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津拿起劍,上身前傾,蹬步衝向夔,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夔眯起眼,在她撞上自己的剎那輕身翻空,落在了林津身後,林津好似預判到了他的動作,竟在同時轉身,兩人刀劍相撞,發出鏗鏘之音。
林津的銅錢劍一斜,茲拉拉劃過夔的刀刃,激出無數火星,夔的刀身被迫下壓,夔順勢換了方向,迅速卸除了林津的力道,腰部發力,橫刀掄圓了砍在龍首劍上。
林津的劍法很厲害,夔的每個招式,林津都能接下,這讓夔心下吃驚,因爲他的武學招式一半是滄巽傳授,一半是得自幽燕蘊藏的心訣,一個普通的凡人天師竟然能和他過招這麼久,這一點,五氏妖族的女公子少荻都做不到。
林津每一招劍式,都帶起大量金霧,像細小晶粉組成的塵霧,折射出金色光芒,那些金霧落在夔的黑焰上,居然阻隔了長長焰尾的燃勢。
林津微笑道:“你很強。”
夔皺起眉頭,此人渾身上下都透出古怪,不宜多做糾纏。
“考慮好了嗎,和我合作吧。”林津說。
夔充耳不聞,整個人頓然沉冷,以橫刀爲引子,黑焰爆出了蘑菇雲,吞噬了金霧,燒到了林津的褲子上。
林津向後撤離撲打滅火,她失去了上風,不敵夔法力場的爆發力,被夔解除了武器,一把摁到了牆上。
夔低吼道:“渚巽在哪裡!”
林津見他對自己全不感興趣,表情變得複雜。
“我不知道,殺了我,你也去不到她那邊。”林津被夔掐緊了脖子,咳嗽着說。
夔盯着林津,眼神憤怒,他在考慮要不要動刑逼問。
“想找渚巽麻煩的人,是謝珧安?”夔割了林津的腿一刀,下手有點重。
林津痛哼一聲,到了這步,竟然還保持着笑容,說:“不是。”
夔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
林津一眨不眨眼地望着夔,輕聲說:“不陪你玩了,你不肯自願跟我走,我只好來硬的。”
她上身的紋路金珠走線一樣相繼發出光芒,下一秒,洪流般的金霧吞沒了夔!
夔瞬間失去了五感,他撐起黑焰,往後退去,這黑焰還是上次身處險境時那個白衣僧人爲他恢復的法力,禁不起劇烈消耗,林津的金霧卻是無窮無盡,靠數量勝過夔一籌。
夔咬牙支撐,心想自己若拿回羽翼中蘊藏的無動心咒之焰,何懼這些手段?
他真正的火焰,應當是金紅色,璀璨如火燒雲,亮度最亮時可致人眼盲,溫度最高時堪比太陽中心,並能造成真空,將一切活物瞬間蒸發。這是他最強大的攻擊手段,也是淨化手段。當然,還有幽燕。
現在,可笑他竟然淪落到和一個凡人天師打得不分伯仲。
金霧漸漸散開,正前方,林津高舉龍首銅錢劍,唸了一句咒語,銅錢劍解體,重組,沾上金霧,化作一條小型金龍,黃金鱗甲,金枝龍角,張口吐出震耳欲聾的龍吟,蜿蜒遊弋,朝夔襲來!
夔眉眼狠厲,提起裹着熊熊黑焰的橫刀,毫不畏懼衝向金龍!
刀尖猛地抵在了龍口上,金龍身體一甩,飛速纏上了夔,它的咬合力極強,夔的橫刀發出了不祥的震動聲,身體髮膚驟然疼痛,是金霧滲入毛孔,彷彿帶有毒素。
林津說:“放棄吧,太峰夔,你不知道你對付的是誰。”
夔怒吼一聲,黑焰沖天而起,裹住了那條金龍,燒燬了它身上的金霧。
林津張開五指,源源不絕的金霧從她上身的紋路中噴發,補給金龍,不見頹勢。
突然,夔的胸口飛出一小團火紅色的東西,它在空中打了個圈,剛好卡在了金龍的角上,是那隻雞仔。
雞仔張開雙翅,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隨着一聲玉碎帛裂般的清鳴,一隻火紅色的雛鳳飛了起來,渾身噴出了豔紅真火,落在金龍身上!
金龍發出咆哮,咚地墜落在地,翻滾起來,鳳凰火焰見風即長,不見熄滅,僅僅眨眼間,就將金霧全部燒掉,金龍變回了龍首銅錢劍原形,帶着些許焦痕,躺在地板上。
鳳火與黑焰結合,瘋狂朝林津涌去,林津眼神一閃,驟然消失在了原地,火焰剎那燒到了她原先站的位置。
雛鳳沒堅持多久,又砰地變回了雞仔,累癱在地上。夔將它輕輕撿了回來,放回胸口,摸了摸它的腦袋,雞仔啾了一聲。
他走到那面鏡子前,試着釋放出自己的法力,鏡面水波一樣晃盪,夔的手伸了進去,迅速踏入鏡中。
渚巽打開懷錶看了下,自從她進入這個收藏室,時間已過了十來分鐘,她卻沒摸到牆壁,而且還和夔失聯了。正常的房間怎麼可能這麼大,渚巽明白自己恐怕是進入了某種陣法。
渚巽掏出青銅符籙盒子,滑開盒蓋,吹出一疊符紙,靈甲蟲羣發着光,停在渚巽上方,渚巽掐了個指訣,蟲羣登時飛散,往四面八方而去。
過了一會兒,蟲羣飛了回來,引着她朝一個方位走。渚巽途中遇到了不少藏品造成的路障,她像攀巖一樣,從那些藏品堆上翻了過去,如此走走停停,算是破解了藏品造成的陣法迷惑。
在攀爬一個特別高大的藏品堆時,渚巽不小心沒踩穩,一頭栽了下去!
