,想永遠塵封那段記憶?
當沈西何聽見許漾那聲“嗯”的時候,他緊摟許漾的手不覺顫抖了幾分。
不知道,他們之間什麼時候才能坦誠相見呢?
歲月悠悠,時光荏苒,轉眼間到了深秋。這幾個月裡,沈西何與許漾一直居住在北京,一同住着的,還有小不點邵子翌。
越到了深秋,許漾臉色越是愁淡。她想到了父親,想到了過去,或許秋天是一個惹人多愁善感的時節,對於此時的許漾來說正是這樣。
“明天我想啓程去曼谷。”這天晚上,許漾對沈西何道。她話語中的意味很是強硬,沈西何無奈,他也沒打算拒絕。聽許漾的意思,她恐怕早就計劃好了這件事情,估計飛機票都買好了,這也不是沈西何阻攔能管用的。
“我陪你。”沈西何溫柔道。
“不了,你還有工作呢!”許漾淡淡的反駁,工作事小,只是她不希望有人和她一起去。這次出去,她只想獨自一人。
“工作可以請假,許漾,我不放心你。”沈西何聽了她的話後沒有絲毫反駁,反而是耐心的安撫。
“你不放心什麼?”許漾有點不耐煩,“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在我真正是小孩子的時候,你從來沒有站在我的身邊過。這句話,許漾沒有說出來。
除此之外,她想着後天是父親的祭日,這纔是她要去曼谷的主要原因。
“好。”沈西何看她情緒有些激動,想必又是勾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他點點頭,沒有再要求陪她去日本。
“你不要忘了照顧子翌。”許漾本來翻過身去睡了,不到半分鐘突然想起這件事情,她又轉而對沈西何道。
原來在她眼中,我的地位甚至不如一個小孩子。沈西何無奈的撇撇嘴,低聲嘆道,“好”。不過一個小孩子,他也沒有必要去和小孩子吃醋。
許漾得到肯定後,她甜甜的進入了夢鄉。而沈西何這時卻是惜時如金,不捨得入睡。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時,許漾就醒了。許漾看沈西何連連打着哈欠,心想他定是爲了自己一夜未睡,心下不由得感動幾分。
沈西何頂着熊貓眼爲許漾做了飯,就在他打算開車送她去機場時,被許漾攔住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自己打車去就可以了。”許漾道,她的話裡,很是擔憂。顯然是擔心沈西何一夜不睡的身體。
沈西何想多與她相處些時光,但許漾這趟出遊又不是不回來了,他想了想,也沒有必要這個樣子。等以後結婚了,那還不變成獨裁專制?
沈西何點點頭,在他戀戀不捨的目光中,許漾坐車去了機場的方向。
許漾沒有告訴沈西何,明天是她父親的祭日。這件事情,她一直深深的埋在心底,不想再挑起來,可又不得不面對。
許漾坐在飛機上,不到一天時間,飛機就會抵達曼谷。只是,她的心,她也不知道現在在何方。
黃昏時分,許漾抵達曼谷。她給沈西何打了電話報平安,然後兩人又聊了些時候。直到許漾看見自己的朋友小夢來接自己。
“許漾,”小夢朝許漾打着招呼,這是她在日本認識的朋友,因爲生活所迫,所以許漾學會了簡單的日語。
許漾在電話中告別了沈西何,她隨着小夢暫時去了她家居住。
“突然接到你要來曼谷的email,我還以爲你在開玩笑呢!”小夢顯然沒有料到許漾真的來了。
“走,你先去休息一下。”小夢看許漾一路上精神殃殃的,想是做飛機太累,等她睡起來兩人再敘舊吧!
“嗯,”許漾輕聲應道。除了坐飛機這個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她看見這般景象,竟有些睹物思人的感覺。
許漾曾經在泰國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她認識了好友小夢。不過,在曼谷,雖有摯友,同樣也有父親逝世的慘痛經歷。對曼谷,她更多的是矛盾感。
翌日,許漾沒有與小夢說,她自己去了父親的墓地。那兒雜草茂然,或許它們也能夠永遠的陪伴父親,許漾這麼想着,心下也釋然起來。
秋風颯颯,卻吃不動她心頭的憂愁。
站在這兒,前塵往事一幕幕的在腦海中閃過,被齊慎兒設計,注射冰毒,父親被陷害……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她對沈西何最初的那份悸動與欣喜,以及……她也想不明白的感情。
祭拜完父親之後,許漾感覺心情更是躁亂了許多。
她打了個電話,約小夢出來玩。二人相約爬山。
恰巧這天是週末,小夢欣然前往。也就當是與好友散散心。
泰國的山谷,似乎有一種獨特的美感。許漾欣賞着自然界的無限風光,一股自然之氣油然而生。
“走,我們再去前面看看。”此刻的許漾就像一個孩子般高興的手舞足蹈。
小夢看這天色,已是下午了。而且許漾的神情不見絲毫疲憊感,小夢哀嘆了聲,只好忍着勞累,來陪許漾。
前面是一處山洞。洞口很大,看樣子倒是可以容得下好幾個人。因爲這時正值秋末,天氣轉涼,寒風凜冽,所以出遊的人比較少,尤其是在這種時候爬山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許漾看小夢的神色,知道她累了,不好再強加要求。“堅持一下,我們去前面的山洞休息會兒。”許漾對小夢道。
小夢聽見許漾說的“休息”二字,她立刻來了精神,也不管什麼累不累的,跟上許漾的步伐。甚至,她這時的速度比許漾都快。看見小夢這般,許漾無奈的搖搖頭。不知道沈西何怎麼樣了?許漾與他分別幾天,腦海中竟然全都是他的影子。
小夢的目標只有前方的山洞,就在許漾離山洞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小夢已經走了進去。
“啊!”
許漾聽見小夢的大喊。難道她被毒蛇或者其他生物咬傷了?許漾猜測。不管什麼原因,在這種時候發生不測,都不是什麼值得慶賀的事情。
許漾趕緊跑了過去。小夢有難,她不能不管。
許漾看見小夢完好無損,不禁舒了口氣,待看清小夢手指的方向時,就連許漾自己,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