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娜沙露一行人到達寒煙鎮時, 天色早已暗下,大隊人馬隨意找了幾家客棧安頓好之後,娜沙露已經迫不及待的跑出去逛起了這裡的夜市。
“哇, 沒想到這裡的晚上也這麼熱鬧啊!”
大草原的夜晚最熱鬧的時候就是在舉行篝火大會的時候, 那樣的盛會一年都難有幾次, 平時白日裡也只有碰上趕集的日子纔會有那麼多人同時出來賣東西擺攤鋪。娜沙露望着這琳琅滿目的街市, 恨不得連着整條街都搬到草原上去。
“老闆, 這個是什麼?”
“哦,這個呀,這個叫如意, 象徵着吉祥如意,這個過年過節過生日送人都很合適, 姑娘要不要買一個?”
“是麼?挺有意思的!加陀滿, 我買了!”
“是, 公主。”
娜沙露一路逛一路買,跟在她身後的加陀滿便用隨身帶的一些石頭與那些攤主鋪主換, 秦夫子跟他們說過,他們身上佩戴的那些石頭很值錢,能換東西。那些小商販見娜沙露一行人的裝扮也知道這些人是草原來的,都不敢去招惹,再者加陀滿給的那些石頭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所換的東西的價值, 商販們也就都把這些人當財神爺一樣敬着。
不消多久, 加陀滿儼然已經成了一個活動的博古架, 身上滿掛的都是娜沙露看上的小物件。顯然娜沙露還興致很好, 仍是挨家挨戶的邊看邊挑, 她身後的那羣跟班不由得感嘆,公主腳力這麼好, 若身爲男子,說不定就是草原第一勇士了。
“唉?這是什麼?”
剛看完燈籠的娜沙露又跑到一個首飾攤鋪前,在一堆奇巧精緻的簪花中翻來翻去,剛看中一頂用珍珠綠玉嵌成的銀製冠梳,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拿,就見那頂精美冠梳已經被一隻白皙卻略顯枯瘦的手拿了起來。娜沙露順着那只是手往上望去,看到的是一個穿着雪白貂裘的……男子。娜沙露明目張膽的打量着那人,一時還有些不確定對方的性別,在她們草原上可從來不會有生得如此柔美的男子,尤其這人還和她的母妃長得很像,不,甚至比她母妃還美麗,一雙泛着幽紅光彩的眸子就像父汗最喜愛的紅寶石。
“喂喂,看夠了沒?你一個姑娘家的有你這麼盯着人看的麼?”
一個明顯偷着不耐煩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嚇了娜沙露一跳,她忙朝那美男子身後望去,原來人家身後還有一跟班。那跟班同樣也是個美男子啊,劍眉星目的比她的秦夫子還好看。娜沙露登時樂了,“原來你們中原不止東西好看,人也都這麼好看啊!”
娜沙露見到的這兩人正是明彥與齊昌。明彥也是久聞寒煙鎮的奇特,才特意跑來看看這個不分民族所有人都可以和諧共處的地方,他自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裡碰上赫木人的公主。
齊昌一聽娜沙露這話,下巴都差點掉了,“這是一個女孩子說的話麼?”
“這怎麼不是女孩子說的話了?我誇你好看還不行麼?” 娜沙露不解的道。
齊昌正想與她爭辯,明彥擺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後將手中的冠梳遞到了娜沙露跟前,“你喜歡這個?”
娜沙露毫不客氣的接過梳子,笑道:“是啊,挺好看的,我喜歡!”
“那你買吧,我挑其他的。”
明彥也跟着露出了些微笑意,大概是這段時間和荊蘭儲在一起呆久了,看到同齡小丫頭都會覺得像,眼前這個小姑娘更是尤其的像,都是一樣的直率性子,像個男孩子。
“不用了,其實我也就圖個新鮮!”娜沙露說着又把東西還了回去,“我挺喜歡你的,你和我母親長得很像!”
明彥頓時有些意外的怔了怔,齊昌這下愈發不滿了,忍不住又開口道:“你怎麼說話的?”
“我又怎麼了?”娜沙露也對齊昌不爽起來,“你們中原人不是最重孝麼?我說像我母親是一種最高的讚賞啊!”
“問題是你母親是女的,我們王……我主子是男的,這也能混一起?”
“像就是像嘛!哪那麼囉嗦!”
眼看兩人較上勁了,明彥朝齊昌低喝了一聲,那邊的加陀滿也連忙拉住了娜沙露,好聲勸道:“公主,別惹事,你忘了夫子怎麼叮囑我們的?”
“好,看在夫子的份上!本公……本姑娘今天不和你計較!”
“姑娘,你們那……也有夫子?”
明彥這下也好奇了,心裡隱隱的覺出了些什麼。
“怎麼沒有?”娜沙露一聽人問起自己的秦夫子,立刻就神氣起來,“你們中原人會的我們遲早也會學會!”
明彥點點頭,“這倒是好事,彼此的文化通了,衝突也會要減少許多。”
“唉,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我們夫子也是這麼說的!看來你這個中原人還挺懂理的嘛,比你後面那個強多了!”
齊昌一聽這小妮子又說上自己了,直朝她瞪了瞪眼睛,卻也沒再和她擡槓。
“好啦,我也累了,先回去了!下次我還會再來這裡的,希望還能再遇見你們!”
娜沙露說完擺了擺手,轉身回去了,加陀滿一行人不由得都擦了擦額頭長吁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回去睡大覺了。
看着娜沙露離開後,齊昌不禁嘀咕一句:“好古怪的女孩兒!”
