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兒扶住她,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跑,憐娘不時回頭看向後方,是希望剛纔受傷的人能夠趕過來。
芳兒喘着氣對憐娘道,“姑娘,你還是別往後面看了,咱們這黑燈瞎火的,可要仔細腳下。”她想,就算她們把眼睛望穿了,也見不到來人。
天本就黑,只那麼幾顆星星,照到樹林裡,就算是一點點光,隔了十米,也看不見有沒有人來。
憐娘只得嘆口氣,這個世道,活着是多麼地不容易,她只是想活下去,卻讓這麼多無辜的人丟了性命。可眼下,她只能跑,她還要好好地活下去,連帶着那些人的命,一起活下去。
憐娘邁着腳步往前跑,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扶着樹喘氣,“芳兒,好辛苦,快跑不動了。”
芳兒也是氣喘吁吁地應道,“我也很累,可是不能停下來,咱們得一直往西走。”
“沒錯,只能往西走!”芳兒話才說完,一個男人的聲音就應了她。
憐娘緊緊捏住芳兒的手,對來人喝道,“什麼人,別過來!”強自忍住害怕的聲音有點顫。
男人應道,“姑娘莫……莫怕,在下有……有幸活着跟……上來,怕的是姑娘會……迷路。”那男子還在剛纔說話地位置應道,可明顯體力已經不支了。
憐娘與芳兒手緊緊握着,芳兒也似肯定地點了點頭,剛纔是被嚇到了,一時沒有聽出來人的聲音,現在被他確認,再細聽,確實是他不錯。
於是憐娘、芳兒便往男子身邊趕,黑暗裡,憐娘只感覺托住男人的手臂一陣腥粘。她鼻頭微酸,“對不起,謝謝你!”
男子無力地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姐……速往西方去……”
憐娘才縮了鼻子點點頭,不遠處地樹頂傳來一陣大笑聲,“西方?哈哈哈……你們以爲你們逃得了麼?”
又是誰?還是追來了麼?
這時,憐娘扶着的男子一把將憐娘、芳兒推到他的身後,對不遠處道,“閣下請現身,在下必保二位姑娘完好離去。”
憐娘心知男子已是強孥之末,可不得不感謝他的忠義。
那聲音道,“好!那便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說時遲,那時快,憐娘只覺一道光閃過,人便近在身前,一劍就要劃在男子身上,男子便歪着身子倒下。
一陣溫熱灑在憐孃的臉上,她的眼淚就直直地落了下來,脖子上冰冷的劍,提醒着她與死亡是離得那麼的近。
難逃一死麼?也好,她微閉着等着那一刻的來臨,芳兒卻“哇”地一聲哭出聲來。一天遇到了太多刺激,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那人聽着芳兒哭出來後,彷彿得了幾件珍寶一樣開心。“我就說嘛,這一路,我跟上來,還當你們心性好比殺手了,果然,還是哭出來比較像人,對不對?”
憐娘已經無心應付,要殺要剮隨他的便,只盼他能給她個痛快。可憐她這一生,連親口對莫大哥說聲“她一直就是喜歡他”都沒來得及,就要帶着這個遺憾去到另一片天空。
那人提着劍,壓在憐孃的脖子上,輕輕地加大力氣,憐娘真恨這人,爲何不能就給她個痛快,非得一點點讓她感覺到死亡的來臨?
脖子上從冰冷到刺痛再到血液流動地感覺,她都能感覺到,握在身側的兩隻手不停地顫動,卻不開口求那個殺手。
殺手
本是想看獵物在他手上擔心受怕的模樣,可憐孃的樣子太過死魚了些,所以,他再也沒有耐性繼續玩下去,索性要一劍落下去。
就在這時,一道佛語幽幽傳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請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殺手一陣鄂然,本要一劍了結憐孃的劍即使他使了全力,也未能再深一毫,反而還慢慢地離開了憐孃的脖子。
憐娘才睜開雙眼,要看清楚眼前的狀況,便深覺一道佛光打了過來。她便暈轉過去。連殺手在同一刻倒下去,她也沒能看到。
憐娘再一次睜開雙眼時,入目的是白色的簾帳被銅勾在牀樑兩側,從她臥躺在牀上的角度往牀尾掃去,是一面幽靜的蘭美人畫屏,畫屏後面還有人在擦拭東西。她這是在哪裡?這個地方她很陌生。
她微轉過面,正對着她的是一爐燒得正旺的檀香爐,陣陣香氣飄散在空中,卻不顯得濃香,還帶着絲絲清靜之感,這感覺好熟悉。
她腦袋有一時的模糊,只隱約記得自己在樹林裡被殺手追殺,差點死於非命,臨終前,她好像聽到一串佛號傳來……可後來,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這是哪裡?她的心被提得老高,得不到答案的感覺上她惶恐。芳兒又不在她的身邊,她不放心,揭了被子正準備起身。
一個身穿素色對襟開長裙丫頭忙衝過來扶她,“姑娘你醒了?”聲音裡帶着無限的歡悅。
憐娘這時才注意到,她的牀頭邊有個小木凳,這個小丫頭剛纔一定在那裡守着的。看她醒鬆的睡眼,她無比肯定,自己一定在這牀上躺了超過十個時辰以上。不過,她的醒來,小丫頭至於這麼高興麼?
