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名叫劉德生,今年五十六歲,從十六歲進入五糧液酒廠,至今已有四十年的工齡,在白酒行業,老劉有個綽號——酒精。接到吳總的電話後,老劉立馬就開始做準備工作,一套簡易的水質檢驗工具,還有酒廠建設圖紙,以及五個經驗豐富的老夥計。說起這五個老夥計,年紀最小的也是四十歲,但一進廠後都跟着老劉,各攻一面,有學發酵技術的,有學蒸餾的,有調配口味的,有選原料糧的,還有一個是專攻生產技術的,加上老劉,這套小班子完全可以建一個小五糧液。
兩輛車,加駕駛員一共八人,早上從四川宜賓出發,趕到田園鄉政府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了,整個院子靜悄悄的,老劉擡頭看看辦公大樓,上邊的辦公室只有一間開着,老劉在下邊扯着嗓子喊:“有人沒得?”
其餘幾人對視幾眼,然後極不耐煩地說:“啥子喲!搞啥子喲!人花花兒都沒得一個,我說師傅,弄起走嘍算逑。”
老楊正在辦公室裡打盹,下邊連喊好幾聲他才醒來,早上他也想跟着朱自強去參加搶險救人,可朱自強堅決不同意,硬是讓他留守辦公室。
老楊衝樓下叫道:“哥幾個等哈,我馬上下來!”說完急匆匆地下樓迎向老劉一行:“唉呀呀,不好意思!今天下頭出了點事故,鄉上的人都去搶險了,怠慢大傢伙。你們是……”
老劉迎向老楊伸出來的手,緊緊握了一下:“我們是五糧液嘞。”
老楊心裡一驚,來得這麼快!朱書記不是說還有兩三天嘛?趕緊笑道:“歡迎歡迎!我們朱書記說你們要來,你看,專門留我在這兒等着大家,一路辛苦!來來,我先帶各位住下來,洗洗,馬上就可以吃飯,朱書記他們可能晚上才能趕回來。”邊說邊衝向自己家裡,拿了鑰匙打開招待所的房間,兩人一間,安排老劉等人住下,他又跑到食堂讓人趕緊做飯。
“菜都沒得,做啥子嘛?”食堂裡只留下兩個人,一個炒菜的,一個做飯夾帶打雜,老楊看着清潔溜溜的食堂,一咬牙道:“你們先把飯蒸上,我去弄菜來,燒水,把我後院喂的雞弄兩隻殺了,用高壓鍋煮。”
老楊跑到鄉街上的餐館裡,分了三斤回鍋肉,一斤豬肝,一斤館子裡自己煮的涼臘肉,還買了些時鮮蔬菜,然後滿頭大汗地跑回食堂,廚子見老楊跑得可憐,忍不住問道:“老楊,今天招待哪樣牌子?”
老楊神秘地笑笑:“財神!”
廚子聽到這話,馬上就來勁了:“是哪路財神?”
老楊假裝生氣地拍了他一巴掌:“動作快點,要是把財神放跑,有你狗日好看嘞!”廚子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說:“那我得顯點本事出來,整桌安逸的供着財神!”
朱自強到了塌方現場後,根據施工人員的描述,塌方處是個半截子懸崖,公路從崖壁上鑿過去,今天用炸藥炸開幾塊大石頭,沒料到上邊的土石方隔了半個小時才塌下來,正好有三個人在裡邊裝手推車,根據崖壁的形狀看,三人應該沒有被活埋,因爲崖壁往裡邊陷進去兩米多,而且還有炸開的幾塊大石頭擋着,最擔心的就是被悶死在裡頭。
有人提議先打一根鋼管進去通風,塌下來的都是泥土,找一個堆積薄弱的地方,把鋼管塞進去,即可以通風,也能送些食物進去,還可以跟裡邊的人通話!
