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來又被留下的人當中,不乏有小才之人,其實人人都有專長和適合做的事情,只要用對了地方他便是人才。留下來的人由染墨和齊副將安排了職位,都是些邊邊角角的小官小職,我也不直接處理這些事情,他們倆擬好了文書送到我這來之後,草草看過我便點頭同意。
離登基還有五天,這幾日我越來越煩悶不堪,雍州這邊防我防得嚴實,長此以往真是隻能做個傀儡了。
這日又出了宮門,看着樊陽城中人氣漸盛的景象能讓我心情好些。直走,拐彎,宮門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經過一條路邊窄巷口時,忽然被人當街攔住,攔路之人年紀二十有餘,濃眉大眼、膚色略黑、身形高大。
“這位公子是從宮中出來的吧?”他神色略顯急迫,站近了開口道。
“正是”難道說有事要找宮中人幫忙。
“恕在下冒昧,敢問公子可是驪國太子?”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猶豫着看了看身邊的染墨,染墨見我如此表情,接口道:“殿下正是驪國太子,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咚的一聲這人就跪下來,路邊行人紛紛側目,更有駐足觀看者。我急忙拉他:“起來說話,如此招人耳目,甚爲不妥。”
他倒也靈活,聽我這話立時站起,隨着一道進了窄巷中。方站定,又深鞠一禮道:“在下常康,本是驪國湖沿郡人,家父常齊勇乃是先皇朝中一名右護軍,戰死在石渠關。此次聞聽太子殿下回宮,又想如今驪國無勢,本是用人之時,小人雖資質鄙陋,卻也能有一兩分用處,因此特來投奔。誰知到了宮門卻被阻攔,無奈之下,只得日日守在這宮門外,盼能遇見殿下。”
“如此甚好”我心中一喜,撫掌道,突然想起染墨還在一邊,糟糕!這豈不是露餡,若是讓大皇子知道我不甘心做個傀儡,事情就麻煩了。
“下官還有些事務要辦,暫且告退,殿下與常公子勿怪。完事之後,下官在迎客樓等候殿下。”染墨不知爲何,開口說出這麼番話。完了安撫般的朝我一點頭,轉身離去。
待他走後,我跟着走到巷口,果然是離開了,方纔放心。染墨是故意的吧,他這是在放水麼?若是他肯幫我,事情就好辦了。回頭見常康正瞪圓了眼睛奇怪的看着這邊,想想即便是僅有兩人,在這巷子中談話也不是安全的事情,思來想去,覺得阿璃棲身的藥鋪最是妥當,於是招呼他一同去了那家藥鋪。
一路之下小心堤防,並未發覺誰人跟蹤查探,遂放心入了鋪門。
見我不請自來,阿璃也未露出驚訝之色,只笑着將我們迎了進去。二位醫聖今日不在鋪中,正好省了應付。與阿璃說明來意,阿璃點頭道:“恆信得過我,阿璃心中自是高興,不嫌棄的話,便去我房間可好?”
沒有推託,隨着他去了。待我二人坐定,阿璃關嚴門窗,尋了個椅子一同坐下,道:“我也想聽聽恆的主意,恆可願意?”
“阿璃想聽,聽着便是”我記得阿璃說過不要再把他當孩子,好,從今就尊從你的選擇,既然你想聽,我便讓你聽。
這邊常康也不是庸傻之輩,三兩下折騰過來,多少明白了我的處境,當下臉色便嚴肅許多。不錯,總算是個有些能耐的。
這個常康,會被攔在宮門外,必定是齊副將看得入眼的,再來他日日等在宮門之外,也是個有毅力的,且不論忠心與否,這等堅持實可一用,言談之間,懂得察言觀色,倒不是個一根筋的。
“如今你也看見了,我這個太子做得有多自在。若是心有顧慮退縮,不妨現在就出去。”待三人坐定,我正色對常康道。
“殿下將常康看得低了,在下本是驪國子民,打定主意投奔殿下之時,早已面面考慮過,此時情勢,也曾設想過。請殿下放心,在下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常康肅顏,話說得斬釘截鐵。
“如此,恆給常公子陪個不是,還請不要見怪。可是公子投我,我卻不能收。”
“爲何!?”常康沒說話,阿璃着急先出了聲。
“常公子也是知道的,若是投我,這宮門你都進不去,如何收得了。雍州人處處防備,就算私下收了公子,委以職位,他們又怎麼會讓我如願?”
