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後,還是李子騰先行發話:“老哲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別說什麼對不起之類的,你有什麼難處就跟我們說,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我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朱自強聽了這話,暗暗地鄙視了一把胖子,跟一個犯人說話都這麼奸滑,張哲的難處明顯就是希望判得越輕越好,一個是紀委的,一個是公安廳的,多少能搭點關係,可李子騰話鋒一轉,封了張哲的口,能做的就這些了,吃的穿的算什麼難處?
張哲看向朱自強,輕聲地說:“我沒什麼缺的。不用你們破費了,自強,原諒我!”
這話一出,章鬱和李子騰都明白過來了,張哲之前說對不起是針對朱自強的,畢竟他在曲高當市長的時候,曾經整過朱自強,要不是有他和樂國慶的在背後撐腰,朱自強也不會縣長落選。
朱自強溫和地笑着,他一直認爲張哲是那種具有樸素正義感的人,不奸滑,不欺人。自從曝出張哲和易寒香有染時,朱自強怎麼也不相信,要說張哲有這個心思,朱自強相信,可易寒香怎麼可能看得上張哲?可惜易寒香已經香消玉殞了,要不然,朱自強非要找機會了解一下兩人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哲哥,過去的事不用再提了,咱們兄弟間沒有隔夜仇,之前一直在外地,沒時間來看你,可不要怪我沒義氣啊。”
張哲點點頭,棉衣雖然很厚,但穿在他身上依然顯得空蕩蕩的,朱自強站起身來,走過去拿起一套保暖內衣,和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哲哥,換上吧,這裡太陰冷了,你要保重身子。”
李子騰掏出他的紅河煙打了一圈,五人中,除了朱自強不抽菸外,其他四人都是老煙鬼,不一會兒屋裡就瀰漫起煙氣,章鬱輕聲問道:“裡邊有沒有犯人打你?”
張哲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幾個牢友對我都挺好。他們怕我想不開自殺,呵呵,我怎麼捨得死呢?謝謝你了!不用擔心我會輕生,他們日夜守着我蠻辛苦的。”朱自強深深地看了章鬱一眼,這傢伙總是喜歡悄悄行事,要不是張哲親口說出來,恐怕連李子騰都不曉得他會安排犯人照顧張哲。
趙大爲突然笑道:“怎麼我現在覺得手癢了,要不咱們打兩把牌?”
張哲道:“我給你們倒水……”
屋裡陡然間就靜了下來,朱自強看着頭皮泛青的張哲,鼻子一陣陣發酸,心裡暗暗嘲笑自己是不是兔死狐悲?可是看看其他人也跟他一樣,趙大爲輕聲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張哲站起身來,退後兩步,衝四人彎腰行禮:“謝謝www。qb5200。Com你們來看我!只有你們還記得我,還當我是兄弟!多謝了!”說完轉身就走,朱自強急忙抱起東西追出去,其他三人沒動,定定地看着張哲的背影。
走到門外,朱自強把東西塞到張哲的手裡,另外一個武警道:“首長,讓我來吧!”朱自強看了他一眼,虎頭虎腦的小夥子,看上去年歲比他小些,趁着武警接過東西的空隙,張哲偏偏頭,輕聲地說:“皇無王,無爲而治,聽說有科學家發明了克隆技術,千萬保重!”
朱自強還在皺着眉頭想他說的話,張哲已經去遠了,雪地上留下三排足跡,朱自強暗暗嘆息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張哲的話他已經明白了,皇無王就是白,暗指白武,無爲而治,那應該是提醒朱自強,趙大爲是白武的人。克隆是什麼意思呢?復掉品……代替!
朱自強推門進去,三人圍在火爐邊默默抽菸,章鬱擡頭問道:“走了?”
