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巽越想越驚怒不定, 情緒波動影響了周遭意識世界,剎那庭院下起了鵝毛大雪。
夔抱住滄巽,聲音平穩:“不要擔心, 有我在。”
滄巽將頭靠在夔的肩膀上, 深深呼吸。
鵝毛大雪變作了細碎的小雪。
“我還沒跟你算賬, ”她低聲對夔咕噥, “當初在崑崙墟那會, 爲什麼要跟聿姬舉辦道侶大典?爲什麼搶走我的三枚心骨?”
說完,滄巽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話,不由地火氣上來, 下意識用指甲掐緊夔胸前一點,擰。
夔:“……”
他抓住滄巽的手, 舉起來親了親, 沙啞道:“別挑逗我。”
夔語氣暗含警告, 小心我把你就地正法,他彷彿在這麼說。
滄巽的怒火頓時焉了。
“解釋一下啊?”滄巽道。
夔蹙眉, 似乎在回憶,說:“你說的這些,我完全沒有印象,也沒有代入感,我只記得, 我用無動光焰傷到了你……對不起。”
他想起那段殘酷的記憶, 情不自禁抱住滄巽, 雙目緊閉, 手都在發抖。
滄巽困惑地問:“你說你沒有印象, 是什麼意思?”
夔搖了搖頭:“就是不記得。”
他忖度了下,慎重道:“我覺得你說的那個人……不是我。”
滄巽感到有些蹊蹺, 難道另有她不知道的真相?
夔目光沉沉,凝視滄巽。
“我絕不會再傷害你,滄巽,我發誓。”
滄巽望着夔,知道他是認真的。她承認自己聽了感到莫名安心。
識之心骨的修復沒有結束之前,他們只能待在這個意識世界裡,在臥榻上相擁看雪。意識的世界十分澄明,沒有任何噪音,安靜得只能聽見彼此心跳。
兩人如今都恢復了真容,不再是先前的小少女小少年。
滄巽忽然邪氣一笑:“喂,想不想做點壞事?”
夔深邃的目光看向她,閃爍不定,瞳孔深處燃燒起小小火苗。
滄巽將他按倒在榻上,粲然而笑,解開衣帶。
隨着她伏下身去,夔呼吸剎那粗重,輕聲發出悶哼。
……
當兩人甦醒後,現實世界已過了一天一夜。
識之法將天道的反噬之力全部代謝掉,夔的精神恢復到了最佳狀態,滄巽則很疲倦,連連打着呵欠,神情慵懶,眼角還帶一絲酡紅。
夔望着自己最愛的人,揚起嘴角,伸手梳理滄巽的鬢髮。
他們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來到弋氏山莊的客廳,所有人都在這裡。
液晶電視上播放着一則新聞,關鍵詞是渤海風暴,現場視頻十分震撼。
夔欣賞着自己造成的異象,津津有味地觀看。
五蘊衝過來,像個炮彈一樣撞進滄巽懷裡,擠開了夔,不懷好意地對夔吐舌頭。 шшш_ttκan_℃o
夔笑了笑,沒有跟他計較。
五蘊看到他一臉看兒子的眼神,滿心鬱悶。想當年他小時候,太峰夔可是幼稚到弄壞他的玩具,還在滄巽面前爭風吃醋。
滄巽拍拍五蘊,半開玩笑:“你快長到十七八歲了,注意點,我骨頭老,禁不起撞。”
她走過去坐到沙發上,弋陽和青耕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另一邊,五鄺和少荻正爭論着什麼。
少荻語氣陰狠,做了個割脖子的手勢道:“哥,你聽我的,直接把人殺了,人頭割下來寄給謝珧安。”
滄巽扭頭:“……??”
夔摟着滄巽肩膀,隨口問:“殺誰?”
“謝元啊!”少荻恢復成令人如沐春風的社交模式,“喲,你們傷好啦,感覺如何?”
說完她親暱地拍了拍滄巽的手背,自打她見到滄巽一人力戰林津,就對滄巽好感大增。
滄巽:“話說,你哥和弋陽是怎麼男扮女裝混進龍宮的?”
滄巽怎麼也想不到,五鄺他們居然集體扮成了公冶家四姊妹,怪不得“公冶鍾春”和“公冶靈霞”表現怪異,現在想來,前者是弋陽,後者應當是五鄺。
少荻笑嘻嘻道:“半路上把那幾個女人綁架了,打暈,拿走請柬,完事。”
說完,她轉向五鄺,再度爭論道:“哥!事情拖久了變數大,不如快刀斬亂麻!”
五鄺冷靜道:“不,人命留着,然後在謝珧安面前送他歸天,讓謝珧安親眼看他最愛的弟弟嚥氣。”
他們在討論拿抓回來的謝元怎麼辦,是先殺爲快,還是之後再殺。
少荻不是殘忍的性子,此刻之所以表現得很無情,是因爲謝珧安跟他們有殺父之仇,夥同林津殺害了五雩。
青耕是個天真單純的女孩子,聽了有些不忍心:“可是……謝元是無辜的吧,不能直接找謝珧安本人復仇嗎?”
