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子, 你家裡是不是來了個姑娘?”
“姑娘?”
秦淵剛在自己種的菜地收了些菜準備當晚餐,平日裡負責監視他的一個侍衛就跑過來問話了。秦淵還愣了下,接着就意識到對方問的是明彥, 於是故作驚訝的道:“不會吧, 你們大汗連這個都讓你管?”
“哪裡哪裡, 我們都只是覺得好奇。夫子您來這裡這麼久, 好多姑娘都喜歡您, 可是您一個都沒瞧上,今天還是頭回見您把一個姑娘帶進去這麼久都沒讓人家出來,我這不就過來問問……”
那侍衛邊說邊還朝氈帳裡望了望, 很是好奇,連他們草原上最美麗的公主都沒看上的秦夫子會看上哪家姑娘。
秦淵忙推了推那侍衛, “唉, 我跟你們說, 別進去騷擾人家,她怕生得很, 你們要是嚇到她了我可找大汗告你們的狀!”
“得了吧,草原上的姑娘哪會這麼害羞,我看是夫子你們中原人不願讓其他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吧!”
“隨你怎麼說,總之不許進我家去啊!”
“知道了知道了,哪敢啊!呃……真的連名字都不能說?”
“她叫阿夏。你自己挨家挨戶去問誰家有叫阿夏的姑娘吧。”
見這侍衛兄仍是不死心, 秦淵乾脆扯了個謊打發他走人了, 回氈帳之後就見他的阿夏正端坐在那裡看自己畫的那些畫。有那麼一瞬間, 秦淵仍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明明是最平凡的幸福, 可是對於自己和那人來說卻是那麼的得來不易。
“你怎麼在那呆站着?”
見秦淵回來了,明彥轉過頭來朝着他柔婉一笑, 秦淵只覺得心裡有什麼地方都融化了一般。
“看你看呆了。”
“我有什麼好看的,倒是你畫上的這個小姑娘挺好看。”
明彥說着又低下去繼續看手中的畫。秦淵這倏地應過來對方說的那個“小姑娘”是指的娜沙露,於是忙走過去奪過明彥手中的畫,急急的道:“那個……那個是娜沙露公主,那些畫都是她逼着我畫的,你千萬別誤會!”
“她很可愛,你難道不喜歡她?”
“我就是喜歡她也只是把她當小妹妹一樣的喜歡。”像是怕明彥不相信一般,秦淵又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認真的道,“這裡,只有你一個人。”
看着秦淵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本來佯裝不悅的明彥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秦淵又不覺的看癡了,他這會兒才發現明彥是作的赫木人的打扮,梳了一頭的小辮子,頭上綴了些細碎的松石和羽毛,身上穿的也是高領窄袖的貼身胡服,白色的底,袖口和領口處鑲了些寶藍色花紋。秦淵現在知道爲什麼那個侍衛會將這人看成姑娘了。
“你穿他們的衣服真好看!”
“我穿其他衣服就不好看了?”
明彥挑起了彎彎的長眉,作出一副“你敢說不好看”的神情,秦淵頓時樂了,把人摟進懷裡答道:“都好看都好看!只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中原的衣服太注重禮儀形式了,把原本那個真實的你都掩藏起來了。這樣子的你才更像你!”
“我是什麼樣子?”
“你……天真、單純,很好騙……哎呀!”
話未說完,秦淵的嘴皮子又被明彥狠狠撕了一下,秦淵淚眼朦朧的揉着嘴角,很是委屈的道:“有什麼關係,你就算好騙我也會守在你身邊保護你,不會讓壞人有可乘之機的。”
“也不知道我當年是被誰騙的……”
明彥說着便推開了秦淵,扭過頭去只管繼續看剛纔的那些畫。秦淵於是又像狗屁膏藥一樣貼了過去,討好的道:“王爺哪是被小民騙了,應該說王爺是慧眼識英雄,我隱藏得那麼深都被你看穿了。你看看我現在多偉大,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一條賤命就將全天下最重要的攝政王平安送回了京城,如今天下大同,國泰民安,也算有我一半功勞啊!”
說得正起興,見對方卻一直沉默不語,秦淵還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又緊張的喚了聲,“彥?”
明彥緩緩轉過臉來,兩隻眼睛已是紅紅一片,秦淵頓時心慌意亂,連聲安慰道:“你……別難過,我隨口說說的!”
明彥只是靜靜的看着秦淵,柔柔的目光細細的掃過對方臉上的每一個地方,像是在審視什麼珍寶一般,跟着又伸手撫了撫秦淵的鬢角,良久纔開口道:“這兩年……你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怎麼會?你看我現在不是比以前更壯實了麼?”秦淵說着蹲下身來,也伸過手去輕輕摩挲着對方清瘦的面頰,“倒是你,這兩年一定很辛苦,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現在這樣子的明彥簡直像換了個人,除了下巴尖了些,整個面部的線條都柔和了許多,眼睛裡的神采也比昔日少去了幾分冷清多出了幾分溫情。秦淵自然是更喜歡現在這個樣子的明彥,不再需要任何的僞裝與戒備,可是這樣的他又令人心疼,雖然終於卸下了所有的揹負,但長久以來的積壓下來的疲憊與辛酸卻磨去了他原有的光彩。
明彥笑着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有樣東西,現在是時候送給你了。”他起身走到牀邊,拿起擱在牀上的那件貂皮大衣,從裡面的夾層裡翻出一塊金色的小牌子來。
秦淵當然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那是一次調動了二十萬大軍的攝政王令牌,也是對方曾許諾過的定情信物。明彥拉過秦淵的手將令牌放到了他的手心裡,“大武的攝政王已經死了,我再也不是王爺。從今以後,我只是你一個人的明彥。”
“……我一個人的!”秦淵喃喃的重複一遍,忽然一把將明彥揉進懷中,激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等到這人放棄了權勢放棄了江山奔赴到自己身邊,等到自己徹底擁有的他!