朱自強點點頭,他在想張哲爲什麼要讓他小心白武?難道白武想拿我來當替死鬼?難道劉學境已經開始對白武動手了?從張哲的話裡,他還聽出了另一種東西,曲高的事情跟白武有關。如果白武要對自己動手,想栽贓給我的話,唯一的途徑就是經過豬肝!想到這裡,朱自強覺得冷汗一股股地從背心往下淌,白武的心計太深了,早幾年前他就開始設計陷害自己,怪不得他要幫豬肝製造身份,還把好多賺錢的生意砸在豬肝身上。
還好豬肝已經洗脫了,不然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明白。好一個白武!朱自強的臉上不露聲色,靜靜地在火爐上翻烤手掌,四個人各想各的心事,屋裡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李子騰慢吞吞地看向章鬱:“那個黑皮本子有線索了嗎?”
章鬱搖搖頭:“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李碧葉手中,但是我們的人跟了她差不多半年,也進行了專門詢問,結果證實,她對此毫不知情。”說完有意無意地笑着看向朱自強:“要不然的話,自強犧牲一下色相?”
朱自強笑道:“好啊,我去跟玉煙說說,好像有人對你正在進行考察哦。”章鬱急忙搖手道:“不幹就算了,你又想用對付胖哥那招來對付我啊?小傢伙越來越萬惡了!哥哥我難得看中個好女孩,怎麼偏偏就讓你給撞破呢!老天沒眼啊!”
朱自強笑道:“那可不關我的事,人家剛剛大學畢業,又是玉煙的學妹,啥事都找玉煙參謀,嘿嘿,我嘛,也就是參謀的參謀。”
章鬱有些悶氣地說道:“你要是給我挑飛了,老子就搬你家去養老!”
朱自強不爲所動,繼續笑道:“好啊,我把玉虎接出來天天跟着你。還省了特護錢。”章鬱見過楊玉虎,說來也怪,楊玉虎除了跟朱自強比較親外,第一次見到章鬱,開口就叫哥哥,特別喜歡他。
趙大爲大笑道:“都是你們把自強帶壞了,他現在的臉皮越來越厚,半點虧不吃,將來怎麼得了哦。”
李子騰道:“是啊,看着他這付癩皮狗的樣子,老子就來氣!以前多麼純潔善良可愛的小黨員,怎麼會變成個痞子呢?”
朱自強掏出手機道:“我看看我姐這會在幹什麼。”李子騰一把按住他的電話,哀求道:“小祖宗,老子錯了還不行嗎?我怕你好不好?早晚老子要死在你手中你才安逸!”
朱自強笑着把手機放回去,拍拍李子騰的肩膀:“胖哥,省省勁啊,我這個姐姐就是人太漂亮了,要是年青二十歲,不,年青十歲,我肯定玩命地追!怎麼也不會輪到你。所以,你要知足,要感恩,要珍惜。”
“是是,我感恩……關你屁事!我們兩口子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小壞蛋越來越萬惡……算了,說正事兒,你回來幾天了,上邊怎麼安排?”
朱自強搖搖頭,滿臉輕鬆地笑道:“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最好給我弄個閒職,我就有大把時養草種花,鬥雞走狗,當一個跨世紀的紈絝黨幹部!”
章鬱聞言笑罵道:“說你胖你就喘,罵你無恥你就皮癢。中央黨校回來的,能讓你閒着嗎?想得美!對了,你那盆夏蘭分我一苗。”
趙大爲和李子騰同時衝他翻白眼,朱自強嘿嘿笑道:“好啊,市價三百,我算你八折。”
章鬱恨得牙癢癢,指着李子騰道:“那你送他的畫眉收沒收錢?”
趙大爲白了一眼李子騰,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嗨,那是我跟朱自強的共同愛好嘛,他去北京沒人照顧,我這不替他代養一段時間嗎?我說章鬱啊,就二百來塊錢,你至於嗎?”
朱自強冷笑道:“代養是吧?那現在還來!我那畫眉可是功勳縣的冠軍鳥,在春江也未嘗一敗!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拿我的畫眉贏錢,沒找你分紅就算好的了,老實交待總共贏了多少?”
李子騰生怕他又打電話,急忙滿臉堆笑道:“不多,就幾百,就當哥哥的煙錢。”
“到底是多少?”
