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初冬,氣溫轉寒,裕國戰事據說已被平息,四皇子凱旋返都。裕國已經拿下了,接下來會是哪裡呢?這幾個月雍州沒有急於進行大的動作,一徑求取驪國十四郡穩定,軍隊源源不斷涌往石渠關,不出意外,下個就是東祺。
這些時日,網羅到的人除了投入雍州軍中,雍州、驪國十四郡也都安排了前去投靠,所謂內應,總是嫌少不嫌多,手中的人良莠不齊,當初留他們下來,最看重的便是忠心。如今就算投了去,能不能混個職務或是高升大部分全憑他們自己,目前以我的能力來說,最多提供少量銀錢支助。
每月各人與我的往來書信全用事先約好的隱晦語句寫就,收與發都在阿璃所處的藥鋪進行,說起來這藥鋪還是醫聖早年置下的產業,雍州都中那家也是,難怪阿璃可以隨意住下。阿璃的兩位師傅目前長住店中,一來二去早就看出不對勁,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懶得問,夏弘武只偶爾語重心長與我說:“萬事小心”,常青則不然,一個不順心就指着我鼻子叱道:“禍水,我家徒兒怎的就被迷了心竅!”
說起來我的運氣還不算差,幾次壓注都算壓對了,染墨自然不用說,常康幾個月下來,倒給他混上了百長的位置,主管東、南、西、北四座城門的看守巡防,雲嶺郡守那邊,派了人去投靠,也找了時機與他覈准我之前託隨侍少年轉告的那番話,一字不差。其餘郡守,不曾主動表態,我也顧忌着不想先站出來,兩邊就這麼試探。
當着齊副將的面留下的那些相投之人,才華、行事之風略欠,幾次接觸下來,但凡覺得忠心的,我都偷偷留了意,拉了染墨作幌子約其密談,無外乎囑咐其明着對雍州表忠心,暗地裡與我謀事,陰也好陽也好,實權到手纔是目的。
雍州果然是要對東祺下手了,雍州三皇子相里延疆昨日親至樊陽,邀我一同前往石渠關。提到相里延疆,在雍州都是也有過往來,該人不苟言笑,卻又不是死板的人,說起來幾位皇子中,處事最爲冷厲的應該就是他。論相貌,幾位皇子都不俗,相里延疆除了那對劍眉像極了雍州皇帝,其他地方應是跟了母親,鳳眼微挑、嘴脣薄澀、下巴尖尖一點,刀削出來一般。論體魄,他不如其他幾位成年皇子,幼時多病,大了也算不上怎麼健康。
石渠關被雍州奪佔之後,便一直閉關不開,東祺奪取的驪國八郡中即便有難民或是投奔之人也入不得關。石渠、石渠,依水而建立,澄水由驪國流至東祺,兩岸陡峭無法大批行人,石渠關便是建在這峭壁兩側唯一一處地勢平緩之地,憑天險阻敵。
不能入關,難民便在離關五里的下游處盤踞下來,只盼着有一天能開了關門放他們進去。雍州人也沒有做絕,即使不放難民入關,仍舊每日拋些食物用品下來,由難民民衆派出的人拿回去。
去石渠關,估計是想讓我當個招牌,將關外之人煽動煽動。大皇子與三皇子之間鬥得暗潮洶涌,裕國的功勞被四皇子拿了,對他而言不是個好事,於是他便想佔了東祺的功勞麼?
略加收拾,我便隨三皇子一同去了石渠關,染墨隨行。阿璃原本也想跟着,被我拒之,藥鋪沒了他不行,書信、人源,停不得,於是阿璃不出所料又塞了堆瓶瓶罐罐給我,另外附送木牌一枚。
阿璃說:“師傅們的藥鋪各處均有,處處不同,恆若是有難,便拿着這信物上門求助,總能保得一時。”
“一塊樟木木牌便能信?”木牌普通,聞聞一股樟腦丸子味,似乎很好仿製。
“常人見了只道這是樟木所制,其實這乃是稀罕的暉木製成,且被二師傅用藥水泡製過,藥鋪掌櫃留有方子可與藥水和應,是真是假,一辨即知。”
“如此,恆多謝二哥”接過牌子,我小心揣進懷中。
“恆此去定要平安歸來。”阿璃專注看我說。
“二哥放心,雍州人應當不會動我,自會平安歸來。”我笑道,拜別出門。
車行二日便到了石渠關,我本不是第一次來,可在它進入視野的那一刻,卻突然產生一股陌生的蒼涼感。昔日兵甲,已入黃土,如今這關門上高高飄揚的,卻是雍州旗幟。
車近關門,遠遠看見一騎兵馬早已在路邊等候,領頭之人帶隊策馬上前,到得車旁停住,下馬拱手行禮:“末將秦賜,恭迎驪皇帝陛下、三皇子殿下”
秦賜秦將軍,鎮守石渠關多日,生得人高馬大,眉色極濃,下巴一圈篷密黑胡,將軍臉色肅穆,看來甚是威嚴。
進了關,安置住處,三皇子、染墨和我均未被安排在一起,各自間隔開。又由秦將軍領着在關中走了一圈,這裡是議事的地方,那裡是兵士的住處,靠近後面飼養着馬匹堆放了糧草…每走一步、每看過一處,我就會想起父皇,那時,他是不是也踏過這塊磚石,有過這樣的佈置。
被攻塌的城牆早已修好,比之前的更加堅固,關內秩序井然,所有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損毀的房屋、破敗的道路,這些我都沒有看到,全部都沒有,只幾片殘留的血痕,提醒着這裡曾經發生過多麼慘烈的戰爭,父皇的血,也拋灑在這裡啊。
之後連着幾日,均是由我亮着驪國皇帝的身份登上城牆,發表一番告民宣言,安撫說不日之後雍州將助我驪國討伐東祺,鼓勵其下民衆中有志之人返回東祺佔領之地當內應,或是起義,因怕東祺探子混入關內,還請其餘民衆在關外尋個安全住處先住下,待戰事平息,再行返回。
民衆雖在五里地外,卻早有秦將軍派人送了消息過去,每日我登上城牆,關外都已黑壓壓站坐着一羣人,頗爲企盼。
每次在城牆高聲宣講,我心裡便難受得緊,他們只想過安定日子,爲了回來在這關外守了多日,好不容易皇帝來了,卻還是把他們拋在外面,一邊還慫恿着他們去當炮灰。
第五日,夜色降下時準備回房中,這幾日秦將軍的人看得嚴實,到了晚上便不允走出院門,心情不好想找染墨抱怨抱怨也沒辦法,白天人又多,根本找不到獨處的機會。帶着臨時另配的僕從嘆氣進入院門時,與看門軍士撞個正着,撞得那叫一個結實,竟後退幾步都沒站住,一仰身摔了下去。
僕從傻在一邊,軍士看見闖禍,急忙上前扶我,一邊忙不迭道歉,雙手伸過來時,手掌一翻,落了個紙團在我衣袖內,心中詫異,擡頭見那軍士一臉慌張害怕的模樣,心下馬上明白,他倒是掩飾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