“殿下的意思是?”常康頭微偏,略一思索,又笑了問我。
“常公子體魄強健、言談間頗爲得體,想必是文武雙全之人,不知猜得可對?”
“殿下謬讚,在下從小習武,也讀過幾年書,若論文武,倒是武更拿得出手。”
“好,當今天下不太平,武重之於文。還請常公子投入雍州軍中,助我一臂之力。”我起身朝他拜了一禮,雖然這一切進行得倉促,對於常康我根本還說不上信賴還是不信賴,但是時間不多,這個注我下定了,但願能押對寶。
“殿下莫要折煞了在下”他急忙起身還禮,而後並起右手兩指指天道:“我常康今日在此立誓,誓死追隨驪國太子半夏恆,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如違此誓,不得好死!”
“常公子大義,恆感激不盡。如公子不嫌棄,恆想與公子結爲異姓兄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結義,是一件很莊重的事情,特別是古人,在他們心裡結義代表的是信任、託付、生死與共。我說出這話,一是爲了表示對常康的完全信任依賴,二是爲了贏得他同樣的感情。
我二十幾年現代生活養成的世界觀無論怎樣和這個世界的人看齊,都還是有差距的。恐怕也只有我能這麼輕易的就把結義說出口,認識才不到一刻時間,便如此作爲,確實唐突欠斟酌,可是我已經顧不上了。常康作爲驪國舊臣之子,對朝廷感情必定不同一般,且在這種封建體制下,上位者提出自屈尊嚴的建議對他來說只會是個榮耀,我賭他一定答應。
果然,常康聞言,面色訝異,轉而驚喜,忙跪下一拜:“殿下對在下如此厚待,常康榮幸之至。”
他話音剛落,阿璃在一旁插口,衝常康說:“在下林中璃,可高攀得上二位,同做異性兄弟?”
阿璃這態度,豈不是篤定了我會點頭,確實,他與我能做得兄弟自是最好不過,也省了情愛尷尬。如他所願開口對常康道:“這位林公子乃是醫聖門下得意弟子,與我情誼一貫深厚,也是可信之人。”
“如此甚好,蒙林公子不棄。”常康答應得乾脆。
三人當即跪拜盟誓,結爲異性兄弟,三人之中,常康爲長,阿璃爲中,本人爲幼。事畢,我便將心中考慮和盤托出。
當世正是戰亂時,雍州對於兵馬的需求自然毋需置疑,即使是驪國人投軍,也照收不誤,不過驪國投軍者升職不易,還是冒充雍州人的身份投去好。當下謊編身世,讓常康冒充孤身投親之人,路遇匪徒,財物全失,好不容易行至所投之人住處卻聽說其人已遷至樊陽,到得樊陽仍尋人未果,身無分文之下不得已只好投軍。
好在常康自幼生長在雍州與驪交界之郡,對雍州百姓頗爲了解,冒充也不是什麼難事。
再來就是網羅人才,既然宮外有了照應,這個事情就好辦很多,守在宮門之外等着來投之人便是,凡是被齊副將攔下的,若他二人均覺可用便一併攬了走。習武的編造身世投往雍州軍中,習文的暫且安居下來,待日後再做安排。
所有事務交待妥當,我便與常康一前一後離了藥鋪。
到得迎客樓,染墨正點了茶水悠然自飲,見我過來舉杯相迎。既然染墨已經看出什麼了,我也不必裝傻充愣,他的態度雖然讓人心中無底,但是卻又讓我覺得能抓住什麼。
“染墨可願助我?”挨着他身邊坐下,自行倒了杯茶,我貼近他耳邊低聲開口。
“殿下性格軟弱、胸無大志,入住樊陽以來,行事一向循規蹈矩、惟命是從,如此情況,染墨定然如實向雍州諸位稟告。卻不知這樣的太子殿下,又有何事要染墨相助?”一口將杯中茶飲盡,染墨笑說。
有這句話就夠了,染墨若能替我隱瞞便是幫了個大忙。信還是不信?今日便再壓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