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不必擔心, 只要大汗答應我大武提出來的要求,你的王子我們自然會毫髮無損的歸還。”
“這麼說你是來和我談條件的?”
“正是。”
“若我不答應與你談呢?”
“大汗不先聽聽是什麼條件麼?”
明彥說着替查丹洛庫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見對方沒有要接的意思, 索性自己端着喝了起來。查丹洛庫總覺得這戴面具的男子有什麼地方不對, 遲疑了一會兒, 道:“說吧, 你們大武想如何?”
“就和你們當初提的一樣, 三年內不許進犯大夜國,不許干涉大夜國內政。”
片刻沉默之後,查丹洛庫點下了頭, “可以,我答應你。”
“口說無憑。”
大武與赫木人明爭暗鬥這麼多年, 明彥自然深知查丹洛庫極其狡猾, 他此番更是不惜以大夜國大將軍的身份潛伏在此, 等的就是大武來自投羅網,根本不可能如此輕易就答應自己提出的要求。
“那你們還想如何?”
“讓您的王子繼續留在我大武做質子。”
“這個休想!”
查丹洛庫果然一口拒絕了明彥的要求。明彥於是笑道:“這個恐怕由不得大汗你。”
“那可未必!閣下不要忘了自己現在是在誰的地盤。”查丹洛庫沉着臉提醒道。
“自然沒忘, 所以才更要提防大汗的出爾反爾。”說完,明彥朝內室指了指,示意查丹洛庫自己去裡面看看。
查丹洛庫踟躕着沒有動,明彥知他疑心甚重,擔心裡面會有陷進, 於是道:“我既是來講和的, 自然不會亂來。”
查丹洛庫轉念一想, 覺得有理, 這才又邁開步子往裡走去。裡間的牀上正躺着一人, 查丹洛庫一眼認出那正是自己的兒子,急忙過去將人扶了起來。只見索爾雅默面色青紫氣若游絲, 似是命在旦夕,查丹洛庫不禁怒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大汗還是儘早做決定的好,時間長了王子殿下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哼!你們大武不是常常吹噓禮義廉恥仁愛道德麼?原來也不過如此,虛僞!”
“這只是叫以其人之道換治其人之人。” 明彥冷冷的道,絲毫不爲對方的怒氣所動。
查丹洛庫氣極,這也證明這方法對他奏效,明彥只差沒說出來,對付查丹洛庫這種人用這樣的手段再合適不過。
“好,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就怕你們自己人會不答應,” 查丹洛庫忽然獰笑了起來,“據我所知,你們的何太師已經死在了大夜國,你要怎麼回去向你的子民交代?他們會咽得下這口氣麼?”
明彥也跟着微微一笑,“我們既然扣留了赫木王子當人質,那再留太師繼續在大夜國呆三年又何妨?”
三年的時間足夠削去太師一黨大部分勢力了,至於三年之後太師是死是活,早已經不重要。查丹洛庫臉色一變,沉思了一會兒,仍是道:“好,就照你的意思辦。那什麼時候醫好我兒子?”
“回到大武,只有那裡纔有能醫好他的太醫。” 明彥答道。
“你!”
查丹洛庫倏地站起身來,全身騰出駭人的殺氣,明彥卻像是沒感覺到一般,依舊平靜的站在原地。查丹洛庫又回頭看了看索爾雅默,最後只得無奈的嘆息一聲,轉身準備離開,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事情,又回過身走到明彥跟前,道:“拿下你的面具,我要記住你!”
明彥卻也並不感意外,只道:“在下臉上有傷不喜見人,大汗還是先撤兵北上,若有機會,我們自然還會在戰場上相見。”
查丹洛庫聽了倒也沒有再要求什麼,轉身離去了。他壓根就不會想到明彥會親自來大夜國,只當眼前這人是大武的得力干將,這場談判也都是他們的攝政王授意。
一直等回到宇文蒼巖的府上,查丹洛庫才就驚覺又什麼地方不對,忙喚了丫鬟來問二公子在哪,那丫鬟只答二公子與□□來的王爺去外面喝酒了,查丹洛庫暗叫一聲不妙,又問二公子在何處喝酒,那丫鬟卻答不上來,說二公子出門時並未交代。查丹洛庫無奈,只得等宇文蒼巖回來再問個究竟,就怕到時大武的人已經離間自己與文蒼巖,宇文蒼巖未必會對自己說真話。
酒過三巡,宇文蒼巖果然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了,查丹洛庫一把拉住他便問:“你怎麼一個人出去了?”
“我一個人?哪裡哪裡,還有……很多美人相伴啊!” 宇文蒼巖邊回答邊還打着酒嗝。
查丹洛庫大怒,“二公子!”
宇文蒼巖被查丹洛庫一吼,頓時清醒了幾分,又道:“大將軍,人家□□來的王爺盛情相邀……我……能不去麼?”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說了……呃,就說讓我好好善待公主……”
“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不然還能說什麼呢?”
宇文蒼巖東倒西歪的往查丹洛庫身上靠着,查丹洛庫自是不信,那大武來的王爺既然會找那戴面具的男子刻意引開自己的注意力,其中定是有什麼內情,再看宇文蒼巖這副樣子暫時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只得喚人將他先扶回房去,自己心裡則另有了一番盤算。
◇◇◇◇◇◇◇◇◇◇◇◇◇◇◇◇◇◇◇◇◇◇◇◇◇◇◇◇◇◇◇
大夜,大將軍府——
“老爺,有位自稱姓趙的公子求見。”
“不認識,不見!”