朱自強毫不遲疑地同意這個方案,他還有層心思,通過鋼管確定人還活着沒有。當下幾個工人開始動手,爬到山崖上,找了個落腳的石板,下邊四個人掌住鋼鋼管,頂上用兩塊鋼板墊起來,用大錘使勁砸,朱自強見他們砸得咣咣響,但是鋼管進度太慢,心裡一急,就衝上去搶過大錘,使足了力氣,嘿哧嘿哧地動手,開始老掄不準,在旁邊人的指點下,朱自強很快就找到了竅門兒,連着五錘就把鋼管砸進去一米多,旁觀的人瞪圓眼睛,一個個開始低聲讚歎,這把力氣,起碼三四百斤。
付雷見朱自強累得滿頭大汗,趕緊接過大錘,兩人輪換兩次,差不多二十分鐘,鋼管嗡地一聲空響,旁邊的人興奮地大叫:“通了通了!”十五米的鋼管,只留了五米在外邊,估量一下,差不多有十米厚的塌方。
接着有人用小兩號的鋼管去通,把塞進鋼管裡的泥沙捅出去就能通風。朱自強問清被埋三人的名字後,親自對着鋼管喊話:“牛娃兒,田雞兒,羅老三!”每喊一次就把耳朵貼在鋼管口,連喊了三次,才聽到裡邊有人哼哼,朱自強呼地鬆口氣,聽哼聲,起碼有兩個沒死,當下繼續喊話,裡邊的人開始回答:“我是牛娃兒,你是哪個龜兒?快點把老子們弄出去!”
外邊寂靜的施工場聽到這話,一下子就笑開了,有人笑罵道:“這個憨雜種還活着,他還敢罵人!”朱自強笑着讓大家安靜下來,然後繼續問:“其他兩個呢?”
牛娃兒的精神要好些,聞言答道:“活着呢,就是羅老三的腳被石頭砸傷了。”朱自強安慰幾聲,又詢問了裡邊悶不悶?肚子餓不餓,然後指揮挖掘機開足馬力清除土石方。
鄉政府幹部們、施工隊工人和附近農民,一共兩百多人加上兩臺機器,全部開始熱火朝天地幹活救人。管中昆指揮十幾個人到工程隊的食堂和附近農戶家煮了幾大鍋玉米麪糊糊,從早上開始一直幹到晚上七點,總算把困在崖壁下的三個人給清理出來,三人就像泥鰍一樣,渾身都是泥土,牛娃兒和田雞兒餓得發軟,身上倒沒有什麼傷形,羅老三的腳被垮塌的石塊砸了一下,傷勢也不嚴重。
回來的路上,管中昆一臉苦笑地跟朱自說:“聽說你上任的時候碰上了暴雨,媽的,我來就遇到塌方,是不是咱倆八字兒跟田園不合啊?”
朱自強一頭一臉全是泥灰,四周跟着二三十個鄉上的工作人員,沒一個乾淨的,朱明軍和其他兩個副鄉長也在,聽到管中昆的話,忍不住就大笑起來:“朱書記來的時候有個下馬威,管書記也一樣!朱書記是水龍伺候,管書是土龍發威,咱們都整成了工兵出身。”邊說邊拍打身上的灰塵,幾十個一起動手,拍得塵土飛揚。
走到一半的時候,老楊讓他姑爺跑來通知朱自強,五糧液的人到了。朱自強得知老楊已經安排人住下,這會兒正在食堂吃飯,忍不住就加快了步子,管中昆有些驚奇地看着他:“我說朱自強,你狗日是不是鐵打的?老子已經快累得散架了,你怎麼一點事兒都沒有?”
朱自強得意地笑道:“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嬌生慣養,才幹多少活就窮叫喚,咱們都是鋼鐵漢,過兩天放你去下邊轉轉,嘿嘿,你慢慢來,我先趕過去接待人家。”說完扔下衆人,大踏步地往鄉上趕去,朱明軍搖搖頭,放慢了步子。
管中昆看着朱自強的背影罵道:“狗日的不是人!”
朱自強回到鄉政府,偷偷地瞄了一眼食堂,正要轉身上樓,被老楊看到:“唉呀,我們朱書記回來了,老劉,來來……”朱自強心裡暗罵,沒看到老子一身泥灰嗎?只好硬着頭皮走進去,老楊急忙介紹道:“朱書記,這幾位就是五糧液來的師傅,這位是老劉師。”
朱自強灰頭土臉的,笑的樣子也讓人感覺有點傻,手使勁地在身上搓了幾下才伸過去,老劉一把握住:“來得突然!沒想到朱書記這麼年青!呵呵,聽說你們電站修路塌方,現在情況怎麼樣?”
