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巽爲最新進展而振奮, 正要打電話通知張白鈞,手機先響了起來,是她爲夔設置的專屬鈴聲。
渚巽:“夔?”
夔此時正站在百里未邈的病牀旁邊, 拿着那張賀卡端詳, 擰緊眉頭。
“巽, 記得我們在果核微雕幻境裡的事嗎?賀卡上的筆跡, 和那個拿走了識之法的人留下的字條一樣。”夔說出了意義重大的發現。
渚巽腦海空白了一秒, 瞬間思維爆炸,屏住呼吸。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晃眼覺得那筆跡在哪裡看到過!
確實如夔所言,正是那張早已不存在了的幻境中的字條。
僅憑記憶力, 渚巽也百分百確定二者筆跡完全相同。
“夔,你真是太聰明瞭!”渚巽興奮地誇獎。
夔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馬上又皺眉:“所以, 拿走了識之法的人, 名叫肓夢。肓夢和百里未邈有關係,這個百里未邈不簡單。”
他這麼一說, 事情果然顯得太過湊巧了。
一樁連環命案,竟牽扯到了他們上一次和儺顓對上時的經歷,渚巽心裡怔忡,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一步步推進, 因果纏繞滋生, 繼而悄然蔓延。
渚巽:“你看着百里未邈, 我去支援張白鈞。”
有張白鈞和李衛剛、王青三人守着, 蔣傳錫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但幫手總是不嫌少。
渚巽給張白鈞打了個電話,張白鈞沒有接, 渚巽重播了一次,張白鈞接了。
“喂,我說……”渚巽停下話頭,手機另一邊傳來了很大的動靜,像是打鬥聲。
“張白鈞?!”渚巽提高音調。
她從背景音中聽出了張白鈞的大嚷大叫,那聲音由遠及近,最後接近了話筒。
“西府溼地公園!快來!”張白鈞嘶吼。
“怎麼回事?你怎麼了?”渚巽忙問,只聽見一聲巨響,伴隨着張白鈞短促的慘叫,電話掛斷了。
渚巽心急火燎,通知了龐乘就要跑,龐乘說:“等下,我開車送你。”
他們一路往目的地飆去,龐乘抄捷徑走小道,車開得四輪離地。
渚巽心緒紛亂,她心想,冷靜,張白鈞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他是本領高強的天師,還是正統道門出身的苗子,從某種意義上更勝渚巽一籌。
“張白鈞應該和王青、李衛剛、蔣傳錫待在一起,剛纔電話裡的動靜那麼大,說明他們遭遇了變故!但他們爲什麼會在溼地公園呢?”渚巽問。
龐乘:“你開會的時候走神了麼?”
“什麼?”
“當年,蔣傳錫就是把百里未邈騙到溼地公園實施了霸凌行爲,他們把他的頭按進水裡,美其名曰鍛鍊他的憋氣能力。”
渚巽臉色陰沉了下來:“真是噁心。”
“但我們還得保住蔣傳錫的小命,他是重要的線索人物。”龐乘說。
渚巽心想,張白鈞他們爲何會在當年的事故現場?該不會兇手的生魂突然發動了對蔣傳錫的襲擊?根本不顧在場一個天師兩個刑警的存在。
與之矛盾的是,夔正守着百里未邈,渚巽跟他確認了一下,百里未邈的魂魄並無動靜。
龐乘打了個電話,似乎是叫警力支援。
渚巽心想,如果真的是兇暴到張白鈞也治不住的生魂,叫再多刑警恐怕也沒用。這麼想着,她給陳科長打了個電話,老陳聽說張白鈞可能出事,馬上答應出動本地外勤組的天師。
溼地公園有大片深淺湖泊,淺水域水只沒過人大腿,彎曲細長的樹從水中生出,樹影倒映在水面,連綴成片,若有小舟劃過,便是船如天上坐,人在鏡中行。
此時天色漸晚,暮星冉冉升起。
蘆汀沙漵,朝天暮漾,夕陽和雲朵倒映在水面上,樹林生於水中天上,彷彿倚着萬里雲霞栽種,如夢幻泡影。
渚巽放出一隻靈甲蟲,它高高飛起,在前引路,他們一直跑,直到進入了一片突然從天而降的瘴霧中!
一瞬間,所有勝景全部消失。
“等等!”渚巽剎住腳步,攔住了龐乘,“這恐怕是……惡渡迷津。”
龐乘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虛心求教:“什麼意思?”
渚巽說:“天師圈的術語,是靈體非常強大的妖鬼一類佈下的類似結界的法場,再往前深入,就有進無出了,必須斬殺妖鬼才能破壞掉惡渡迷津,龐隊,前面不是普通人的戰場,你出去等我。”
龐乘拔下腰間皮套上的配槍,打開保險栓,雙手握搶,槍口朝下垂放。
“我還有兩個手下在裡邊,這時候臨陣退縮,我還算什麼隊長呢?”他平靜地問。
眼見勸不退龐乘,渚巽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只好說:“那你跟緊我。”
他們繼續隨着明滅閃爍的靈甲蟲向前奔跑,腳下踩的水越發渾濁,還在咕嘟嘟地冒泡,鞋底帶出污泥,好像沼澤一樣。渚巽心下越發驚愕疑惑。
自己的判斷會不會出錯了?