“兩千!真的是兩千!”
朱自強突然笑罵道:“嘿嘿,你少來,八月中秋節,你從組織部的王副部長那兒贏了一千五,春百大的張總輸了你四千,還有……”李子騰一把捂住朱自強的嘴,臉都變成了苦瓜:“親弟弟,你別念叨,今天中午飯……我請!你再念下去我肉都要掉幾斤啊。”
趙大爲和章鬱兩人聽得哈哈大笑,趙大爲搖着頭道:“胖子學會存私房錢了,了不得哦,自強,你那隻畫眉真有這麼厲害?”
李子騰接過話頭,豎着大拇指道:“一流的!狗日,嘴殼子鑽核桃,一口一個洞,長相又好,頭頂的毛往後順,兩隻小眼睛又黑又亮,雙眉長長的飄過耳朵,爪如鐵鉤,嘖嘖,王部長的鳥被三回合打得悚毛!”
朱自強得意地笑道:“胖哥,你那個是屬貓的,等你見識我老丈人那隻鳥,你才曉得鳥外有鳥,那纔是屬虎的,練嘴用的是鐵沙子,叫聲可以把人的耳朵震麻。”李子騰聽得兩眼放光,挪起半個身子,不斷往朱自強身上靠:“好兄弟,沒吹牛吧?我去你家幾次都沒看到呢。”
朱自強道:“哪能讓你看到,我老丈人可是知道你的德性,他的畫眉一般都躲在房間裡。要不信,賭一萬,拿我送你那隻畫眉去鬥鬥?反正你也差不多有一萬的私房錢了。”
李子騰滿臉不情願地說:“不幹!鳥都沒見着我纔不跟你鬥。”
趙大爲笑罵道:“要是被大腦殼們知道你幾個在這兒討論鬥鳥賭博,非給你們開派了不可!還有章鬱啊,你好歹也是省紀委的人,怎麼能同流合污呢?我現在就向你舉報,公安廳副廳長夥同某某進行賭博,你管不管?”
章鬱眨眨眼問道:“舉報啊?好嘛,賭具和賭資呢?捉姦成雙,捉賊拿髒,總要有個證據吧,小心人家舉報你誣告!”
李子騰伸出胖乎乎的手掏摸半天才拿了張五元的出來,遞給趙大爲道:“老趙啊,這五塊錢拿去吃碗米線,中午的伙食,沒你的份了!”
趙大爲氣得瞪眼,章鬱和朱自強笑得打跌,趙大爲一把推開李子騰:“老子還沒窮到連吃米線的錢都沒有!太傷自尊了!一羣墮落的糞草!”
朱自強笑得直抹眼淚:“哈哈,趙老大,我要是你啊,今天就敞開肚皮整!”
趙大爲依然瞪着眼睛罵道:“那是當然!李胖子,今天不讓你好好出點血,我就對不起春江四百萬人民!中午的伙食說好了,東風路上新開了一家海鮮火鍋店……”
李子騰急忙叫道:“兩百以內,任你們挑任你們選!超支了我不管啊!一人五十了了同志們,處級幹部上省城出差也就這個數,知足吧!”
朱自強又開始掏電話,李子騰一把按住:“五百!”朱自強甩開他的手,李子騰慘叫一聲:“老子投降了,一千!!你要是再逼,我就死給你看!”
朱自強笑道:“你緊張什麼呀?我這是打電話跟玉煙說一聲,免得他們等我吃飯。”說完,趙大爲和章鬱同時衝他豎根大拇指,嘿嘿笑着鑽了出去,李子騰怔怔地看着朱自強,不等他發難,朱自強已經飛快地跑了出去。
三人在屋外笑得震天響,半天才見到李子騰咬着嘴脣,搖晃着腦袋走出來,趙大爲打開小車門道:“李廳,這邊請!今天你破費了喲。嘿嘿……”
李子騰走過朱自強面前時,隱隱聽到他在念叨“一千!土匪!強盜!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