“大概生活在草原的女子是這樣的吧,她們可比中原的女人幸福多了!”
明彥轉身付錢買下了那把冠梳邊。
“是麼?”
齊昌不明白,草原上的女人有什麼幸福的,聽說那裡的女人還要會殺羊宰牛,他簡直無法想象,一個嬌弱女子要面對這些血腥場面會是怎樣一幅情景。
明彥看着一臉難以置信的齊昌,笑着正想說些什麼,猛然間眼前晃過一陣猩紅,手下意識的鬆了勁,手中錦的盒滑脫出來,裡面那把冠梳跟着摔落在地。齊昌聞聲扭過頭去,就見地上滾落了不少碎玉珍珠,忙蹲下身去撿拾。
“摔壞了,還能送給蘭儲公主麼?”
“,改天再說吧,今天天色也不早了!”
明彥手撫了撫額頭一副頗爲疲憊的樣子,齊昌以爲他是困了,便沒多問什麼,跟在後頭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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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沙露在寒煙鎮瘋玩了兩天之後,終於滿載而歸回到了蘇達塔草原,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帶回來的新奇玩意兒都分發給其他人,至於那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是有用還沒用就概不負責了。
發完東西娜沙露又拉着自己的父親叨叨這次出遠門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比如中原人的茶苦到不能喝,中原人的酒杯只能盛一小口酒,又比如中原人衣服的袖子像裙襬那麼寬,中原人的凳子有桌子那麼高,越說越起勁,最後說到下次還要帶更多人去和中原人做生意,查丹洛庫終於不耐煩了。
“你還想有下次?”
“爲什麼沒有?”
“我不準!”查丹洛庫厲聲拒絕了女兒的要求。
“爲什麼不準?”
“你喜歡那個中原人父汗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怎麼現在還喜歡上中原人的玩意兒了?你看看你現在還像我查丹洛庫的女兒麼?還像個草原上的姑娘麼?”
“我怎麼不像了?他們的東西就是好,我就是喜歡!”娜沙露也毫不示弱。
“你!”查丹洛庫更是惱火,“都是那個中原人教的好事!來人,去給我把那個秦淵叫過來!”
“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幹嘛怪夫子!大不了我以後不去就是了!”
一聽到父親要問秦淵的罪,娜沙露馬上就軟下了態度。查丹洛庫更是不肯肯輕易放過那個教會自己女兒的罪魁禍首,當即就命人將秦淵帶了過來。
秦淵前一刻還在清點娜沙露給自己帶來的滿大包紙筆,下一刻就被查丹洛庫的近衛軍帶入了王帳。聽着查丹洛庫怒髮衝冠的詰問以及娜沙露半哭半鬧的辯白,他總算弄清是怎麼一回事了。
“大汗,我覺得公主喜歡中原人的東西是好事啊!就像中原人也喜歡赫木人養的馬,喜歡赫木人的毛皮,甚至喜歡你們這裡自由奔放的遊牧風情,但他們不還是中原人麼?”秦淵一開口,衆人又開始集體點頭,“若是兩個不同民族的人能互相欣賞彼此的東西,他日大汗真的統一中原也會省去不少流血爭鬥的麻煩,大汗應該支持公主纔是。”
“還是夫子說得好!”娜沙露立刻破涕爲笑。
查丹洛庫卻並不爲所動,“哼,我纔不管流血多少!誰反抗我就殺誰!”
“那大汗說誰會反抗您呢?”秦淵說着拉開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世人真正關心誰當皇帝誰爲王者的人並不多,他們大部分只想安穩的過自己的日子而已。”
“你說什麼?” 查丹洛庫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你們中原的老百姓不關心誰當皇帝?”
畢竟中原人口衆多,查丹洛庫還是擔心過,他日自己問鼎中原之後如果那裡的人都不肯臣服該怎麼辦。
秦淵點了點頭, “大汗您的那些豐功偉績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不過是場流血流淚的災難罷了,他們躲您都來不及,又怎麼敢反抗您?除非是您把他們逼急了。”
“我怎麼會逼他們?只要他們肯順從我,我會當自己的子民一樣對待。”
“既然您已經有了將他們當自己的子民看待的準備,爲何卻不準公主喜歡中原人的東西呢?”
“這……”
查丹洛庫終於被問倒了,這倒是衆人意料中的事,只聽接秦淵着道:“依在下之見,大汗您應該主動示好,給予他們恩澤,這樣他們自然就更願意歸順您了。”
“哼!好你箇中原人,果然狡猾!”查丹洛庫忽然像想明白了什麼,“你明明說你們大武兩年內就可以將我們徹底打敗,現在卻一個勁給我灌迷湯!”說着頓了頓,跟着又哈哈大笑起來,“不過我喜歡你今天說的這番話!我的子民!”
從這之後,大武□□與赫木人雖然依舊衝突不斷,然而在寒煙鎮,雙方的人民始終友好而穩定的進行着貿易往來。兩年下來,寒煙鎮從當初只有幾千人的小城鎮迅速壯大成容納了好幾萬人的繁華大都會。
這裡有從邊鎮來逃避戰亂的難民,有看到商機的商賈,還有許多慕名而來的尋常百姓甚至交戰雙方的官員。也不知是人們故意的維護還是下意識的避開,寒煙鎮成了戰火中的一朵奇葩,越開越盛,彷彿永遠都不會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