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流回現實, 就在渚巽觸碰到那件證物的剎那,遭遇精神攻擊後,夔立馬反應了過來, 打掉了那件證物, 渚巽卻依然雙眼失焦, 毫無反應。
夔迅速張開五指, 抓起了那個東西。
滋啦滋啦, 肉與烙鐵相觸的聲音,玩具小車散發出陣陣黑氣,將夔的掌心直接燒穿了一個大洞, 血一下子滲了出來,伴隨着焦糊味。
夔沒有吭一聲, 他像沒有痛覺, 受傷的手反而越握越緊, 他釋放出黑焰,將他整個拳頭包裹起來, 與玩具小車的詭異力量形成對抗。
夔受傷的手臂屈起,用另外一隻手壓着,拳頭緊握,青筋畢露,漸漸的, 他的手臂也冒出了黑焰, 最後是整個上半身。
他頭髮飄飛, 黑焰和那股詭異力量廝殺迸發出的光芒照亮了五官, 表情近乎猙獰, 卻又英俊得無可名狀。
地上全是他流的血,當黑焰收縮, 終於將那個玩具小車摧毀後,夔的手已經血肉模糊到近乎見骨。
玩具小車被摧毀後,渚巽終於回到了現實。
她的心砰砰跳着,從死者視角體驗到的恐怖與絕望讓她身體僵硬,旋即她看到了夔的情況。
“你的手!”渚巽將椅子弄翻了。
“我沒事。”夔安慰她。
“怎麼可能沒事!”渚巽立刻請龐乘拿來了醫療箱,給夔包紮。她雙手有點抖,心裡很自責,怪自己爲什麼那麼輕率地要去碰那個明知道有風險的玩意。
龐乘:“傷這麼嚴重得去醫院吧?”雖然證物被毀了,不過人的安全更重要,他提議自己開車送夔去附近的急診科包紮。
夔:“不必。”他的癒合能力驚人,雖然傷口很深,但只要半天即可痊癒。
夔問渚巽:“你發現了什麼?”
渚巽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和夔一起離開警局後,渚巽才告訴他,自己在中年人臨死前記憶幻象中看到的那個小孩面容,依稀有百里未邈的影子,且街對面站了個神秘目擊者,始終袖手旁觀。
夔:“證物上面有很強的怨念,那個小孩估計是百里未邈的生魂,你一開始的推測並沒有錯,街對面的人,就是肓夢了,之後的命案,都是肓夢乾的。”
渚巽點了點頭,想到自己被拉入怨念中的體驗,不由心有餘悸。
百里未邈躺在牀上的樣子,脆弱得不堪一擊,令人想不到他體內蘊藏着如此深厚的嗔恨能量。不過他的命數也太慘了點,爲什麼這麼多惡人都來傷害欺負這麼個孤兒呢?渚巽想不通。
莫非……百里未邈是遭了什麼詛咒不成?
渚巽自語道:“我在想,肓夢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僅僅是幫百里未邈復仇嗎?”
爲了找到更多線索,他們去了百里未邈所在的私立醫院,又見到了依然處於植物人狀態的百里未邈。
渚巽拿出鍾鏡星盤,用內嵌的鏡子照了下百里未邈。
此時正是下午時分,陽光燦爛,微風吹拂,窗外綠植亭亭如蓋。
然而鏡中映照出的是……一片漆黑。
那是不透光線、讓人心慌的濃黑,不管照哪裡都是一樣,鏡中整個房間都是黑的,渚巽不由地駭然。
爲了驗證,她走出病房,當跨到走廊時,鏡子一下子恢復了正常,倒映出周遭醫護人員往來如常的景象。再回到房間,依舊漆黑一片,連渚巽自己和夔都照不出來。偏偏渚巽又沒有感到任何異樣。
渚巽覺得瘮得慌:“這是什麼?”
夔:“百里未邈。”
的確,要說病房裡什麼最異樣,無非是躺着的百里未邈。
病房門不能關,有護士時不時過來巡視,對着個無知無覺的植物人,渚巽他們也不好久久逗留,再說非要針對百里未邈的魂魄做點什麼,那也得找術業有專攻的張白鈞,眼下張白鈞還躺在西府天監會的護理院。
“走吧,去看看張白鈞。”渚巽對夔說。
臨走前,她若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牀位,登時瞳孔驟縮。
上半身坐起的百里未邈,直直地盯着渚巽!
渚巽一聲大喊,心跳飆升,被嚇個半死。
然而只是一瞬間,她又看到病牀上,百里未邈好好地躺在那裡,閉着眼睛。
“請不要喧譁!”護士長不滿地走過來趕人了。
渚巽驚魂未定,瞪眼看了百里未邈許久,這次他卻再無動靜。
夔握住渚巽肩膀:“怎麼了?”
渚巽:“是百里未邈,我剛纔看到他坐起來了,在看我們。”
夔蹙眉:“別怕,出去再說。”
夔攬住渚巽走出病房的時候,渚巽仍然有些輕微發抖,她覺得那一幕着實過於驚悚。
“真的很瘮人……”渚巽扶額,“也許他想告訴我什麼?他那眼神像穿透你靈魂一樣,特別嚇人。”
她當了這麼多年的公職天師,也見過不少形狀恐怖的妖魔鬼怪,居然被一個模樣正常的植物人給嚇到了。
夔:“剛纔我什麼都沒感覺到,他的魂魄一直在沉睡。”
一聲淒厲的貓叫炸響在耳邊,渚巽因百里未邈短暫衰弱的神經再度遭遇刺激,渾身一個激靈。
她轉頭看見一隻眼熟的黑貓正朝自己拱背炸毛,態度非常敵視。
“又是你。”渚巽好笑道,上次她和龐乘來這裡的時候,也遇到過這隻野貓。
感覺全天下的貓都和她作對,因爲知道她真身是魔嗎?