朱自強笑道:“人已經救出來了,老劉師傅,招待不週,今天沒能親自迎接你們,各位不要見怪!臨時出事兒,實在是沒辦法,你們繼續吃飯啊,我去洗洗,你看這手,嗨!”
等朱自強轉身上樓後,老劉看着老楊:“這真是你們書記?看模樣才二十出頭嘛!”
老楊得意地笑道:“他就是我們書記,你別看他年青,他可是我們全縣唯一的硯士幹部!”
之前叫喚着要走的人,這會兒湊了過來,比劃着手指道:“沒吹牛?就算他五歲開始讀書嘛,小學五年,中學六年,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最少也是二十三歲,不可能剛畢業就當書記吧?”
老楊道:“他高中畢業就參加工作,考上大學沒錢上,工作兩年參加自考拿下本科,隨後又考進彩雲大讀研究生,去年剛畢業呢。今年才二十二歲!”
幾人聽到這話,同時豎起大拇指道:“天才!”老劉說:“比我娃兒還小八歲,我娃都三十歲了,二十八歲大學畢業,才參加工作兩年,嘖嘖,你們這個小書記,以後不得了!”
朱自強上樓後飛快地洗頭洗臉,然後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再提了兩瓶酒,剛要走出去,又覺得不合適,人家是酒廠的人,對這種瓶裝酒肯定沒興趣,不如直接讓老楊擡一罈陳德明釀的菜籽溝白酒。
主意打定,朱自強就到食堂,讓老楊把收藏的白酒拿出來,然後給每人倒了一碗:“嘿,我這是班門弄斧,關公面前耍大刀,各位都是‘酒精’考驗的老革命了,瓶裝酒我們拿不出手,這次要合作的菜籽溝酒廠,以前就是由本地的一個農民釀造的白酒,各位專家先嚐嘗?”
老劉搶先接過來,先是閉上眼輕輕地抽鼻子,聞了一會兒,然後嘴脣沾酒,再呷一小口在嘴裡,一直閉着眼睛,慢慢地嚥下,差不多兩分鐘,整個食堂靜悄悄的,老劉睜開眼睛,看着朱自強道:“水質不錯,酒的工藝太差了,酒香刺鼻,酒味苦辣,不夠醇厚,回味倒是不錯,這是用苞谷釀的,辛辣不好除。這酒有三年了,比一般的白酒要好些。”
朱自強點點頭:“明天就帶幾位到實地看看,說實話,我們這裡沒人懂,之前請了幾個釀酒師來,他們也認爲那裡水質還行,但一定要改進工藝。”
老劉笑道:“水質雖然關鍵,但最關鍵的還是生態環境,從水的源頭開始,到流經的地方,都有些什麼植被,空氣中有沒有適宜釀酒的微生物等等。你知道貴州赤水河吧?茅臺之所以聞名中外,就是因爲它的生態環境,在貯存的時候,赤水河一帶的幾種微生物融進酒中,形成了茅**特的醬香,真是得天獨厚啊,所以全世界只此一家。而我們五糧液主要是靠釀酒工藝,酒味、酒香、酒勁都是上選佳品,酒後不上頭,不會跟其他酒一樣,一夜宿醉後造成頭痛頭暈等等。”
老楊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插嘴:“要說這菜籽溝的水,還真是純天然無污染的,它的源頭在海拔兩千米左右的原始森林,從上寨流下來,不超過十公里,長年清澈見底,沿途都沒有什麼人家戶,匯流進田園小河後,併入白水江。”
老劉點點頭道:“水質沒被污染這點不錯,對了,你們功勳不是天麻的特產地嗎?我前年參加過彩雲省的春交會,見過功勳的天麻,你們這兒出產的天麻,含的天麻素是其他地方的兩倍!天麻是名貴中藥材,而天麻素則是決定藥用價值的,我有一個老朋友,在四川農大任教,他就專門研究名貴中藥材的人工種植,前段時間還跟我提起這東西,說是現在已經有些眉目了,咱們是不是從這方面想想辦法?”
朱自強道:“你的意思是做天麻酒?”
老劉笑道:“不止這個,天麻酒只是以後酒廠的一項產品,主要的是可以發展人工種植,你想想,如果天麻形成產業化,解決一個鄉的溫飽還算難事兒?”
朱自強趕緊問道:“老劉師的這個朋友,真的有辦法進行人工種植天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