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定永平的師父是最早參與地宮建設的, 也是領頭人之一,定永平知道很多細節,中途接手的世家們非常想從她口中撬出來那些關鍵信息, 定永平揣着明白裝糊塗, 一律聲稱不知情。實際上, 自打最早一批元老全部離世, 定永平可能是唯一知道項目真正秘密的人。
定永平和世家關係惡化的重要轉折點, 正是因爲這個絕密的項目。
世家想從定永平那裡獲取地宮的鑰匙和項目的機密,定永平同樣想將項目的掌控權奪回來。她非常聰明,使了一招借刀殺人——通過埋伏的暗線, 讓平民派系得知了和靈脈相關的驚天項目仍然在繼續,並且由世家把控, 隱瞞了體制內全體平民天師。
此招猶如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 炸得兩邊同時開鍋, 且手法乾淨巧妙,神不知鬼不覺, 絕大部分人沒有想到是她做的,暗中猜測是定永平所爲的世家,也沒有任何證據。
在平民天師心中,世家這一舉措,無疑極度不公。這件事曝光, 天監會高層遭到了自下而上的極大壓力, 幾乎引來大亂子, 天監會高層不得不頂着壓力, 向平民派系也開放了那個項目的知情權。
即便如此, 自那以後很多年,這個項目都處於停滯狀態, 沒有丁點進展,別說靈脈了,連塊有靈氣的石頭都沒挖出來。
五雩繼續道:“很快,世家那邊出現了另外一種說法,那就是當初的元老們,用了某種強大的障目法術,使得後來的人找不到獲取靈脈的真正方法,除非是那個被元老們一致認可並繼承了項目鑰匙的學徒,那個人就是定永平。”
少荻嗤笑道:“他們是太絕望了,狗急跳牆亂咬人吧?如果定永平知道怎麼找到靈脈,何至於跟他們鬥那麼多年,早挖寶完事回來開掛虐他們了。”
渚巽的關注點則放在不同的地方。
“項目鑰匙?也就是說,果然有一把能打開石門的鑰匙?”
五雩:“代指罷了,能打開石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目前暫不清楚。不過,講了這麼多,依我的看法,謀害定永平的人,確實是世家那邊的。”
渚巽不解道:“如果謀害定先生的兇手是某個世家的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定先生萬一死了,他們不就無法知道那個項目究竟藏着什麼機密了嗎?”
“殺人,是爲了震懾。”夔平靜地說。
渚巽和少荻驚訝而又有些恍然。
夔不是個喜歡交際的人,在渚巽和其他人交談時,他經常充當背景板,但當切中問題關鍵時,他的思考總能一針見血。
五雩轉向他,露出了認可的表情:“不錯,兇手知道了定永平守住的秘密,項目鑰匙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他們想要打擊定永平代表的那股勢力,能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而不在意後果,說明殺人者,估計實力超過了你們的想象。”
渚巽皺眉道:“您覺得曹慷有嫌疑嗎?”
五雩:“有,但他不會是殺人的那把刀,也不會是做決策的那個人,有時候,袖手旁觀,比直接參與更可怕。”
渚巽心念一轉,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她尋思着,反正張白鈞出發去了滇州還沒回來,等有消息了再說。
五雩注視着渚巽,說:“渚天師,我用五蘊獸血脈的神通,觀照你的經脈和靈源,看見你體內的靈力受到了很奇怪的污染,若世間真的還有天地靈脈,一定能幫你淨化那些染污。”
渚巽知道五雩說的是滅之心骨中的染污,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五雩這麼一說,她對靈脈一事上心了不少。
想到了滅之心骨,渚巽立即想到了另外一樁心事。
“啊對了,莊主,有件事要告訴你們。”渚巽神情頗有些無奈。
旋即她對在座諸人說,識之法落入始魔儺顓手中,讓他們務必小心。
五鄺特意詢問了儺顓與他手下的詳細來歷和信息,似乎很關注。
談話結束後,渚巽和夔離開了無動山莊,回到家中。
客廳裡,夔坐在沙發上看書,渚巽靠在他身邊,仔細地研讀筆記本上,她自己記錄的定永平記憶中的場景,時不時地用筆帽刮太陽穴,生怕自己忘了關鍵的細枝末節。
渚巽總感覺自己遺漏了什麼看似不起眼的線索,而她這方面的直覺往往異常地準。
這時,他們聽到砰砰的聲音,渚巽轉頭一看,有什麼東西在撞擊落地窗的玻璃,像是一隻……鳥?
夔合上書,大步走了過去,打開一角窗戶,伸出修長兩指,捉住了那個撲騰不休的小玩意兒。
渚巽湊近一看,臉色微變——是一隻黃符折成的紙鶴!
她一眼認出,這種符紙和自己的靈甲蟲符如出一轍,是青山派特供,用以捏製各種花鳥蟲魚的造型符,作用有傳音、追蹤、尋路等等。
渚巽急忙托起紙鶴,紙鶴刷啦一下子騰到半空,張白鈞連呼帶喘的咆哮響徹客廳:“來救我!”
