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雍州都的這一日, 雍州老皇帝親自設宴款待,席間衆人甚是熱絡,認識的不認識的, 紛紛舉了酒盞上前問禮。今日在席之人, 多是雍州朝中重臣, 其對四皇子的態度皆表現得恭敬遵從, 就連背地裡的動作中也沒有被我看出一絲不妥, 想來四皇子彼時定是下了不少功夫,方纔有得今日局面。
公儀染墨和常康也在席中,從列位來看, 便能見其在當今皇帝和太子心中,分量不低。公儀染墨裝低伏小、蓄勢一發, 能走到這步確實不容易, 常康卻是託了個好機遇的福, 被四皇子一眼看中,提拔上來。
上席中人, 秦候在列。秦候年歲與雍州皇帝相仿,身形高瘦,目中精光灼灼,言語談笑間卻是一派和樂。說來說去,這雍州朝中幾位皇子的勢力, 和秦候都能沾上關係, 好個老狐狸, 誰贏了他都不吃虧。成王敗寇啊成王敗寇, 王寇已定, 這些滑溜的都快成了精的候爺臣子又怎麼不知道見風使舵四個字如何寫。
我又飲了一人敬上的酒,腦子裡有些醺醺然, 故人重逢,本該高興的不是?得雍州皇帝看重,本該欣喜的不是?爲何我心中像是熬了藥汁,熬出了苦味,我定然是喝多了……
將手肘支在桌案上,用兩指撐住下頜,擺出笑容將在座諸人一個一個看過去。這個,當年在雍州都時見過,是廣辰的人,那個,應是三皇子手下的,怎麼?投效了?再下一個,好生眼熟,眉目清雅,竟是玉般人物,怎奈何、怎奈何白玉染墨,終是成就不了那抹脫俗。
這人被我直直盯了看,也不迴避,又將目光投了過來與我對視,修眉一展,入了十分溫柔,目光凝聚,似是欲語還休。終於他將手中杯盞舉起,遙遙向我一敬,我偏頭看向殿外,階欄檐柱,被銀白月光一一塗抹,擡手,仰頭,也不顧相邀之人是何表情,就着這月光飲下杯中美酒。
“陛下可是被我雍州宮中美景迷了心智?”方看着月光出神,又有酒香襲來。
回頭看時,原本坐在身邊的三公主已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當今雍州太子相里廣辰。今夜的他,打扮得着實張揚,一身裝飾着七羽玄鳥紋的黑紅雙色衣冠,尊貴華麗,十足十的烘托出這位太子殿下的身份和氣勢。
“太子殿下今天好威風”我的笑意從進入這殿中以後,一直不曾褪去,笑到此時,臉覺着已經有點麻了。
“再有威風,在恆面前也是使不出來的”他湊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髮簪尾端垂下的那顆光滑紅玉,隨着他的動作觸碰到我的臉頰,涼意絲絲。
他的眼已經染上了醉意,一轉一笑間,沒了白日間的從容利落,卻還記得看住我的眼。以往他要是這般看着我,我會將他理解成情深意切,今日再看,有些恍惚,如此坦然的眼神,莫非也能做得了假?
“殿下這麼說,也不怕折殺了恆”將身子往前靠了靠,避開他在我後脊骨節處上下撫摸的手,雖然這手的溫暖讓人貪戀不已。
“怎麼?恆見了我不高興?”四皇子的語氣裡有些疑惑,像是思考了片刻,轉而起身對着高位上的雍州皇帝道:“父皇,驪國皇帝不勝酒力,欲先行告退,兒臣請旨相送。”
送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他這一請雍州皇帝便允了,倒把我這個‘欲先行告退’的本尊給忽略了。我也是個好捏的柿子,他說走我就走,跟着他坐上同一駕馬車,踢踢踏踏便往當年賜給我的府邸行去。
跟着一同前來雍州都的人早被安置到了府邸中,三公主出席了宴席卻沒有跟着回來,說是被皇后娘娘留下了。
太子的馬車,比起我前來時乘的那駕,寬敞華貴了許多,內裡箱板,全部包上軟絮輕絲,又在固定的凹卡處置上兩盞宮燈,權作照明。我將脫下的長靴放在車門邊角的鞋盒中,正要回身尋個位置坐下,手臂被人用力一拉,姿勢頗爲不雅的倒了進去。
“噓~”有人欺身壓上,紅玉簪綴順勢落下,拂在我的耳邊。
“殿下莫要戲弄在下”我將臉側過,避開他點下的脣,心裡彆扭的慌。
“恆在賭什麼氣?”四皇子不依不饒跟着把臉偏過來,一手撫在我後頸上,細細摩挲:“惱我了?”
“殿下是雍州太子,恆乃驪國君王,太子與恆原本就……”原本就什麼?敵對麼?還是依附?總不能說你我情深意重,不可互相瞞騙利用吧,何況這個情深意重還不一定就是真的,我頓時打住,陷入一陣糾結當中。
“就什麼?”臉上被親了一下,四皇子眼角的笑意直達心底,面色浮起微微的紅,想是酒勁又上來了些:“你聽聽看,會不會有假”
身子被他攬在懷裡,位置擺得恰好能讓我傾聽到他的心跳聲,急促、有力、厚重,這個聲音,做不得假。我覺得稍稍安心了些,不知不覺化去臉上嚴肅的僞裝,閉上眼睛流連不去。又聽見他在上方低了嗓音道:“恆的這裡,和我一樣跳得厲害”
右手蓋上他壓在我心口的手掌,我輕輕應了聲。想開口問他爲何瞞騙我?想開口求證他的真心?但是又畏縮起來,今夜這樣就好了,那些事情晚些再問,就晚個一兩天,總是不妨事的。我是在害怕了,萬一回答和想要的不一樣,情何以堪。
“明日太子府中設宴款待驪國皇帝,陛下可願賞臉?”四皇子撥開我額上散發,密密又親了下來:“與公儀大人共謀之事,本不想瞞你,只不過內中牽扯過多,也不想連累了你。若恆是爲此事惱我,明日便都告知予你可好?”
“爲何不現在就說?”我皺起眉頭,他既然早知道我爲何事不悅,何必還要裝模做樣。
“現在不妥,本太子有要務纏身”言語呢喃間,他的脣已經沿着額頭滑到了脣上,輕啄婉轉,誘得我也失了言語。得了我的迴應,廣辰愈發熱切起來,光是脣舌糾纏已不足用,又一手箍緊我的腰身,一手探入衣襟內撫弄。
一時間,心中縱然惱意未去,卻已是情迷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