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鈞笑道:“哥們,別這麼憤世嫉俗,我有一個門派要養,正當掙錢而已。”
郭橋走了兩步,譏誚道:“有人掙錢,有人沒有,民間天師很多收費低,我是乾脆不收錢,你說我憤世嫉俗?我有資格。”
渚巽按住張白鈞,客氣道:“那你來這裡是?”
郭橋說:“想必你們已經知道工人死了三個,全是發瘋自殘,其中一個最慘的,拿電鑽把自己脖子鑽穿,血濺三尺,整面牆都是,不過他們已經重新粉刷了。”
渚巽點頭:“我們知道。”
郭橋說:“有一個倖存的,躺醫院裡,成了植物人,你們去看過他麼?”
渚巽和張白鈞對視一眼。
郭橋盯着渚巽,說:“我去了,那人叫老王,女兒是留守兒童,兒子在本地上小學,家裡主心骨沒了,他老婆一直哭,我給她留了醫藥費,但老王醒不過來。”
張白鈞轉頭問何百祿:“這些人工亡工傷,你老闆賠了多少?”
何百祿一時語塞,囁嚅道:“不知道。”
郭橋諷刺地笑了笑:“你還是別問他了,免得影響分錢的心情。”
張白鈞被處處針對,有點火大,說:“我說你這人怎麼回——”
渚巽卻忽然問郭橋:“你爲什麼肯定老王醒不過來?”
郭橋的神色很微妙,像是知道答案,但故意不告訴他們,徑直走出大門離開。
夔走到他剛纔站的地方,注視着那面牆壁,他能感受到一絲似有若無的血腥氣。
張白鈞搖了搖頭,說:“那哥們對天監會意見真夠大的。”
何百祿殷勤道:“少掌門,這樣的人不用理,等我打電話給保衛處,禁止他上樓。”
張白鈞道:“你別給我多事啊,邊去玩手機,我們要開始幹活了。”
何百祿乖乖去當背景板了。
張白鈞對渚巽說:“我先猜個厲鬼上身,排除法看看。”
他抽出無用劍,在整層樓四處走動,時不時用劍比劃兩下,渚巽和夔在一邊看着。
渚巽儘量避免和夔眼神接觸,那天晚上之後,她一看到夔,腦海中就浮現不該出現的畫面,心中波濤洶涌。
你他媽冷靜點,渚巽心想,不管是不是人類,只要是雄性,都有生理需求,這完全沒什麼啊!夔只是在自給自足解決需求而已!
隨後她馬上意識到,讓他不自在的不是夔的行爲,而是自己竟然對夔的行爲有控制不住的遐想,並由此產生的一系列心理上的化學反應。
簡單來說,渚巽在性上面,受到了來自夔的強烈刺激和吸引,距離淪陷也就差一層窗戶紙。
渚巽不由地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夔,即使是用餘光,夔修長悍拔的背影也一覽無餘,渚巽閉着眼屁都能精細描繪出他的正臉。
完了,簡直要命。渚巽心想。
渚巽越想越燥熱,臉色紅白交替,渾然忘記了外界的存在。
偏生夔走過來,低頭道:“你怎麼了,臉好紅。”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如上上乘的大提琴,音質磁性,震頻和震幅酥麻入耳,電鞭一樣掃過渚巽的髮絲和皮膚,渚巽感到自己全身都被激起了小疙瘩。
見渚巽不說話,夔有點困惑地將手貼在渚巽額頭上,試探溫度,渚巽就像被母貓咬住後脖子軟肉的小奶貓一樣,渾身僵硬,腳趾都繃緊了,整個人動彈不得。
張白鈞走了回來,見他們互相凝望,腳步一頓,和顏悅色道:“Excuse me?現在是幫你們定個房間,還是繼續工作?”
夔根本不怕張白鈞,抱着胳膊,面無表情。
渚巽清醒回神,連忙道:“你發現什麼了嗎?”
張白鈞道:“沒發現,啥都沒有。”
渚巽說:“很奇怪,這樓這麼高,不接地氣,還是新的,附近環境和內部結構的風水都很好,按理說不可能出事。”
張白鈞皺眉:“剛纔那郭橋在牆壁上摸來摸去,莫非裡邊有東西?”
他拿出一沓符籙,貼在了每一面牆壁上,符籙沒有反應。
張白鈞叫來何百祿,讓他再把幾個工人出事的過程詳細說一說。
何百祿道:“第一個工人是跑到天台跳樓了,第二個工人用頭撞牆,把自己撞死了,第三個是電鑽那個……還有就是老王,他是忘了東西在這裡,晚上回來拿,結果第二天被人發現躺在天台上,成了植物人。”
“他們都是在晚上出事的?”張白鈞問。
何百祿點了點頭,打了個寒噤:“都在晚上,死相一個比一個兇殘。”
渚巽說:“這點很蹊蹺。”
張白鈞道:“那我們等到晚上再來?”