她像球似的滾了幾圈,啪地摔在平地上,額角被某個藏品的尖銳部分戳破了,血跡斑斑。
“臥槽……”渚巽捂着腦袋站了起來,忽然覺得很好笑。
她明明是滄巽啊,他從前那些呼風喚雨的本事哪裡去了?感覺似乎非常遙遠……
她的力量應該回不來了吧?雖然拿到了一枚滅之心骨,裡邊的染污卻讓她沒法正常使用,即使運轉心骨,也不能達到當年的巔峰。
渚巽一陣惆悵。
蟲羣匯聚在渚巽眼前,變成一個光團,落在了不遠處一個立方體展臺上。
渚巽回神,走了過去,展臺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枚果核微雕。
栩栩如生的雕工,有亭子,有舟,有樹,舟中人的表情竟然也幾可分辨。
渚巽拿下了這枚微雕,欣喜道:“就是這個……”
她翻了一面,發現微雕背後竟然有豎排版的文字,細如毛髮,渚巽看不清,隨後她在展臺上發現了一個黃銅柄放大鏡。
渚巽拿起黃銅放大鏡,貼在那些文字上,辨認了一番,發現不是什麼普通內容,更像是咒?
“識藏……創……”渚巽慢慢地念了一遍,磕磕絆絆。
這是什麼意思?渚巽一頭霧水,像在念天書。她又讀了第二遍,這次流利了許多。
等她讀完,果核微雕宛如被激活,突然脫離了渚巽的手,浮到了半空中,分解了很多塊不規則的細小部件!
這些部件圍繞一個刺目的白色光點緩緩旋轉,一剎那,強大的吸引力探出,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渚巽,渚巽飛快縮小,變成一個很小很小的蟻人,大叫着被吸入了那個光點中。
天旋地轉之間,她看到了三個人朝自己衝來,依次變小,也被吸了進來,最前面那個是……夔!
夔方纔從鏡子裡衝出來之後,發現自己果然被傳送到了渚巽所在的地方,他一路狂奔,找到了渚巽,剛一看見她的人影,就發現她被一個光點給吞噬了,夔不假思索地縱身躍了過去,沒有發現,自己身後另外有兩道影子也跟了上來。
分開的部件再度組合,啪地一聲,果核微雕還原,白光消失,果核清脆地掉到了地上,滾了幾圈。收藏室空間還原,安靜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時間流逝變得異常緩慢。
渚巽可以看見夔向自己伸出手,他們的指尖觸碰到了,一起朝下墜落,夔頭髮被風吹動的波紋,他睫毛的眨動……因爲時間太慢,睫毛開合的瞬間清晰而漫長,能夠仔細欣賞……真是驚心動魄的俊美。
時間流速恢復正常。
夔一把抱住渚巽,緩衝了下,避免了二人在大地摔成重傷。
他將渚巽扶穩站好,渚巽頭暈得很,看清周圍景色後,驚呆了。
粉藍的長天,一線金的天邊,滿目潔白,冰雪霧凇,鳥革翬飛的仙宮瓊宇,……這不是瑹琈宮是哪裡?!
不止是渚巽,夔也面露震驚,他凝神感知了下,說:“是幻境。”
即使是幻境,也真實得讓人心醉。一隻松鼠立在冰枝上,抱着一枚紅果,跳下樹,不見了。
渚巽拉着夔,往殿內走去,這裡的佈置和溯洄之術的夢中一模一樣,薰香繚繞,殿暖三春,廊下風爐上煮着茗茶,彷彿主人只是暫時出去了,一會兒就會回來。
渚巽心情激動,跑到了夔在瑹琈宮從小長大的那個房間。
渚巽看着那些物品,就像從未變過。她怔怔地拿起了一個很舊的小皮鼓,舉起來給夔看:“看,我給你做的。”
這裡真的是幻境嗎?
夔走過去拿起那隻小皮鼓,眼裡透出懷念,小時候被滄巽寵着的歲月一下子跳到眼前。
渚巽轉了三圈,走來走去,摸着下巴。
“沒想到果核微雕裡竟然是和崑崙墟有關的幻境,既然藏着法,那‘法’說不定就是滄巽……是我的力量之一!”渚巽大膽猜測。
夔也覺得很有道理,說:“我們去找一找。”
渚巽回憶着自己以前的習慣,說:“很可能在寢殿。”
她心情激盪,溯洄之術畢竟帶來的是夢境,眼下現實的經歷佐證了溯洄之術夢境的真實性,一切都是真的,她就是滄巽。
他們來到寢殿,渚巽感到自己彷彿真的回到了那段時空,回頭看了眼夔,雖然打扮不對,人依然是當年那個人。
她不由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