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天師, 你有什麼想法?”龐乘問。
渚巽說了兩個字:“動機。”
所有人都望向渚巽,王青扶了扶眼鏡。
渚巽:“我不是專業的刑偵人員,這些命案的相關資料一下子也消化不完, 只能先從猜測動機入手, 那可以縮小範圍。”
龐乘:“那你覺得兇手的動機是什麼?”
渚巽:“這些命案的共同點是……死者都死得很離奇很慘……”
“太慘了!”張白鈞感嘆。
“所以, 兇手的殺人動機一定非常強, 帶着巨大的情感波動,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
龐乘接過話:“你是指激情犯罪。”
“啊!對,就是這個意思,兇手顯然對死者抱着極大的仇恨。”
“激情犯罪通常事先沒有預謀, 在失控的情緒支配下發生,這樣偶然性的犯罪, 會留下大量龐雜的證據, ”龐乘猶如講臺上的講師一般, 語調四平八穩,“但是, 這些命案現場都非常乾淨,除了第一起留下的玩具車,其他現場都找不到任何與兇手有關的蛛絲馬跡。”
渚巽面色猶豫,開始不確信自己的論點。
龐乘繼續:“這說明,兇手在殺人前, 經過精心準備, 並有周密的計劃, 犯罪的過程充滿理性, 擁有極高的智商, 他在採用什麼樣的手段處決犯人時,有着藝術家一樣的創作行爲, 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被觀賞,還帶點冷幽默。”
他將一張照片放到投影儀上,死者的肚子上寫着“豬精本人”四個字,看似烙鐵印上去的。
渚巽:“……”總覺得有一絲一閃即逝的怪異感。
張白鈞皺眉:“龐隊,你這樣誇兇手不合適吧?”
之前一直沒開口的寸頭刑警講話了,他叫李衛剛,看起來比王青和汪春花更孔武有力些。
“我們老大大學主修犯罪心理學,國外留學回來的,擅長對兇手進行剖析,並給出側寫。”李衛剛不動聲色道,他說了個名字,是一聽就讓人肅然起敬的世界知名學府。
言下之意,是龐乘不過是在工作而已,張白鈞太大驚小怪了。
渚巽遲疑道:“我不覺得兇手很理性,他是妖魔,當然有本事抹消所有犯罪痕跡。”
龐乘高擡眉毛:“誰跟你說兇手是妖魔了?”
會議室鴉雀無聲。夔冷冷扯了下嘴角。
渚巽和張白鈞互相看了看,一起轉頭看着龐乘,臉上寫着“你在開玩笑麼”。
“我沒有開玩笑,”龐乘說,“除了妖魔,人也可以做到這一點,你們天師,不就有這種超常理的能力?”
張白鈞皮笑肉不笑:“你覺得嫌疑人是天師?”
龐乘說:“爲什麼不能是?任何羣體都有壞人,刑警中也有腐敗分子,天師很高貴麼,懷疑下都不行?”
渚巽有點明白爲什麼之前西府天監會的天師小組會和龐乘鬧崩了。
張白鈞冷笑兩聲,正要說話,渚巽攔住他。
“龐隊分析的有一定道理,不過,天師的能力是有上限的,而且,天師畢竟是人,人要對同族下手,並達到這種程度,必須要付出高昂的精神成本,克服不能想象的心理壓力,迄今爲止,還沒有哪個黑化的天師能做到這一步,顯然,兇手是妖魔的可能性更大。”
龐乘露出一個微笑:“既然這樣,渚天師,找出兇手是妖魔的證據,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別讓我失望,西府本地的天師們都沒找到證據呢。”
渚巽:“……”好像中計了。
之後,龐乘解散了他們,說給他們一天時間熟悉命案資料,並捋清頭緒。
由於這些資料不能帶出去,渚巽、夔和張白鈞三人關在會議室裡,看了整整一天。
中途張白鈞覺得太悶,午飯後溜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結果碰到了汪春花。
張白鈞心思一動,拉着汪春花聊了一會。他長得非常帥,又會逗小姑娘開心,汪春花不一會就對張白鈞好感度爆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龐隊脾氣有點怪啊?”張白鈞直言道。
汪春花撇撇嘴,同情道:“隊長就是那樣,你們別往心裡去,他之前受了傷,休養了很久纔回來工作,毒舌和惡劣程度更嚴重了,我都被他罵哭過。”
“受傷?”
“對,追罪犯的時候出了意外,從二樓摔下來,腦震盪,去年發生的事,當時嚇哭我們了,還以爲他要因公殉職了,呸呸呸。”
張白鈞回到會議室,把這個八卦情報共享給了渚巽和夔。
渚巽:“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那種正義英雄的類型。”
“是吧?”張白鈞說,“簡直是個謎啊他。”
確實,渚巽忍不住道:“他老盯我。”
張白鈞說:“啥?他看上你了?”
夔沉着臉:“他怎麼盯你?”