渚巽道:“可以,現在先去看看老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
何百祿開車帶他們去了一家醫院,找到了老王所在的病房,渚巽買了一籃子水果。
他們一進去,都愣了下,只見郭橋守在一個病牀前,正在安慰一個照顧病人的中年女人,態度很溫和。
張白鈞眼珠子一轉,走過去招呼道:“郭天師!”
郭橋擡頭,吃了一驚,隨即露出戒備之色,那中年女人道:“你們是……”
不等郭橋回答,張白鈞就將水果籃放到了旁邊,道:“大姐,我們都是郭天師的朋友,來了解一下情況。”
中年女人一愣一愣的,郭橋眯起眼,不否認,也不接話。
張白鈞又拿出一個厚信封就塞給那女人,低聲道:“這是我們的一些心意,大姐拿去給孩子當學費。”
女人馬上站起來,連連推辭,根本拗不過張白鈞,只得收了。
張白鈞這麼做,贏得了那女人的信任,郭橋縱然冷眼旁觀,也無法戳穿他們。
那女人對郭橋說:“哎,老郭,你怎麼事先不說一聲,我去搬點凳子來給你朋友坐。”
張白鈞忙攔阻道:“大姐別客氣,我們就是想來看看,老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那女人道:“醫生說,人沒意識了,可能明天醒過來,可能幾年也醒不過來。”
她說完,眼裡噙着淚,望着病牀上的丈夫。
對於他們一家人來說,先前的日子不好過,但真正的苦難纔剛剛開始,不論是物質還是精神。
渚巽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老王臉色蒼白,閉眼昏睡,生命體徵還在,看上去卻如同死去一樣。
徵得女人的同意後,渚巽上前翻了下老王的眼皮,仔細摸了他的脈搏。
渚巽思索着,慢慢露出疑惑的神色,下意識地看向郭橋,郭橋露出個複雜的表情,像是知道渚巽在想什麼,轉身走出了病房。
渚巽他們跟了出去,留何百祿安撫老王的妻子。
郭橋背靠在走廊上,想要點菸,被一個路過的護士瞪了一眼,作罷。
渚巽開口道:“老王的魂魄沒了?”
郭橋撇了撇嘴:“你不都看見了麼。”
渚巽道:“郭天師,我們需要合作,不管你發現了什麼,請告訴我們,老王的魂魄可能還在某個地方,只要帶回來,他們一家人就還有希望,你認識老王,我能看出來,你比誰都更想他活着。”
郭橋沉默良久,粗聲粗氣道:“我沒法招魂,老王和那幾個工人的魂魄都回不來,非正常死亡的鬼魂,用我的方法,以前是一定能招魂的,但是這次行不通。”
張白鈞說:“我有個主意。”
渚巽、夔和郭橋都看向他。
張白鈞說:“青山派有一個術法,叫做上清天目內視,用那個檢測老王的五臟六腑,他的三魂七魄若有殘餘,我可以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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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回到病房,郭橋讓那女人先回避一下,叫何百祿拉上病牀周圍的簾子,在外面守着。
郭橋幫着脫了老王的衣服,張白鈞取出符籙,分別貼到老王頭部、身體的各穴位。
郭橋見了那些精美複雜的符籙,問:“你畫的?”
張白鈞面有得色:“想買?我可以給你打折。”
郭橋嗤笑:“免了,大掌門。”
張白鈞糾正道:“大掌門是我師父,我是少掌門。”
“是麼,那可能你這輩子都是少掌門。”
渚巽笑出聲,張白鈞道:“都閉嘴,我要作法了!”
他抽出無用劍,割開自己掌心,鮮血染上木劍劍刃,一行行符文若隱若現,張白鈞在自己眉心上塗了血,雙手舉劍,踏起罡步,默唸道家真言。
當停到老王正面時,張白鈞“咄”地大叱一聲,劍尖直朝老王,猛地睜開雙眼!
剎那,張白鈞洞見了老王的人體,血管經脈,骨骼內臟,纖毫畢現地展現在他眼前,就像無數光線勾勒出一樣,非常清晰。
渚巽他們只見老王身上的符籙發出光芒,張白鈞兩眼瞳孔亮度驚人,眉心有一隻眼形印記。
持續片刻後,張白鈞深吸一口氣,緩緩終止了法術,符籙光芒消失,他本人也恢復常態。
渚巽問:“有什麼發現?”
張白鈞神情凝重,慢慢道:“他的全部魂魄都不見了,只是一個空殼,心臟和隔膜之間,刻着一個非常奇怪的符文,像一條龍。”
渚巽拿出青銅盒子,抽了張空白的黃符紙給他,讓他畫了下來。
張白鈞畫好後,衆人傳遞觀摩,郭橋說:“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符號。”
渚巽道:“至少我們現在知道,這件事十有八九是人爲。”
當天晚上,他們回了那個樓盤的四十三層,打算守一晚上,郭橋也和他們一起,何百祿給他們送來了各種過夜的用品。
張白鈞臥槽了一聲,說:“你老闆是真有錢!”
何百祿搓手:“哪裡哪裡,老闆就是想討好一下少掌門你們,請你們把事情一次性解決妥當,免得他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