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峰夔, 給你一個忠告,你和滄巽之間互相背叛,裂痕永難彌合, 若我是你, 便不會再接近她, 仙魔殊途, 你們在一起, 哪怕有億萬個結局,必然全部悲劇告終。告訴我,你記不記得自己在被扔進混沌之地前, 究竟和滄巽經歷了幾世,每次是怎麼收場的?”儺顓說。
夜色漸濃, 夔的五官匿入黑暗, 看不清表情。
沉默片刻, 夔聲音響起,出人意料的穩定清晰:“我不相信你。不管我和滄巽之間發生了什麼, 一切與你無關。你的離間對我來說無足輕重,儺顓。”
夔不爲過去悔恨,不因未來自擾,只專注現在,全心全意守護滄巽。他最終的心願只有一個, 那就是讓滄巽自由, 從無間輪迴解脫, 獲得真正的平靜與幸福。
這是他很早以前就立下的決心, 是他的道,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儺顓聽了, 剎那間神態出現皴裂。
他輕聲道:“與我無關?是我將滄巽從深淵底層抱出來,將她養大,滄巽最信任的人是我,在你背叛她的那段日子,我一直陪在她身邊。相反,她對你並不信任,有人追緝你們,憑你的實力,滄巽竟然不肯跟你獨自在外抗敵,而是選擇我的蔭庇。瞧,我是滄巽的家人,亦父亦兄,你算什麼?你不過是她無聊時打發時間的□□罷了。”
最後一句非常侮辱人,儺顓已全然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夔沒有動怒,反而微笑:“天晚了,始魔閣下要是繼續囉嗦,會妨礙我和滄巽的夜生活。想必有人即使有心要做□□,也沒資格。”
聽完夔的反擊,儺顓的雙眼在暮色中閃爍不定。
下一秒,他毫無徵兆地掠向夔。
始魔的速度即使夔也反應不及,被一把摁倒在了地上。
嘴上落了下風,就要靠武鬥找補回來,估計是大部分雄性的天性。
夔握住儺顓手腕,翻身躍起,一招擊退儺顓,儺顓穩住身形,再度攻了上來。
雙方法場瞬間擴張到了極致,遠處宅邸的玻璃發生震盪。
滄巽正在臥室窗前密切觀察他們,見變故陡生,立即開窗一躍而下,呈拋物線落在草坪上。
剛站穩,她就被看不見的力場掀翻,皮球一樣往後咕嚕嚕不受控滾了好幾圈,最後趴在草坪上,懵了。
滄巽這才記起自己身體是凡胎,而儺顓和夔都是實打實的真身,硬件配置差距超過本田和布加迪,宛如天塹。
滄巽惱羞成怒地坐起來,眼前直冒金星,不知該怎麼靠近才能阻止二人。
那廂,儺顓往夔身上拳拳到肉地揍,被夔一招不漏格擋回去,誰也壓制不了誰,兩人都沒動用法力,純粹肉搏,打紅了眼,想將對方揍個鼻青臉腫不能自理。
“你們兩個,要不去開房算了!”滄巽大吼道,沒人聽見。
她十分頭痛地扶額。
戰況愈發激烈,堪比超人大戰蝙蝠俠,鐵人大戰美隊,很快天鵝絨似的上等草皮便遭到了毀滅性破壞,一個個大坑雨後春筍般出現。
終於,儺顓率先破壞平衡,動用了法力。
始魔的能量鋪天蓋地包圍了夔,猶如黑暗本身,隔斷了夔的五感,一股巨力自夔頭頂壓下,堪比壓住孫悟空的五指山。
夔感到自己被瞬間砸入了地心深處,態勢無法停止,一時間竟產生了非生非死的錯覺。
夔意念一轉,默誦無動心咒,剎那,金紅光焰燃遍全身,那股巨力方纔消失。
頭頂出現一個長長的隧道,天空變成了小圓點,他處於一個剛開鑿出的井口最下端,周圍全是土層和岩層。
儺顓的力量瞬間穿透土地如此之深,井道齊齊整整,不見崩塌,如一根巨型鋼針紮下又拔出,在這樣的力量下,堅硬的大地彷彿成了冰淇淋或者果凍。
這是人力絕對達不到的非自然產物,足見始魔之力深不可測,凡人見了必然驚怖萬狀。
夔咳嗽了兩聲,灰土自頭頂落下,他胸口悶痛,喉嚨腥甜,在儺顓一記重擊下,受了點輕傷。夔渾不在意,反正他有自愈能力。
他往右邊摸過去,竟然摸到了牆壁,隨即夔感應到了牆壁上遭到破壞的結界。
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先前那個佔地甚廣的地下防空洞!
儺顓攻擊他太過恣肆,始魔能量暴走,不小心破壞了防空洞牆壁上的結界,完全是誤打誤撞,讓夔撿了便宜。
夔放出神識,觀照牆壁內部的空間。
空間內影影綽綽,全是人形,形似兵馬俑。
片刻後,夔終於看清了空間裡放的是什麼東西,瞳孔驟縮!
排列成行,列隊成陣,無邊無際,全是類似旦姜的人偶造物,全是……滄巽。
它們和滄巽一模一樣,或大笑或微笑,生動至極,彷彿下一秒就會活過來,空曠的空間分明幽冷寂靜,卻彷彿充斥了它們無聲的喃喃私語。
夔震撼至極,神識遊走在那些滄巽人形中,宛如陷進一個鏡子迷宮。
夔的神識對上了其中一個人形的雙眸,赤紅色寶石眸子定定看向夔,似乎穿透了他的靈魂,恍惚間,它有了呼吸,活了過來,看着夔的目光溫柔而悲傷。
夔猛然收回神識,胸膛起伏,倒退一步。
他想到了那些天監會據點遭到襲擊的視頻,想到了那個和滄巽一模一樣的假渚巽。
組織妖魔集團軍襲擊天師據點,並栽贓給滄巽的,果然是儺顓!