夔走上前,面無表情地望着那隻氣勢洶洶的黑貓,結果黑貓竟然態度好轉,望着夔和緩地叫了兩聲,繼而轉身走掉了。
渚巽看着這場景,突然間,腦海中的一幀記憶顫抖了一下,猶如一個零件引發了全盤震動。
人大腦中無意間儲存的信息總是能在某一刻引爆潛意識,在剎那間讓一個人將所有草蛇灰線伏行千里的線索串成完整的鏈條,隨後,真相浮出水面,得見天光。
夔回到渚巽身邊,發現渚巽呆呆地站立在那裡,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
“怎麼了?”夔問。
渚巽脣角露出一抹微笑,目光聚焦在夔臉上,輕聲說:“原來是這樣……原來,我們都被騙了。”
夔正等着她解釋,渚巽的手機響起,張白鈞來電。
“我想起來了!我被襲擊前的事!”張白鈞聲音傳來。
“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訴你,我們當面說。”
渚巽和夔趕到了張白鈞那裡。
張白鈞精神抖擻,在護理院簽了個字就走人了,三人一起回到附近的招待所,關上門開小會。
張白鈞謙讓:“你先說!”
渚巽:“你先說,我的話可能更驚人。”
“呵,你很猖狂,”張白鈞挑眉,“那麼說來聽聽。”
“不,你先說。”
“……”
夔不耐煩地瞪了張白鈞一眼,張白鈞莫名有種被秀恩愛的惡寒感,那種感覺他經常在師妹張靈脩和她的武僧男友唐正則之間感覺到……不過最近他倆神隱了,張白鈞得以躲過一劫。
張白鈞看了看渚巽,咳嗽了聲,臉色變得很嚴肅:“好吧,我要說的是,殺了王青和李衛剛的不是蔣傳錫。”
渚巽說:“我知道啊!是附身蔣傳錫的那個——”
“你先聽我說完!”張白鈞打斷道,“殺了李衛剛的是王青,然後他吞槍自殺了。”
渚巽眼睛裡冒出了無數問號,一臉懵。
張白鈞有點得意:“吃驚不?”
“到底怎麼回事?”渚巽追問,“你們當初爲什麼跑去溼地公園?”
張白鈞開始細說:“記得我跟你說有內奸嗎?當時王青接了個電話,說是情報科的人叫我們去溼地公園集合,蔣傳錫一聽就嚇尿了,根本不肯去,問了才知道,當初他就是在那裡害了百里未邈!到了地方,王青中了邪,突然襲擊李衛剛……”
他露出後悔的神情:“他動作太快,一槍就把李衛剛殺了,下一秒也自殺了,我意識到可能有東西控制了他,回頭去看蔣傳錫,蔣傳錫變得很不對勁。”
張白鈞說完,總結道:“我說有內奸,就是因爲王青接到的那個電話,王青手機壞了,那個內奸肯定在情報科,但查不出來是誰。”
渚巽:“……原來如此。”
張白鈞的信息爲她的推理補上了最後缺失的一環。
“你要和我說的是什麼事?”張白鈞問。
渚巽之前已經在路上告訴過了夔,現在又原封不動地給張白鈞說了一遍自己的推理。
張白鈞愕然:“你打算怎麼證明?”
渚巽:“靠你和我們配合。”
她把自己的粗略計劃說了一遍,張白鈞說:“太鋌而走險了!萬一不是,我們被抓到的話……”
夔出聲:“聽渚巽的。”
兩票對一票,張白鈞只得屈從。
張白鈞人脈網很廣,他給錦城天監會外勤局偵察科的熟人打了個電話。
“小趙,幫我查一個東西……”
隨後,他又聯繫了遠在晉州的春水生。
待確認後,三人分成兩頭行動,令張白鈞欣慰的是,他這次跟渚巽一起,落單的是夔。
“他沒問題吧?”張白鈞高興地問渚巽。
“對夔來說估計小事一樁,容易有問題的是我們這邊,你準備好了麼?”渚巽說。
“當然,我們先去找老陳借點佈置法陣需要的材料。”
張白鈞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一切準備妥當後,此時正是大白天,所有人都在上班,兩人躡手躡腳地闖進了一個公寓樓中的套房,在屋子裡忙活了半天,最後他們二人潛伏起來,一直等到了八點過,中途夔發來短信,告訴渚巽他那邊的任務順利完成。
開鎖聲響了,有人在玄關口換鞋子。
藏在牆壁轉角的張白鈞和渚巽對視了一眼。
屋子裡很黑,他們聽到了開關聲,電燈卻未亮起,隨後是腳步聲,有人走進了客廳,想必是想去檢查電閘。
渚巽知道,倘若接下來什麼不正常的情況都沒有發生,那麼他們就輸了。
她有點緊張。
然而,客廳裡馬上傳來了很大的動靜聲,伴隨着一晃一晃的亮光。
成功了!渚巽和張白鈞飛快地跑了出去。
張白鈞首先找到電閘,將開關撥回去,打開了客廳的吊燈。
客廳的沙發茶几之類的傢俱全部被移到了牆角,中間有一個禁錮法陣,邊緣靠法力牢牢嵌合在地板上,法陣裡關着一個人。
這是張白鈞佈置的自動捕獲裝置,不管要抓的死的活的,是人非人,在狹小的室內是很好用的陷阱。
法陣裡的人一臉吃驚地看着渚巽他們。
渚巽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龐隊,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