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路遇

回到安置屋棚時,灼華已哭累睡着了。我抱了手坐在地上,考慮起以後。

四皇子、灼華、雍州、驪,接下來,我應該去哪裡?報仇嗎?驪國現在已無兵馬可用,否則也不會讓我獨自出逃,忍,只有先活下來才能找到機會。

雍州的實力確實強,他們佔領石渠關的可能性也極大,以雍州目前來說,不依賴石渠天險對付東祺和怡州肯定損失慘重,何況雍州在裕國還有戰事。若是佔領了石渠關,可能形成兩種局面:1、雍州與東祺、怡州兩國形成膠着局面,你攻不下來我也衝不出去,三國瓜分驪;2、直接講和,還是三國瓜分驪;

驪,分定了…

想活下來,就必須避開危險,那麼哪裡安全?漩渦中心。

我決定去雍州都,自雍驪結盟後,兩國民衆往來頻繁,就算在雍州都的大馬路上看見一羣驪國人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第二天一早,我便把打算跟灼華說了,她聽過,點了點頭說:“好”

正準備駕馬套車上路,灼華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封信遞給我:“柳瀟表兄有封信託給我,他說,若是不能活着出樊陽,便把這封信交給你。”

有些凝重的接過信,打開,表兄的字還是那麼工整清晰,倒像是早就寫好了備着的。信的內容簡明扼要,表兄只是想要坦白一件事。太子十二歲時中逍遙散,整件事情卻是國舅府的作爲,他們並不想殺太子,只是不願意驪國落在一個傻子手裡。

表兄瞞了這麼些年,最後還是說了,這恐怕也是他對我最後的心結吧。回想到四年前,所有的事情都彷彿離得很近,又模糊得讓人看不清。想起父皇當年的三個問題,我扭頭問道:“灼華,你記不記得我十歲那年,隨侍太監是怎麼死的?”

“就知道當年皇后娘娘處死了太子身邊所有的隨侍,這之後才調了我去服侍,宮中又再不許人提起,所以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了。”灼華想了想,回答道。

突然覺得可笑,還談這些做什麼呢?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啊。

駕車向西北走,一路行來,倒沒見滿目瘡痍的景象,畢竟是沒有發生過戰爭的地方好。路上也零零碎碎聽到些消息,雍州大軍果然攻克了石渠關,攻克後再未推進,三國之間形成膠着局面。

我以爲沒有戰爭便是好的了,誰知已近兩國國界,竟會遇見山賊!

對方十多人,都是些壯實的漢子,我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覺得要一次對付這麼多人基本沒可能,想想也罷,破財消災吧,誰知正準備留下車馬離開此地,賊衆中走出個斜眼漢子,上上下下打量我們一番,說:“把小娘們留下”

欺人太甚!我心中惱怒,卻還強壓了火氣回道:“財物小人拱手獻上,娘子卻是萬萬丟不得的,請大爺高擡貴手,放我二人離去。”

“少他媽廢話,今天你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大漢騎了馬橫蠻往路中一站,亮出柄長刀來。

“三哥,這小子長得也挺夠味,要不一塊抓回去算了!”一個子略矮的賊人接口說道,賊衆發出一陣鬨笑。

“呸,老子不好這一口,是你小子看上人家,想搶了回去暖被窩吧。”斜眼大漢吐了口唾沫。

灼華咬住下脣,跟我交握在一起的手滲出些許汗珠,我安撫的緊了緊手掌,用力握她一下。對方有馬,單憑跑我們肯定跑不過,好在道路狹窄,最多容得一車一馬並行,攔肯定能攔得住。

“一會我讓你跑,你便駕了車直往前衝,切莫猶豫,”趁着賊衆交談,我低聲對灼華說:“若是不幸失散,便去雍州都等我。”

“…”灼華擡頭看我,欲言又止。

“留得一人是一人,你不會舞刀弄棒的玩意,打起來我既要兼顧你,反倒拖累。”我明白她想說什麼,說這話就是要斷了她留下與我同生共死的心。

“小子,商量好了沒有,是留下這小娘們,還是你們倆都留下!”斜眼大漢又嚷了起來。

“若是都不留下呢?”我鬆了牽住灼華的手往身後摸去,握牢劍柄。

大漢啐口唾沫,朝一旁打了個眼色,山賊接到,紛紛催動馬匹。

“跑!”我出聲,一邊在馬臀上狠拍一掌,馬兒吃疼,奮力狂奔,前方斜眼賊見馬車奔來,舉了手中大刀,想是要借勢砍下。眼看距離挨近,我從馬車上躍起,直撲斜眼賊。這麼一撲,把他逼到了路邊,馬車成功的衝了過去。

灼華聽了我的話,沒有猶豫的繼續駕馬前行,我鬆口氣,迅速起身,原本想搶了馬匹邊擋邊去追灼華,可惜我的速度還是慢了,一落一起之間,賊衆便圍了上來。瞬間,即是廝殺。

抵擋着四處揮來的刀刃,防備着向前衝進的馬匹,若是有人想催馬追趕灼華,我便騰身揮劍直劈馬腿,賊人雖然招數粗濫,但勝在人數衆多,逼得我只能招架卻無法還手。一陣砍殺下來,倒是誰也沒佔到便宜。

賊衆損失馬匹,紅了眼,突然有人大喝一聲:“弟兄們散開!”