夔一言不發,騰空飛出了井道,順手施力,剛飛出地面,井道便被掩埋。
他舉目四顧,視野中,儺顓已經不見了。夔忽然感到很不對勁。
他迅速一擡頭,發現一個人正居高臨下俯衝而來,挾裹洪流風暴般的龐大能量,正是儺顓!
夔冷笑,展開鯤翼,無動心咒光焰飄灑,夔踏火無畏,流星颯沓,迎向儺顓。
他們兩個動了真格,勢必是隕石撞地球,說不定會將整個宅邸都夷爲平地。
“都給我停下——”一聲怒吼響起,滄巽驟然出現,恰好位於那兩個人相撞路線的中點上。
夔眼睛睜大,立即收了攻勢,那邊儺顓卻是已然釋放了龐大能量,哪怕收攏也來不及了,即將堪堪撞上滄巽。
千鈞一髮之際,夔擋在滄巽身前,御起鯤翼作屏障,防禦了始魔的能量衝擊。
滄巽喘氣,緊緊抓住夔,周圍下起了羽毛雨,她被溫柔地攏在夔胸前。
夔收起了鯤翼,羽毛被轟得七零八落,血從根部縫隙流下,滲入草坪,夔臉上毫無波瀾,催動心咒促使傷口癒合。
虧得他替滄巽擋了那一下,否則滄巽肉身已經遭到重創。
想到滄巽可能會受重傷,夔望着儺顓的目光像冰一樣。
滄巽摸了把夔的後背,心疼得要死,她看向走過來的儺顓,怒氣衝衝道:“我不在這兒待了!你不歡迎我們,我們現在就走。”
儺顓道:“對不起,滄巽,我——”
滄巽不等他解釋,拉了夔就跑。
儺顓:“……”
二人匆匆回到房間,碰上五蘊洗完澡,哼着小曲兒,邊擦頭髮邊走出浴室,一見夔滿背血的樣子,下巴掉地。
“發生了什麼?!”五蘊懵道。
滄巽三言兩語解釋完畢,去樓下拿了醫療包回來,拉夔坐牀邊,幫他處理背上傷口。
夔低聲吩咐:“五蘊,去設個隔音結界。”
五蘊見他神態嚴肅,於是照做,道:“你膽子真大,居然敢單挑始魔……”
夔乾脆利落道:“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滄巽手上動作一頓:“爲什麼?”
剛纔她自己故意對儺顓說了氣話,實際上她現在不打算離開。
夔伸出手指,按上滄巽眉心,把他在防空洞中看到的景象,直接通過意念讓渡給了滄巽。
滄巽:“!!!”
她回過神來,頭暈目眩,乍一看到那漫山遍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形複製品,覺得想吐,緩了半天,滄巽纔將自己看到的東西轉述給一旁焦急好奇的五蘊。
五蘊驚呆了,馬上反應過來道:“那天監會據點被襲擊,你被栽贓陷害,都是儺顓做的?!”
滄巽臉色蒼白,皺着眉,一時相當難接受,她站起身,按捺不住道:“我去問儺顓。”
夔將滄巽拉了回來,面沉如水:“你不能跟他攤牌,那樣他更不會放你走,不管襲擊天師據點是不是他做的,他有很大嫌疑。等他們以爲我們睡了後,我們悄悄動身離開。”
五蘊連忙道:“我贊成太峰夔,他說的對,你有點盲目信任儺顓了,滄巽。”
兩票對一票,滄巽敗下陣來,她通過意念看到的景象確實讓她自己驚心動魄,幾乎粉碎了她的三觀,也讓儺顓在她心目中屹立不倒的安全人設迸裂了些許。
儺顓爲什麼要製造這麼多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鬼標本藏在地下?難不成他想搞個無明魔子複製軍團不成?
“行,我們半夜走,”滄巽說,“不過我剛纔甩了氣話,現在得過去安撫儺顓,讓他放鬆警惕。”
夔答應了滄巽。
當晚寅時,他們潛行出門,從儺顓的府邸後面離開,結果撞見幾道射電光芒來回掃蕩,四面八方傳來窸窸窣窣聲。
五蘊抓住滄巽道:“是蛇!”
滄巽望去,但見遠處一個豔色不可方物的女人正在巡邏,手執一把黑色骨扇,扇子搖來搖去,腳邊跟了一大羣頭有肉冠的黑蛇。
正是儺顓座下第二名屬下,虺魔丙嬀。
丙嬀實力不及滄巽,卻也容不得小覷,若驚動了她,肯定會引來儺顓本尊。
眼看那些蛇羣無規則地四處遊動,離他們越來越近,夔手中悄無聲息召喚出幽燕,預備萬不得已時,將蛇羣和丙嬀殺了滅口。
一縷涼風吹來,於夜幕中浮蕩。
周圍溫度忽然下降到零下,地面響起玎玲之音,如霜降冰封。
丙嬀的蛇羣行動變得遲緩。
丙嬀吃了一驚,旋即大聲道:“無穀,你搞什麼名堂,妨礙我巡夜?”
無穀從遠處走來,剛巧不巧擋在了滄巽他們正前方的位置,蛇羣因此裹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