那個丫頭倒也是個機靈的角色,輕輕扶着憐娘坐起身,又對着畫屏那邊纔出來的淡綠色的丫頭喚道,“綠葉,你速去稟告夫人,說是姑娘醒過來了。”
那名叫綠葉的姑娘忙彎身行禮,“姑娘先歇歇,奴婢這就去傳話。”聲音溫柔婉約,絲毫不比醉月樓裡的姑娘差。
她們是誰?憐娘心裡無數個問題在徘徊,可卻只微笑地聽面前的丫頭說。
素色衣裳的丫頭扶她坐在梳妝檯上,“姑娘,奴婢名叫白梅,與綠葉都是夫人派過來伺侯姑娘的。”
憐娘點點頭,微啞地回道,“給你家夫人添麻煩了,不知道您家夫人是……?”白梅雖然幫她梳妝,可嘴裡慢條斯理的,說些沒有實際意義的話,她還是忍耐不住,開口問了。
白梅手下功夫靈動,不見她如何動作,將憐娘一頭的長髮都梳理得順順當當,“姑娘不用心急,綠葉都去請夫人了,必定過不了一盞茶的工夫,夫人便會過來,那時姑娘便會知曉。”
憐娘聽罷只能點頭應是,心下卻萬般焦急,芳兒不知去向,這兩位侍女進退有度,一看都知道出身不凡,她們家夫人又是何人?
總說等人是最最難捱的,憐娘都覺得那一盞茶的時間比日頭從東面升起再到落下西邊還長久時,一行人逶迤而來。
憐娘正從畫屏後面換了身衣服出來,便見一位貴婦人,頭戴百花冠,身着霞雲披,腳踏朝鳳屐,手持着白羽扇,桃花面,芙蓉臉,看着憐娘眼淚花花往下流。
來人本是一身輕閒,可見她這副模樣,忙奔過她的身邊,抱住她,“我的好憐兒,怎麼了?別難過別難過,姐姐這裡最是安全。”
憐娘伏在她肩頭痛哭過
一回,才推開她抱在懷裡的人,抽泣道,“你個死丫頭,死到哪裡去了?”還好,她還活着。
來人正是醉月樓前頭牌,醉依姑娘。
她妖嬈一笑,“憐兒,你這麼希望姐姐死啊,真真讓姐姐傷心。”
憐娘瞧她還裝模作樣,也顧不得她還在他人屋檐下,拿起帕子就抽她,“你還裝……,你知道不知道,媽媽跟姐妹們個個都擔心死你了?”
醉依臉上的笑容抽動了一笑,又笑,她總是這樣雲淡風輕,比起憐孃的漠不關心還來得灑脫,“放心吧,我已經捎了信過去,媽媽她們會沒事的。”
醉依不想多說自己的事,便打發了丫頭們去屋外守着,兩個姐妹手挽着手,窩在窗前的美人榻上賞窗外的荷花。
兩人從荷花談到醉月樓,從相識談到分別,再從各人的情感到現在的狀況,聊得天將近漆黑,憐娘纔想起來問,“醉依姐,芳兒現下在哪裡?”
醉依鳳眉一挑,笑道,“纔想起你的芳兒啊?她好着呢,前兩日纔將醒過來,傷了心神,已經由大夫抓了寧神的東西,我吩咐了人,讓好生伺侯着。怎麼樣?姐姐對你的丫頭都很夠義氣吧?”
憐娘嗤她一聲,“你也不害臊,都當了夫人了,這點銀子也不捨得?”五姐妹中,醉依最是風流妖繞,卻最是愛銀子傍身的,有時憐娘都表示,醉依的雲淡風輕是不是假象。
醉依就着憐孃的手,吃了口水果,嘆道,“沒法子啊,生活所迫麼?”她頓了頓,轉了一副認真的口氣,扯扯憐娘,“我說憐姐姐,你怎麼跟世外和尚拉上了線?”她始終想不明白,世外高人中的大和尚,不理世事多年,爲何偏偏去救憐娘,還特意送到她這裡來?
憐娘迷糊道,“什麼和尚?”
醉依細細瞧了憐孃的眉眼,“當真不知?”她心下已經明瞭,憐兒對她沒必要隱瞞,想來,真是不知道了。
憐娘點點頭,纔回道,“當真不知啊,你且說說,什麼和尚啊?”
醉依張了張嘴,憐娘又喂她吃了一口酸梅,她慢慢吃完,再將核子吐在憐孃的手上,不甚在意憐孃的嘀咕:我倒成了你的丫頭了。
“三日前,信哥他出門纔不久,便有一道聲音在我耳邊輕喚,醉依姑娘,出來迎接你的姐妹吧。那聲音很是中聽,很舒服,聽不出來是何人所爲。我還當我發夢了,纔想一笑而過,那聲音又連連兩次重複這句話,我才滿心疑問地趕到正門。
那時,天色尚早,街道兩旁沒有什麼人,他便託着你們兩人的身體輕輕往我面前一送,玉佛般的面容笑道,“有勞醉依姑娘好生照顧了,老納在此謝過,這枚護身符可保你平安。老納與兩位施主緣分已盡,望好生珍重!”
你是沒有見到,他雙手託着你們,卻是懸空虛託,這等功力,我還只在前前任殿主身上見過,又是個和尚,必定是傳說中的那位世外高人了。”
醉依一臉贊服的感嘆完,見憐娘沒有如她一般感同身受,撐着她身後的靠枕坐起來,戳了戳憐孃的腦袋,“你可是個有福的,信哥前天請來的殿中護法親爲你診治,才發現,你體內的寒疾已經全愈了呢!”
其實憐娘不是沒有感同身受,她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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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