賀驚風正在練功房內細心擦拭着跟隨自己多年的破雲寶劍,對來通報的家僕並不上心。自從大夜來了一個赫木人將軍後,他就鮮少與外界打交道了,如今的大夜國早就名存實亡,賀驚風對此也是心灰意冷。
“那位公子讓我把這個給您。”
那家僕說着遞過來一張饕餮面具,賀驚風立刻放下手中的劍接過面具,忙道:“快請!”
府上的婢女將茶水奉上,賀驚風立刻恭敬的親自起身敬茶,剛入座的明彥也跟着起身接過茶盅,笑道:“賀將軍何須如此客氣?”
“王爺親臨寒舍,下官卻沒做任何準備迎接,實在是怠慢了貴客!”
“賀將軍不記恨本王?”
“豈敢豈敢!還望王爺不要計較那日賀某的無禮。”
“這麼說賀將軍是想通了?”
“這……”說到這裡,賀驚風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早知大夜國的今日,當初下官就不該與王爺爲難。”
“賀將軍果然對大夜國一片赤膽忠肝。” 明彥點頭讚許。
“只可惜,下官就是有這份心也無處可表!如今的大夜國幾乎全被赫木人把持,幾位公子仍是隻懂玩耍享樂,只怕再過不久……”
“將軍先不要如此悲觀,幾位公子雖然不成器,但是大夜國也不乏像您這樣的忠臣義士,赫木人想要吞併大夜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個下官也知道,只是……如今國中羣龍無首,我們這些人縱是有心也都只是一盤散沙,不然也不會讓赫木人有可乘之機。” 賀驚風說着又是一聲長嘆,“還有一事,不知王爺是否已經聽聞,何太師他……”
“本王已經知道了。”
“大夜國犯下如此錯誤,如今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也不見得,那要看你們大夜國自己怎麼想。”明彥忽然道。
賀驚風愣了愣,忙道:“王爺來此次來大夜國想必也看到了,大夜國的子民都是由衷希望能與□□和睦相處,不願自己的故鄉血流成河啊!”
明彥頷首,“本王此次親自護送公主來大夜國,爲的也正是如此。”
賀驚風聞言立刻屈身跪地,抱拳道:“王爺能親臨大夜國,必能收攏人心,助我大夜將韃子驅逐出去。”
明彥扶起了賀驚風,“大夜既是我□□諸侯國,自然不能讓其他人將其佔去。”
“是、是。”
“只不過本王也有話說在前頭,大夜國被西陵侯一族獨佔時間太長,早已滋生出分裂的念頭,所以朝廷決定將大夜國分割收編爲大武的兩個州郡,由朝廷直接司人管轄,你們也要做好準備。”
見賀驚風仍有猶豫,明彥又道:“難道說賀將軍上次受的教訓還不夠,一定要血染整個大夜國才甘心臣服?”
賀驚風想起上次在鹿趯城城門前的血腥場景,至今仍心有餘悸,忙道:“不不,一切都聽從王爺的安排,下官也一定會說服其他人。”
大夜國與大武□□之間的問題已經糾纏了一百多年,這一百多年間,赫木人也從一個遊牧民族的小部落壯大成了獨霸一方的強大存在,雖然他們沒有像□□那樣完備的統治體系,但他們的族人卻有着中原人所沒有的頑強生命力與戰鬥力,不得不說,赫木人的存在對大武□□是一個巨大的威脅,而助長這種威脅的正是大夜國。賀驚風心裡其實再明白不過,只是這許多年來,西陵侯一族對自己的家族一直恩寵有加,不然自己也不會愚忠至此。
大夜國如今國力雖然尚算強盛,但自從西陵侯逝世內部便四分五裂各自爲政,沒有一個能服衆的人站出來統一大局,大武□□正是看準了這個時機想要將大夜國的統治權收回,賀驚風也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與其讓赫木人那樣的蠻族蠶食掉大夜,還不如重新歸順□□。他之所以猶豫,不過是想試探明彥的底線,看看大武到底對大夜還能縱容幾分。明彥的口氣也再明確不過——與其捨棄,絕不再姑息。
“那好,就由賀將軍來召集國中信得過的人,等人齊了再一起商討對策,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王爺請放心,此事駱先生早已向下官交代過,國中黨派下官都已瞭然於心。”
◇◇◇◇◇◇◇◇◇◇◇◇◇◇◇◇◇◇◇◇◇◇◇◇◇◇◇◇◇◇◇
儘管大夜國並沒有真正操辦二公子與銀鈴公主的婚禮,這二人的婚禮卻還是如期舉行了,舉國歡慶。儘管大夜國官僚中一部分人十分不明所以,但以賀驚風爲首的一行人卻都喜形於色,似是與大夜國其他老百姓一樣期待這天已久。
大夜國的王宮中人聲鼎沸一片歡騰,王宮之外亦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一直到夜間,王都無憂依舊不眠不休。只是此次婚宴中卻惟獨少了兩個人重要人物的身影,□□來的那位王爺,以及赫木來的那位大將軍。有人問起這二人,卻無人回答。
原來趁着夜色與盛典的掩蓋,查丹洛庫已經帥着自己的赫木大軍悄悄撤出了大夜國的都城,而明彥正負責送行一事。
“大汗果然是愛子心切,犧牲良多啊!”
送至城門,明彥忽然感嘆了一句。查丹洛庫聞言冷哼了一聲,道:“三年之後我會再來取大夜,到時可不要現在這樣輕易就被我拿下了。”
二人騎着馬肩並肩走着,身後是龐大的赫木軍與賀驚風的軍隊。無憂城的城門沉沉開啓,明彥沒再接着往下送,只是目送着這支猛獸一般的強悍隊伍緩緩離去。他總感到這一切來得太容易,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被自己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