“以後都不用去理那些煩人的大臣,也不用去批那些沒完沒了的奏摺了,更不用上危險的戰場,以後你就只准陪在我一個人身邊!”
明彥回擁住笑得跟孩子一般的秦淵,心裡卻反而有些酸澀,“你怨不怨我,從來沒有好好陪過你?”
“怎麼會怨?我心疼你都來不及!”秦淵說着又狠狠親了親對方的臉頰,“我只怨自己能幫你的太少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的彌補你,讓你過上最幸福的生活!”
“子涵……”
“別哭,現在應該笑!以後我要每天都看到你笑!”
明彥邊點着頭邊笑着,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一顆一顆掉了出來,秦淵疼惜吻着對方鹹澀的淚水,不禁感慨道:“你這個樣子還真不像當年的黑羅剎了,崇昭!”
“你這是笑我麼?”
明彥自己也有些羞赧的擦去了臉上的淚痕,一把年紀的人了居然還在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人面前哭成這副樣子。
“不是笑你,不過這樣子的你實在太可愛了,讓人忍不住想笑啊!”
秦淵說着又要去親明彥,明彥連忙躲開了,“先去把鬍子剃了,扎得人難受。”
“是麼?不覺得這樣更有男人味麼?”
秦淵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似是頗爲不捨,就聽明彥道:“那你以爲後別親我了。”
“馬上剃!”
不能親這個妖精,那不如讓他不活了!於是說做就做,秦淵那了把小刀打了盆水就正兒八經剃鬍子去了。
晚上秦大廚又特意弄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只不過都是些草原食物,大部分是葷的,不是羊肉就是牛肉。秦淵剛來時來這裡的那段時間,還因爲嫌羶味太重吃不慣這裡的東西,瘦得幾乎只剩皮包骨,如今每天在羊羣裡打滾也無所謂了。他就怕明彥會吃不慣,又特意弄了些曬過的肉乾,羊奶也是火烘過的奶皮子。
“吃不慣肉的話就多吃些蕎麪餅,這裡不比中原,條件的確要差許多。”
明彥倒沒有說什麼,只是笑着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來。秦淵一想,這人經常在外面打仗的,什麼惡劣條件沒試過,自然不會像自己這個富家公子那麼挑剔。想到這裡秦淵又覺得心疼起來,比比這人,自己這兩年實在算不上吃苦,草原上的人都是好酒好肉的招待自己,沒凍過沒餓過的。
“這筷子,他們其他人也用?”吃到一半,明彥忽然動了動手中的竹筷子問。
“沒,大部分人還是不用,主要是學起來太難了。”
一說到筷子的普及,秦淵倒還真想起笑話一籮筐,於是又都一一給這人講了一遍,將自己嘴上功夫發揮得淋漓盡致,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明彥幾次被逗得幾欲噴飯,一個勁兒揮手讓秦淵別再說了。
“看來你和這裡的人相處得很好。”
“是啊,草原上的人都很樸實,只要不觸犯他們的禁忌,相處起來並不難。”秦淵邊說着邊又夾了一塊肉過去,“多吃點,把自己養胖些。”
“我吃飽了。”
明彥搖着頭又將肉夾到了秦淵碗裡。
“這就吃飽了?你吃得比這裡的女人還少,這怎麼行!難怪會瘦!”
說着秦淵又要給明彥夾菜,明彥索性將自己的碗端開來,“真的吃不下了,你再讓我吃我可就全都會吐出來了。”
見對方態度堅決,秦淵也不好再逼,只得道:“那過會兒要是肚子餓了記得跟我說,我這裡吃的很多。”
“知道了。”
明彥這才記起秦淵的雞婆個性,當初自己受傷讓他在王府照顧的那段日子沒少被他念叨。
“吃過飯我們出去走走吧!”
“出去?這裡晚上太冷了,現在又是深秋了,把你凍壞了怎麼辦?”
秦淵一口拒絕了明彥的要求,忽然想到對方好歹曾經是攝政王,自己這個態度好像太囂張了些,不由得又緊張起明彥的反應來。明彥倒並沒有在意,只是顯得有些失望的玩起了手中的筷子,然後頗爲幽怨的道:“冷你就不會把我抱緊一些麼?本來還想跟你一起去草原裡看星空的,沒想到我們的秦大官人竟這麼不解風情……”
這人越說越是可憐兮兮,最後還幽幽嘆息了一聲,說得秦淵立刻就坐不住了,也不管肚子填飽沒,放下筷子起身就去拿明彥的大衣,“要去就早點去,晚了就真的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