瘴霧散開,前方出現一大片空闊地帶。
“張白鈞!”渚巽一眼捕捉到地上躺着的是誰。
她奔過去,撲到不省人事的張白鈞面前,上下檢查張白鈞的身體,發現沒有明顯傷口,也沒摸到骨頭有斷折的跡象,且還有心跳,渚巽不敢鬆氣,翻看張白鈞的眼皮。
確認張白鈞只是昏迷,渚巽這才放下心。
隨後,她纔看見,張白鈞四周散落着許多燒焦的符灰,無用劍髒兮兮地插在淤泥中,好似經歷了一番不得了的搏鬥。
即使面對最兇的厲鬼,張白鈞也向來遊刃有餘,他的捉妖降魔履歷上可是戰績累累,這次竟然吃癟了。
渚巽眉頭緊蹙,心想事情發生時,張白鈞一定是處於措手不及的狀態,並沒有提升全副警惕心,很可能是遭了暗算。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何他沒來得及通知渚巽,並且電話裡也是一片兵荒馬亂。
就在這時,張白鈞突然動彈了一下!
渚巽連忙叫道:“張白鈞!張白鈞!”
張白鈞似是聽到了渚巽,掙扎着勉力撐開眼皮,蠕動着嘴脣。
渚巽俯下身,耳朵湊過去,只聽到微弱的兩個字:“內奸。”
渚巽擡起臉看向張白鈞。
張白鈞擡起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指了個方向,然後又暈了過去,多的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
渚巽:“……”
龐乘說:“我們必須走了。”
渚巽反對:“我不能把他留在這裡!”
龐乘說:“他在這裡是安全的,危險的是其他人,蔣傳錫說不定已經遇害了,雖然說他是報應自得,但王青和李衛剛生死未卜,渚天師,請你幫幫我。”
渚巽抉擇了幾秒。
“你等我一下。”她說着,撿起了無用劍,在自己衣服上擦乾淨,豎直放在了張白鈞身上,並讓張白鈞兩手握住劍柄。
隨後渚巽釋放出一大羣靈甲蟲,用光了青銅盒中的符紙,靈甲蟲羣聽從渚巽指揮,自動在張白鈞身周聚集出一個光圈,形成結界。
末了,渚巽將懷錶狀的鐘鏡星盤打開,纏在了無用劍上,一旦遭遇邪祟,鍾鏡星盤便會被激活,釋放出法陣,對敵人發起進攻。
她自己身上,現在是什麼法器也沒有了。
“好了。”渚巽看了張白鈞一眼,和龐乘趕往張白鈞昏過去前指着的方向。
渚巽一邊跑,一邊對龐乘說:“龐隊,你對自己手下了解多少,信得過他們嗎?比如李衛剛和王青?”
“這兩個很早之前就跟着我了,怎麼?”
“剛纔張白鈞說,有內奸。”
渚巽說完看着龐乘,龐乘臉色出現了變化:“他說了是誰嗎?”
渚巽:“沒有。”
她加重語氣飛快道:“如果他們兩個其中之一是幫兇,那事情就很糟糕,蔣傳錫估計是被騙來的。”
不管龐乘有多信任他的手下,渚巽只相信張白鈞。
如果不是張白鈞跟着跑來了這裡,而且渚巽自己也是算公職出差,她根本不想管蔣傳錫,那種人死了就死了。
這樣冷酷的想法沒有令渚巽覺得良心上有任何不適,自打滄巽的記憶覺醒後,她自己的人格就產生了自然而然的變化。
至於王青和李衛剛,他們當中若有一個是內奸,致使張白鈞受到了欺騙和連累,那渚巽就更不想管了,幸虧張白鈞命大,沒真的出事,要是張白鈞受了重傷,造成永久影響……
渚巽陰暗地心想,那就讓內奸和蔣傳錫一起同歸於盡。
瘴霧濃了,又淡了,前方景象再度清晰。
地上有兩具屍體,穿着被鮮血染紅的制服,竟然是王青和李衛剛!
渚巽不禁呆住。
龐乘大吼一聲,跑了過去,渚巽跟在他後面,龐乘檢查了他們的脈搏,確認救不回來了,兩人中李衛剛心臟處直接中彈,而王青更慘烈,他是直接被轟掉了腦袋,身上槍套是空的,有人拿走了他的槍。
看着死不瞑目的兩個手下,龐乘臉上浮現出憤怒的神色,這是渚巽見他第一次有這樣的表情。
“渚天師,你還覺得他們是內奸嗎?”龐乘頭也不回地問。
渚巽沒有說話,她心裡沒有任何感覺,哪怕是同情。
渚巽爲自己的心理狀態感到茫然。
我是怎麼了?爲什麼有兩條生命在我眼前死去,我卻……懶得關心?
她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非常自然地回答了她。
——因爲你是魔。
渚巽好像被針紮了一下,猛地搖頭,不不,滄巽不一樣,滄巽感情充沛,她和那些低等的魔物不同。
——滄巽是無明魔子,也是你,你們擁有的性情,只是一個幻覺,無明的魔格纔是真正的你們。
住口!渚巽心想。
另外一邊,龐乘好像因爲手下的死受到了重大打擊,行爲產生了失序,他站起來朝周圍瞄準,一邊大聲喊叫:“誰殺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