聽到喝聲,山賊們呼的從我身邊退開,心中暗叫不好,正想縱身躍開,一股氣味辛辣的粉末劈頭蓋臉撒下來,粉末入眼生疼,刺激得我眼淚一個勁的往外涌,視野一片濁白。糟了,我閉上眼睛,忍受着不適,握緊劍柄,試圖用聲音來感知。

“給我上!”方纔那人又吼一聲。

看不見東西,我只能胡亂抵擋,肩上捱了一刀,很快,又挨一刀,山賊們似乎不急着殺我,更像是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在我捱到第六刀,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地時,耳邊傳來一聲慘呼,聽聲音像是有人落馬。

“什麼人!?”山賊中有人怒喝。

無人答話,賊衆舍了我,紛紛往另一邊衝去,閉着眼睛,我看不見東西,只能憑聲音猜測,對方出手的速度應該很快,我不斷聽見利刃割開皮肉和吃疼慘叫的聲音。片刻,聲音停了,有馬聲踢踢踏踏來到我身邊停住。

“喂,死的活的?”聲音清朗。

“活的”我努力睜開眼睛,剛一睜開,又是串淚涌了出來,不行,還是看不清。

“被撒了藥了?”

“嗯,迷了眼睛”我老實回答。

“幫他處理下傷口”他不知道對誰說了句,立即有人上前,拿水沖洗我的眼睛,又解了我衣衫上藥包紮。簡單處理好後,一個略爲低沉的男聲說道:“公子保重,我們還要趕路,不便久留。”

“等等”我着急了,要是留在這裡一樣死定,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又行動艱難:“可否帶我一起?到有人居住之處便可。”

怕對方不同意,我急着又補上一句:“日後定竭力報答,還請幾位答應。”

“行,那就帶上你”清朗之聲也爽快,馬上答應了。

之後便有人拉了我上馬與他同騎,馬匹顛簸,傷口扯得疼痛難當,我咬着牙硬挺過一段之後,還是暈了過去。

再度恢復意識時,有人正拿了帕子沾上水爲我潤脣。

“醒了?你小子挺結實,這點傷送不了命。”是那清朗的聲音。

“多謝這位公子”我誠心道謝,睜開眼睛想看看周圍環境,誰知眼中之物都像蒙了層薄紗,朦朧不清,使勁揉了揉,還是一樣。

“你這雙眼睛被藥毒傷了”

“可能醫得好?”我心中一沉。

“問我沒用,你得問郎中,不過這鎮上的郎中來看過,說是沒辦法”

頹然放下手,苦笑不已,我這算不算出師未捷身先死,什麼事情都還沒開始做,先把自個整成半瞎。也不知道灼華怎麼樣了,她孤身一人,太讓人擔心。

“在下姓葉,單名一個遠字,不知這位公子怎麼稱呼?”見我半天不說話,他問。

“玄都,半夏玄都”我可以捨棄我的名,但是我無法捨棄半夏這個姓。玄都,是桃花的別稱,若是她聽見了這個名字,一定會想到是我罷。

“姓半夏?”葉公子挨近了我問。

“是”姓半夏的在驪國不少,我也不怕露陷。

“準備去哪?”

“雍州都”

“做什麼?投親?”

“也差不多,應該說是尋人更好些。”

“那倒正好,我們順路,不嫌棄的話便一同走?”葉公子倒熱心。

“多謝了”這不是正合我意。

“先別謝,人我可不是白救的,到得雍州都,你得幫我做件事。”

“何事?”心中納悶,我現在沒錢沒勢,又是半個廢人,如何幫他。

“不過是讓你改個名字,你可同意?”

“改做何名?”

“此時不能說,到了你便知道,如何,答應是不答應?”

“好,我答應”點了點頭,不過是改個名字,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如果有問題我可以拒絕,我沒準備當君子。

他們有兩個人,另一個是葉遠的隨從,喚做陳安,自從我點頭答應以後,葉遠便置了輛馬車,用來安置我。我也沒忘把灼華的外貌特徵告訴他們,若是路上見着了也好相認,我眼睛不便,只能仰賴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