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霜池心下一凜, 這戒指他再熟悉不過,方纔卻一直疏忽了,眼前這新娘雖然穿着寬大的錦緞袍子看不出身形, 但是對方的個子明顯不是一般女子會有的, 他早該察覺到異常的!
胡霜池暗罵自己太粗心, 急欲抽回被對方制住的劍, 無奈那劍像是被鐵鉗鉗住一般紋絲不動。只見新娘的衣角無風自擺, 頭上那塊的厚重華美的蓋頭也輕飄着緩緩飛落下來,露出了那張與胡霜池想象中無二的絕美容顏,胡霜池不由的怔了片刻, 這才知道,原來這火一般的奪目豔麗纔是真正最適合這人的顏色, 原本幽暗的紅眸裡也此刻映出了猙獰而迷人的血紅。
“我該說你讓我失望了, 還是沒讓我失望呢?”明彥冷冷的道, 未施脂粉的玉顏卻被那身嫁衣襯得愈發的明豔逼人。
“王爺穿這身嫁衣還真是美豔無雙,連胡某見了都心動不已。”胡霜池故意岔開了話題, 嘴角依舊掛着一個傲慢的弧度。
明彥倏地甩開了捏在指間的長劍,握住劍柄的胡霜池跟着猝不及防的踉蹌了幾步,原本的傲慢也變得有幾分狼狽。他知道自己不是這人的對手,心裡一時也七上八下,依自己對這人的瞭解, 此刻恐怕是恨不得將自己凌遲吧。
“你就這麼束手就擒了?不做任何掙扎麼?”明彥淡淡的道, 臉上卻並未浮現出怒容。
“不然我還能如何?”
“我以爲你會想盡辦法保自己一命, 你不是還有那麼多理想抱負未實現麼, 難道你不想親眼一睹十年後的大武江山是怎樣的情形?”
明彥的話讓胡霜池有了片刻動容, 但很快他又露出那副冷傲的笑容,道:“大武江山?難道王爺現在還覺得我是在爲大武盡忠麼?”
明彥忽然勾起了脣角, “我知道你我各爲其主,但是我也知道,你希望天下一統,百姓可以從此遭戰禍之苦,可以不分民族安居樂業。只不過,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我大武□□!”
胡霜池徹底被震住了,不止爲那一抹絕世風華的笑容,更爲那獨霸天下的氣勢。胡霜池不由得在心底感嘆,自己的確不是這樣輕言放棄的人,無奈老天卻開了這樣一個玩笑,讓自己愛上了勢不兩立的敵人,甚至被對方的魅力深深折服着。
“就算你識破了我也來不及了,”胡霜池努力讓自己回過神來,“你們大武與大夜國一戰仍不可避免。”
“什麼意思?”
“因爲何太師已經死了。”
“什麼?”明彥沉下了血紅的眸子。
“之所以說他沒死,不過是想讓你們大武發生內亂而已,沒想到忽然殺出個秦淵擾亂了我的計劃……”胡霜池忽然看向明彥,“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我有什麼地方漏了破綻?”
明彥蹙了蹙眉,答道:“起初也並沒有懷疑你,不過是覺得有些奇怪。”
“什麼奇怪?”
“你對出兵大夜一事表現得如此急躁,像個涉世未深的熱血書生,可是之後再看你對其他事情的態度,我發現你並不是一個衝動行事的人。”
胡霜池顯得有些意外的怔了怔,隨即嘆道:“王爺果然明察秋毫,這麼細微的地方都會被你注意到。可是……難道只是這些就讓你認定我是細作?”
明彥瞥了他一眼,又道:“還記得我讓你去想獵場行刺皇上的刺客是誰麼?你一直都給不出讓人滿意的答覆。”
“那又如何?”
“說明你這次的刺殺計劃不周詳,沒有想好刺殺的目的,嫁禍的對象也沒有找到,卻處心積慮的只想將秦淵除去,如此急躁,怎會不留破綻?”
“爲什麼你就認定那是我做的?”
問到這裡,明彥忽然不出聲了,只是將視線移向一邊。胡霜池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是秦淵?”
明彥默認,那日秦淵的一席話的確讓他恍然大悟,之後也才讓他將獵場的刺殺與胡霜池的種種表露聯繫起來,自己果真一直被這個出色的後輩晚生矇蔽了。
“他爲什麼會察覺到我?”胡霜池有些懊惱的咬了咬牙關,自己一再算錯的便是低估了秦淵這個人,不由得冷哼了一聲,“這是出於對情敵的敏感麼?”