渚巽忙道:“不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盯,就像科學家看小白鼠的那種。”
夔:“……”不管怎麼樣,他將龐乘拉入自己黑名單。
在這點上張白鈞和他達成愉悅共識,問他道:“你發現了什麼?”
夔看了下襬在面前的資料,說:“受害人沒有共同聯繫。”
張白鈞額上掉下黑線:“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渚巽翻了下那些資料,頭痛道:“我們也不是專業刑警,看這些效果不大。”
張白鈞說:“就是!咱們是天師,應該去調查現場好嗎!”
會議室的門打開了,王青面色嚴肅地走了進來。
“兇手又殺人了,隊長讓我來接各位跟他走。”
渚巽還是頭一回坐警車,雖然沒有鳴笛,開車的是李衛剛,副座駕上是龐乘,汪春花和王青坐第二排,渚巽他們坐後邊。張白鈞背了個包裹,裡邊裝着天師檢查現場需要的工具。
王青做了下簡要的彙報:“死者是一個大學生,在自己家裡洗澡的時候,溺死了。”
聽上去很普通,但渚巽知道現場一定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她翻了翻膝蓋上的資料——爲了對比信息,她徵得龐乘同意,將部分資料帶了出來,至今爲止所有命案中,這是第二個出現的大學生。受害人終於有了點身份上的一致性。
到了受害人所在小區,他們發現這是一幢三層的聯排別墅,現場已經拉好了隔離帶,鄰居們驚疑不定地在遠處觀望,受害人家屬坐在一樓失聲痛哭。
情報科的刑警正在問訊家屬,證物科的技術員在二樓的浴室採集證據。
龐乘是負責現場偵察的刑偵隊隊長,他帶着手下三個組員和渚巽他們上了二樓。
兩個技術員分別負責的是痕跡和物證,其中一個手裡拿着相機,臉上是冷靜到近乎麻木的表情,走出浴室,迎面打招呼:“龐隊,朱法醫在裡邊。”
龐乘點了點頭:“找到什麼了嗎。”
技術員們搖了搖頭。和其他命案一樣,除了一堆現場照片,沒有任何收穫。
浴室很大,正方形的黑色瓷磚予人以高大上的觀感,渚巽第一眼就看到浴缸那邊的景象,在視網膜上造成了無比強烈的視覺衝擊。
一個光着身子的男生,倒栽蔥一樣插在浴缸裡——裡邊全是冰,寒氣四溢,非常結實的冰。
男生的雙腳被毛巾綁住,懸掛在花灑上,這樣他就無法掙扎和逃脫,脖子和腦袋都凍在冰裡了,即使如此,也隱約能看到臨死前猙獰絕望的表情。
浴缸旁邊蹲着一個穿白大衣的女人,應當就是那個朱法醫了。
朱法醫神情平靜,還帶點無奈,她站起身,將位置讓給龐乘他們。
“死因應當是溺水窒息,鑑於兇手的惡趣味,我覺得水是瞬間結冰,這樣會讓受害人更加痛苦,待會得麻煩李衛剛和王青把冰敲碎,把這可憐的孩子弄出來。”
張白鈞對渚巽低語:“你看過一部叫死神來了的電影沒?”
“沒有。”
“給你說,我覺得很像……不是出於仇恨,而是出於殺人作樂的超自然力量。”
“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龐乘轉向他們:“張天師,如果你有什麼看法,請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張白鈞聳了聳肩:“既然你們的人什麼都沒發現,那麻煩騰個地兒,我們要開始作法了。”
“給你們十五分鐘。”龐乘說。
刑警們站到了門口,朝內好奇地張望,看張白鈞、渚巽和夔三人如何行事。
張白鈞拉開包裹拉鍊,取出天師設備,羅盤、用票夾夾好的各色符籙、名叫無用的桃木劍,渚巽則是取下了脖子上一直掛着的懷錶狀鍾鏡星盤。
“諸位,不好意思。”張白鈞笑嘻嘻地走過去,將浴室門關上了。
李衛剛露出無聊的表情:“上一批天師啥都沒檢測出來,我看這次也是瞎忙活。”
龐乘說:“別站這看熱鬧。”
手下們只好去給情報科的同事幫忙去了。
龐乘靠在浴室外的牆壁上,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浴室內,張白鈞對渚巽說:“我們必須發現點什麼,不然走出去一定給他們瞧不起,你看見他們臉上的表情沒?”
渚巽說:“這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先按照程序來吧。”
她打開鍾鏡星盤,在浴室的每個角落裡仔細觀照,鏡子裡的世界和真實世界沒有區別,意味着無鬼、無妖、無魔。
渚巽皺起眉,沒有異常,和死者離奇的死法形成了衝突,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萬一他們不能找到命案確實涉及超自然力量的明確證據,天監會都會蒙羞吧。
你明明知道答案,卻無法證實,這種感覺確實很憋屈……難怪前面的天師們和龐乘鬧崩了,八成是沒找到涉及邪祟的明證,龐乘才堅稱不是妖魔,而是人類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