話音剛落,紙鶴便靈力耗盡,燃成一朵小火花,灰燼灑了下來。
夔:“張白鈞有生命危險。”
渚巽立刻給張白鈞打電話,手機那邊傳來“您好,您撥打的用戶已經關機”的提示音。
“走,馬上去芙蓉觀!”渚巽拉着夔就出了門。
渚巽心急火燎地開車抵達觀門,衝了進去,守觀的李大爺正在院裡坐着看報紙,一條小白狗趴在他的毛拖鞋上。
見渚巽他們來了,李大爺詫異地撥了下玳瑁老花鏡:“小巽?”
“李伯伯,張白鈞的本命燈在哪兒!”渚巽問。
“我給你開門。”李大爺瞬間明白事情緊急,利索地取下腰間那一大掛鑰匙,奔去了後院一間偏房,小白狗短促地嗚嗚兩聲,不明所以地跑在他們後邊。
李大爺穩準狠地將鑰匙插入鎖眼,用力一轉,紅漆房門咔擦打開,灰塵嗆了衆人一頭一臉。
渚巽咳嗽着跑進去,中間法壇上,亮着一圈紅色燭火,最中間那盞燈盤上的火焰哧啦哧啦的,極不正常,好像在被風扯個七零八碎,燈座上嵌套着張白鈞的本命牌,字跡在忽閃忽閃地發出靈光。
見本命燈還亮着,渚巽大鬆口氣,但看見燈火的情況,又提心吊膽了起來。
李大爺說:“我去通知靈脩!”他說的是張白鈞的師妹。由於青鹿山人常年雲遊在外,大小事務一概不理會,是個徹底的甩手掌門,張白鈞的緊急聯繫人往往是張靈脩。
誰知用座機撥打了張靈脩的電話,竟是無人接聽。
由於事態緊急,渚巽說:“李伯伯,我們要馬上去滇州救人了,觀裡有沒有庫存的符籙,越強越好。”
李大爺聽了,手忙腳亂地去開了庫房,將好幾打最貴重的紫色符籙交給了渚巽,渚巽謝過後,和夔趕回家,簡單收拾了行裝,訂了機票直飛昆明,再轉普洱市。
到了無量鎮上,已經是深夜,他們找個旅店住了一宿,第二天簡單吃了早飯,渚巽和夔準備要進山去尋張白鈞。
渚巽本來原先用符紙搓了只靈甲蟲出來,試圖讓它去找張白鈞,那靈甲蟲只是在她頭頂亂打轉,跟個無頭蒼蠅似的。
渚巽見了心裡一沉,怕是張白鈞目前的狀況很危險,被外力屏蔽了去向。
向當地人打聽了那個苗寨在山中大約哪個位置後,渚巽和夔出發了。
無量山是旅遊勝地,被開發得很完善,道途平坦,山峰雄奇嵯峨,高聳入雲,綿綿亙亙,果然不可丈量,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紅豆杉、蘇鐵蕨、紫樹茂盛生長,遮天蔽日,長臂猿出沒其間,若不是心情焦慮,渚巽肯定會停下來好生欣賞風景。
他們給了當地人一筆費用,坐車駛離村鎮,七十多公里車程後,下來徒步行走,開始爬山。爬到中途,陰雲片片,被風吹得迅速合攏,天迅速暗了下來,接着山雨似霧灑落,夔拿出一把黑傘,撐在渚巽頭頂,自己被淋溼了半個肩膀。
兩人加快腳步,翻過一座小山頭,眼前出現了個古老的苗寨。
這就是他們尋找的那個寨子,名喚天蓼寨,窄窄瘦瘦的穿鬥式幹闌建築在山坡上依次層疊,在細如牛毛的雨幕中靜謐而立。
渚巽此前給岑昂打了個電話,知道張白鈞要去找的那個能製作紅線蠱的老人叫滕保翁,具體地址不明。她和夔進入了苗寨中,尋找能搭話的人。
雨漸漸歇了,一個穿靛藍士林布苗服戴圍腰的老婦人挎着個籃子,顫巍巍走下臺階,一擡頭見了渚巽他們,面露詫異之色,停住了腳,還有點警惕的樣子。
渚巽上前打了個招呼,問:“婆婆,你知道滕保翁住在哪裡嗎?”
老婦人皺眉:“滕保翁……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她說的是方言,渚巽勉強能聽懂。
老婦人這麼說就是認識滕保翁了,渚巽忙道:“我們是政府工作人員,來向他打聽別人的,他知道些事情。”
爲了取信於那老婦人,渚巽特意將工作證給老婦人看,反正估計也瞧不出什麼名堂,只要看見有云蜀錦城官辦機構的鋼印和紅章就行。
她生得面善,加上本質上沒撒謊,那老婦人眼裡的防備之色減輕了,嘟噥了幾句什麼,隨後朝渚巽道:“滕保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