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那裡以後,水無憂便朝着S山的方向行了過去,約過了一些時辰,她忽然間感應到了什麼,停住雲頭,猶豫片刻,她還是終是降落下了雲頭。
隱住身形,此時水無憂站在一片雕欄畫棟的宮闕之中,九重寶殿巍峨間的立在眼前。
雖然,已是神身,但是此間的祥瑞之氣,還有堪堪入目的那些肅穆莊重的雍容,無不提示着,她此時所站之處,只可能是人間的皇宮。
還未等挪動腳步,便已然明瞭那熟悉的氣味來自於何處。
移動着步子,幾乎是有些滯澀之感,纔到了離她不遠處的宮殿的門口,便看到有宮娥在倉皇的進進出出。
“也不知主子這又是想到了什麼?只怕是明日皇后娘娘怪罪下來,咱們這一宮的人都免不了禍事。”
“休得胡言,此時侍候好了太子,纔是正事。”
“太子?你沒看三皇子,昨天的那個猖狂勁,不過就是皇上誇了幾句罷了,才放了一次外面,就覺得自己長了能耐了,連那宮裡的賤人們這幾日也都敢在皇宮裡呼喝打罵了。如果,太子再如此下去,只怕.......”
“哎,跟了主子,便是命裡定了,主子好了,我們便好了。如果主子有什麼閃失,那麼你我的命也就沒了,只是,誰又知道太子在想什麼。”
宮娥離去的背影,並不在水無憂的眼間,她擡步進去,雖然沒有人能夠看到她,可是,在走進去的時候,她還是推開了那道虛掩的門。
才進去,便是一股濃重的酒氣薰了上來。
幾乎不需要擡眼,便看到一個軟榻之上,此時正睡着一個身着明黃色太子服的男人。
那件太子服穿在他的身上,只是讓人覺得反倒不像是一國之儲,華貴的袍衫,被他眼眸處閉闔着的鳳目裡的魅氣,沾染上了一分脫離塵寰的味道。
“三哥哥?”
僅僅一眼,水無憂已經觀盡了他此生的前世。
三歲開蒙,五歲啓弓,聰慧之極,卻也桀驁難馴,便是皇帝,皇后,對他的情份也都因爲他的性情遠了一分。
水無憂走近他,伸手去摸他的鬢角之處,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她曾經豔羨過一個人的發,那人的發在溪畔之處,在她的手尖裡,如珠如寶。
她小心而惶恐的擺弄着,與其說她是在爲他洗髮,莫或說她
像是在浣紗,三哥哥的發極長,拖曳在地上,卻從不沾染任何塵埃.....
那時,他在做什麼?
鳳眸裡像是沁着笑容,在看天上的那朵雲,她想要去摘來爲他,可是,他卻說,他看的並不是雲。
她不懂,那時的血,還只是幾歲的孩童,神識未開,意志混沌。她蹦跳着站到哥哥的眼前,問他,爲什麼不要?
三哥哥說,有些東西,他窮其終世也得不到。
一語間竟然道破了他自己的執念。
那時,血哪裡懂得這些,過了便像是忘了,今日裡,看着眼前將黑若墨色的發全部拘束於金冠之下的男子,水無憂甚至不敢想,他的眉眼裡,終究是什麼樣的顏色。
“對不起。”
水無憂沒有錯,血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生而爲神,她所做之事,所行之事又當真有幾件真的能肆意而爲?
見過太多濤天的禍事,殺過太多的邪魔妖孽,在她的心裡,在她的掌間根植的信念,是她的意志也無法違除的堅定。
可是,終究是欠了他。
水無憂的手還闔在男子的額頭,纔要去看他的後世光景,轉念間,卻把自己的手移開了,白色的紗衣移動了寸餘,坐在他的几榻之上,俯着身形,撐開了她的懷抱。
“三哥哥,你可知,我爲你違了母神的諾言,如果,你知道,可還會怨我?”
停滯的時間便不是很久,甚至連她的身形還未曾穩定住了的時候,水無憂便放開了手。
起身,移步,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便回頭,只遲疑了那麼纔是須臾的光景,水無憂便生生的遏住了自己。
身後的人已經醒了,雖然沒有睜開眼,可是,她知道,身後的人已然是醒了。
他看得見嗎?
他看不見嗎?
無論結局是哪個?
此生,自己都不願再與他有所牽絆,也許,沒有她,他便會……
龍燭腥紅的燃着,縱然是上貢的精品,卻也流下了一點燭淚,經年的堆積於燭臺之上,赫然如男子的拳般的大小,卻也不知因何,宮人竟未收拾,只任它一日日的堆積。
那燭光燃着的光色,籠罩着這間空曠的巨大的太子,宮。
几榻之上,本是淺眠的俊朗男子睜開了眼,他睨視着那道門,目光冷冽。
“她,來了,不是嗎?”
從男子的身後閃出一個小孩子,只是幾歲的模樣,眼裡的目光透着稚氣未脫,也透着惶恐和驚懼。
離開皇宮,水無憂才行至了雲中,便在一片濃重的霧靄之間看到了庚桑的身形,庚桑負手而立,紫色的衣衫在雲層之間,卓然,清冷。
“師傅?”
水無憂仍舊習慣的叫了聲師傅,才奔過去,便感覺到了庚桑身上的冷意。
如若平時,他的臉上會帶着一絲淺笑的看着她,縱然是不悅她的頑鬧,也不會是這樣,如是從萬年的冰海而回般的森冷。
“怎麼?”
她不明白,便擡眼看向了庚桑。
“你的事情辦完了?”
水無憂也不過才追問了一句,便見庚桑在她的面前,指袖而去。
“師傅?”
追上前去,她舍了自己腳下的雲,和庚桑並肩站到了一處。
“又出了什麼事情嗎?”
懵懵懂懂的擡眼看他,然後水無憂伸着手去牽庚桑的手。這時,才發現他的手掌是握成了拳似的,像是要和誰打仗的樣子。
若是以往的情形,水無憂這樣的纏庚桑一個時辰,便是生了什麼樣的氣也都解了。
庚桑對水無憂現在是全然沒有什麼法子,或是輕了,她便敢在他的頭上動土,束也束不住的鬧,或是重了,她便是冷着一張小臉,跟塊不開化的頑石一樣,可以鬧上一天的脾氣。
而且,在經歷了幾次的生死般的別離以後,對水無憂,庚桑現在已經是全然冷不下任何的心腸,只能是看護着,小心又小心的守着。
如今天這樣的情形的,還是第一次。
水無憂直是琢磨了半日,連正事都沒有和庚桑說上一句,直到日頭都升了起來了,她才忽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
庚桑並不理會她,手裡纏着一串珠串,素然的屹着。
“你吃醋了。”
水無憂此時又哪裡敢笑,只是偷眼的看着庚桑,將頭埋在他的懷裡。
他雖然沒有摟她,但是也沒有推開水無憂。
“我只是擔心他,想要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那看過了呢?”
庚桑雖然沒說透,卻對三公子終是在心裡,已是在意,甚至說如梗在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