“難道你不是出於對情敵的敏感纔將秦淵拉下獄的?”明彥也忽然道。
胡霜池一怔,心裡一陣發虛,跟着苦笑,“難道我表現得如此明顯麼?竟然這麼輕易就被你看穿了心思……”
“這並不是你的問題……”明彥淡淡的解釋着,“一個當權者永遠要知道身邊的人是在用什麼樣的眼光看着你。”
胡霜池又是一陣驚歎,同樣的話,父親也對自己說過。
“我是急躁了些,但這並不是導致我失敗的真正原因,我只能說,我又一次估錯了秦淵,估錯了王爺對他的信任。看來這些日子你們之間的疏離都不過是做給我看的一場戲罷了。”
明彥沉默了下來。胡霜池忽然問:“你也曾信任過我,對麼?”
明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道:“你想好要怎麼做了麼?”
“我還有其他選擇麼?”
“你自己的價值自己會不明白?”
胡霜池愣了愣,笑道:“我有什麼價值?我可不是何太師。”
“只怕你比何太師更有價值。”明彥說着走近到胡霜池跟前,“你姓胡,暗示着你是胡人,名霜池,諧音‘雙赤’,所以是赫木人。可是……一個生長在荒蠻之地的普通赫木人大不會有你這樣的膽識和謀略。”
胡霜池先是面色一僵,下意識的被對方陰冷的神色逼得後退了兩步,跟着又勉強扯開嘴角,“王爺說得對,我的確是赫木人,不過是在中原長大的赫木人,飽讀你們中原人的詩書,作爲一個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我的膽識和謀略並不足爲奇。”
“你越是如此掩飾,我便越覺得你不一般,”明彥眯縫起了眼睛,“莫非查丹洛庫對你很重視?”
“你……要殺就殺,何必囉嗦!”胡霜池沉下了臉。
明彥笑了笑,“爲什麼不想想,我要親自陪你演這麼大一場戲,赫木王子?”
胡霜池一震,旋即又鎮定的道:“我不懂王爺在說什麼,赫木王子可不是我。”
“我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我知道你是查丹洛庫故意放在中原養大的兒子。”明彥篤定的道,“你也是他入主中原的關鍵所在,因爲你有一半的中原人血統,在他看來是最適合統治赫木人與中原人的人,也許你不是他最寵愛的兒子,卻是最器重的。對麼?”
“既然王爺都已經知道了,爲何不一開始就拆穿我?”
胡霜池見自己的一切對方都早已知曉,索性也不再隱瞞。
“自然是不願打草驚蛇。”明彥笑得更深了,“你父王此刻就在大夜國吧?你說,我要是把你當成見面禮帶去見他,他會不會很開心?”
胡霜池詫異的瞪大了雙眼,“爲什麼連我父王在大夜國的事你都會知道?”
“你想想還有哪些人知道這件事呢?”
“……是影?!”
知道這事的只有魅影雙煞而已,顯然魅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那就只有影。
不多時,秦陽已經帶着一隊黑羅剎騎兵追了過來。
“稟王爺,那幫刺客都已經服毒自盡了。”
“不要緊,只要赫木王子沒有自盡就好。還不將王子殿下請回本王的馬車?”
明彥笑着看向胡霜池,幾名黑羅剎騎兵忙過來將胡霜池押了起來。胡霜池也不做絲毫反抗,任人押着跟着明彥一起上了另一輛空無一人的寬敞馬車,送親隊伍再次緩緩啓程。
馬車內沉默良久,只聽到車輪滾動的枯燥聲音。明彥看了看一臉煩悶的胡霜池,終於開口道:“在想花沁雪爲什麼會背叛你?”
胡霜池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因爲魅公子在我手上。”
明彥淡然的語氣再次讓胡霜池爲之一震,“怎麼可能?魅怎麼會被抓住?”
“他是你培養出來的殺手,你自己還不瞭解他的弱點?”
那日明彥去探望秦淵時,秦淵就告訴了他關於魅公子的事,同時還讓他準備了一顆南海元牝珠去找通天道人,向那老道討得抓住魅公子的方法。秦淵從知道元坤子一直在尋一顆積得千年天地精華的珍珠給自己那心愛童兒煉長生不老藥,皇宮無疑會比他一個江湖人更容易網羅到如此珍品,而若是拿此寶物去交換,元坤子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元坤子也果然告知,魅公子由於練功走火入魔,每逢朔月之夜就會功力盡失,每月的這一天他都要找得一處極寒之地護住自己真元不被散去。而如今正是盛夏,在京城之內最寒冷的地方無疑便是皇宮內的地下冰庫。明彥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擒得了天下數一數二的殺手魅公子。
“……王爺果然神通廣大,只怪索爾雅默太低估您了!”
“索爾雅默是你的本名?”
“是。”
如今身份已經暴露,胡霜池也不再對明彥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明彥卻反而更喜歡這樣子的胡霜池,應該說更喜歡這樣的索爾雅默。
“索爾雅默,本王問你,如果可以讓你自己選擇,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