少荻解釋道:“謝珧安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連他懷了孕的妻子林煜都不在乎,要想重傷他,只有奪走他唯一重視的弟弟,再說你有所不知,謝元本人並不想活下去。”
青耕驚訝道:“謝元不想活?可是謝珧安千方百計復活了他啊……”
少荻:“謝元當初爲厲鬼所害,非正常死亡。謝珧安是世家天師,念力非常強大,在他的執念影響下,謝元亡魂一直被迫滯留在他身邊,剛開始他不知道。天坑事件中,謝元亡魂被天坑泄露的混沌之地力量影響,魂魄現形於謝珧安眼前,謝珧安知道弟弟沒有轉世,決心復活他。但是,將死者復生,本來就有違天地法則,即將奔赴長眠的亡者,被迫返回陽世,其痛苦常人難以想象。謝元告訴我,他早就想自盡解脫了,只是他哥哥一直不讓他死。再這麼耗下去,恐怕他對謝珧安的親情會變成仇恨。”
青耕怔然:“原來是這樣,這真是……”
她似乎爲謝家兩兄弟感到了悲傷,弋陽無聲地安慰她。
少荻聳肩:“謝元如今是個活死人,明明已經長眠了,被自己親人禁術喚回人間,心理上遭受的傷害非常大。他一心求死,我們成全了他,又向謝珧安復仇,一箭雙鵰,何樂不爲。”
青耕感嘆道:“謝珧安真是造孽,生死乃尋常之事,何必看不開……”
弋陽聽了,隨口道:“那個林津怎麼辦?”
少荻冷冰冰道:“先觀察一陣子再殺,據我們手下的情報,林津在謀劃一件大事,我們的任務就是讓她功虧一簣,在她以爲自己要成功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林津是害死五雩的主謀,少荻提到她,整個人氣勢都變了,眼眸變成了琥珀色貓瞳,眯成一條縫。
五蘊擠在滄巽旁邊,一直安靜如雞,聽着五鄺和少荻商量怎麼報仇雪恨。
事情說跟他沒關係,又有微妙的前緣,說有關係,又實在牽強。五蘊只好不吭聲,當自己是個局外人。
雖然滄巽用五雩的遺體替他重塑了法身,他卻無法代替死去的五雩,陪伴在五鄺和少荻身邊。
在五蘊沒注意的時候,五鄺輕輕看了他一眼。
滄巽問弋陽:“你這裡能寄快件嗎?不用法術,舜風速遞那種?”
弋陽:“我可以讓手下幫你轉寄。”
滄巽:“太好了,非常感謝。”
入睡前,五鄺來到滄巽的院子裡,要求與滄巽單獨談話。
滄巽早有預感,讓五鄺進屋交談。
“五蘊究竟是什麼人?”五鄺開門見山道。
滄巽平靜道:“在我回答之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五鄺頷首。
滄巽:“你確定你要接受全部真相?我不希望你以後看到五蘊,心裡會難過。”
五鄺道:“我準備好了。”
滄巽:“行。”
下一秒,她緩緩道:“五蘊算是我和太峰夔的兒子,他是你們五氏妖族的鼻祖,我用你父親五雩的遺體,加上氣運之精,重塑五蘊法身,復活了五蘊。”
五鄺身體一下子繃緊,目光錐子似的釘在滄巽身上。
滄巽鄭重其事道:“非常抱歉,我動用了五雩的遺體,沒有經過你們同意。”
當時她剛甦醒,體內魔格影響甚重,行事全憑心意,因此沒有任何顧忌。
就在滄巽以爲五鄺會情緒爆發,動手襲擊自己時,五鄺深深吐出一口氣。
“你能不能從頭到尾,把前因後果全部告訴我,我有知情權。”他說。
滄巽很意外,點頭道:“我們可能要說到很晚。”
她將自己和夔在崑崙墟的經歷,擇其重點,大概告訴了五鄺,並坦誠自己在渚巽之前的轉世即爲五昶,不過滄巽不怎麼記得身爲五昶的前世經歷了。
五鄺始終安靜聆聽,不驚不詫,沉穩以對。
滄巽忍不住覺得,五鄺身上有點東西,和他父親五雩很像,和夔也很像。
會不會是因爲夔一滴精血融入五蘊法身,崑崙墟末日後,五蘊意外流落凡間,衍化出五氏妖族,而夔的基因得以源遠流長地傳承下去。
不,基因決定性格什麼的,太玄幻了。滄巽心想。
更靠譜的解釋,是五鄺與夔都曾經歷變故,骨子裡沉澱了很多東西,他們都是強大的守護者。
滄巽和五鄺聊到很晚,後面夔也加入進來,三人關係無形中被拉近了許多,真正結爲了同盟。
翌日。
滄巽從攝錄小球中提取了完整的全景錄像,存到U盤裡,把U盤交給弋陽手下,讓他們出山莊去附近城鎮找快遞點,將U盤寄了出去,地址是私宅,收件人定永平。
少荻讚賞道:“你這招真狠,我太喜歡了。”
滄巽:“謝謝。”
少荻想起了什麼,又道:“林津是不是搶走了你的一枚心骨?你不着急搶回來嗎?”
滄巽聞言道:“沒事,仙族用不了我的東西,讓他們隨便搗鼓,至於林津到底要怎麼實現重返崑崙寰宇的目標,我拭目以待。”
她丟了盾之心骨後,轉而把剝離下來的滅之心骨鑲嵌到了戰鐮把柄上,不影響戰鬥。
先前他們與林津交手,搞垮了一座海底龍宮,外界正在搜尋他們,衆人便在弋氏山莊蟄伏了些時日。
夔、五鄺、五蘊每天沒事就去靶場跟弋陽學習射藝,或者去武場比試,因爲幽燕是造化神兵,太過強悍,夔一般不拿它欺負小輩,使的是自己那把唐制橫刀,刀法出神入化,常勝五鄺一籌,因此五鄺經常要求和夔切磋。
過了數日,弋陽估計風聲差不多消停了,派手下出去打探消息,發現京城天師圈一派風平浪靜,很多人不知道海底龍宮一事。
五鄺推測,在場的世家不管受到了多大折損,都選擇了站在林津那邊,幫她守口如瓶。那羣凡人天師是鐵了心要追求長生不老,得道成仙。
滄巽、夔和五蘊不急於成事,又在弋氏山莊過了些逍遙自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