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有些詭異的京城,熙雲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再一次這樣毫無預兆的離開了。第一次離開,是不想讓爹爹爲難,也爲了讓自己平靜,可是這次卻是倉皇而逃,無法留下來,怕自己留下來會被恨意佔滿。
這個地方留下了她太多美好的和不美好的回憶,有愛有恨有無奈和淚水,也有痛苦和絕望,可是卻是她的家啊,無可取代的家。如今,她卻不得不離開了,可能和晨禹哥一樣,再也無法回來,但是她卻必須要走。
不想入宮,更不想面對曾經的那份感情,儘管已經釋然,可是她沒有辦法嫁給龐勳統,不止是爲了他心裡有着嘉敏,爲了曾經那些傷害,還爲了她心中愛的那個人,爲了那些牽掛。
還記得離開前,爹爹炯炯的眼神看着她,問她是否有了喜歡的人,她無言的點頭,卻是堅定的承認。
是的,她愛耶律煦陽,即使她在心裡同時恨着他,可是卻無法反駁愛他的事實。人真的很奇怪,可以這樣的愛一個人,也可以這樣的恨一個人。
葉大哥和若嫣的死,對她來說是生命中最可怕的創傷,可是這一切卻是因爲耶律煦陽的一手策劃,她無法不恨。
可是,她也無法不愛。但是,她心中也很清楚,這一切只是開始,當時間慢慢過去,他們之間可能還會有更多更多她無法承受的傷痛,她該怎麼辦?
其實熙雲自己也快不知道她該何去何從了。
遠遠的望了一眼京城,她轉過頭來,“駕”的一聲,開始前行,雖然心理依然牽掛着爹孃,但是她也明白,此時此刻,除了相信爹孃能夠平安無事,也只能去相信了。
皇上,他應該是個明君吧,如果他是,就不會草菅人命的。
只是這會兒,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熙雲心下大驚,難道是被太后發現了,追兵麼?她驚慌的回頭一看,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韓靖,竟然是他!
“韓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看着那張依然溫文爾雅如水般溫柔的書卷氣的臉龐,熙雲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雖然他的臉上依然那麼溫柔,但是他卻瘦了好多,變得更加清俊了,也更仙風道骨了,看起來整個人彷彿暗夜的仙子一般。
只是,他爲什麼會來?
自從晨禹離開京城的那天,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韓靖了,卻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再見,這是天意安排還是?
而且,他所爲何來?
熙雲迷惑。
韓靖笑了,溫和的微笑,“我當然是爲了你而來。”
“爲了我?”什麼意思?是大哥的意思嗎?
“熙雲,你以爲我是傻子嗎?京中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又怎麼會不知道你如何選擇,熙雲,難道你不相信我,以爲我會是來阻攔你的?”韓靖反問。
“不,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韓大哥。”熙雲垂下了臉,誠實的說。
韓靖的心裡有些痛,他知道熙雲想到了什麼,那個夜晚,在那個庭院,趙晨禹留下的那些話,以及他的穿針引線,讓她對他失去了信任吧,或者說,不知道該把他放到怎樣的位置了。
只是在他心裡,她的位置可是從來沒有變過,即使她是自己選擇輔佐的人最愛的女孩也一樣。
因爲愛無法抗拒。
“熙雲,你可以相信我的。”韓靖嘆息着道。
熙雲點了點頭,深深的望進了韓靖的眼眸深處,除了誠摯的關心之外,她看不到其他,慢慢地,她心裡熟悉的感覺再次甦醒,曾經他們也曾攜手上路,一起笑對人生啊,不管韓大哥選擇了怎樣的人生道路,至少對她,他始終是不曾有過欺騙的。
“韓大哥,我相信你,我只是想說,既然韓大哥知道我會怎麼做,爲什麼還要跟着我?這樣對韓大哥來說沒有一點好處,而且,晨禹大哥他,還需要韓大哥留在京城吧。”晨禹大哥對韓大哥的信任絕對不一般,而且韓大哥對晨禹大哥的態度可以看的出來韓大哥爲了晨禹大哥選擇了怎樣的一條道路,對晨禹來說,韓大哥是最好的一個幫手,可是如果韓大哥現在跟自己離開的話,那麼,晨禹大哥怎麼辦?
聽了熙雲的話,韓靖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安穩了,他始終擔心着熙雲會拒絕他,不相信他,而現在,他終於安心的笑了起來,那笑容,真的好溫柔。
“謝謝你爲我着想,熙雲,可是不用擔心,晨禹不會有事,現在我要保護你。”韓靖輕聲說。
“即使我要去邊關?”熙雲反問。
“你可以去和他作戰,難道我還不能送你一程嗎?”韓靖含笑着反問。
熙雲沉默了,隨即心裡釋然起來。是啊,這個問題似乎真的沒有必要呢,熙雲笑了起來,只是她真的可以和耶律煦陽爲敵嗎?她不知道,心情好複雜,但是現在,她真的想要去邊關。
想要去看看少禮和若惜還好嗎?想要去問問龐勳統爲什麼要這麼做?也想要去親眼看看自己愛的那個人,在做些什麼。
想到這些,熙雲擡起頭來,輕聲開口,“那……我們走吧。”
一聲馬嘶,熙雲和韓靖絕塵而去。
再一次的,他們踏上了征程。
“老爺,孩子們都走了呢。”賢王府內,葉輕嵐和趙懷遠的臥房中一燈如豆,夫妻二人都還沒有睡下,或者說,睡不着。
趙懷遠放下了手中的佛經,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偶爾也會讀讀佛經,來平靜自己的心情,可是此刻,卻怎樣都無法平靜下來。
於是,他乾脆放下了,擡頭看了眼妻子但有的臉龐,嘆了口氣,“嵐兒,孩子們留在這裡不快樂的話,還是走了好,我們也只能遠遠的看着他們幸福就好了。”他輕聲道,但是深邃的眼神卻忍不住的滿是對孩子們的思念。
晨禹,熙雲,他的孩子們啊,什麼時候才能再次回到屬於他們的家呢?
趙懷遠也沉默了。
看着自己的丈夫露出這樣寂寞的神情,葉輕嵐反而笑了起來,站起來靠近了趙懷遠,擁抱住這個看似非常了不起其實非常平凡但是很可靠的男人,“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走了也未嘗不好,雖然還是會寂寞,但是,你還有我。”她說。
趙懷遠點了點頭,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微笑了起來,“是啊,幸好還有你,嵐兒,答應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先走,好嗎?”
“好啊,我答應你。”葉輕嵐也笑了,只是隨即卻又蹙起了眉頭,“懷遠,明兒太后一定會問起雲兒來,我們該怎麼辦?”這個問題始終在她心裡盤旋,讓她焦躁不安。
“放心,我自有對策,這件事情不得不讓皇上下水,也只有如此才能保得熙雲平安了。”趙懷遠皺了皺眉道。
“那,如果太后還是不允呢?”葉輕嵐擔心的開口,愁眉深鎖。
聞言,趙懷遠沒有開口,等了很久才緩緩地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不得不將當年的事說出來了,熙雲的身份註定,她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入宮爲妃,太后她就算機關算盡,恐怕也沒有辦法勉強天意吧。”趙懷遠道,此時此刻,他的眼神已經漸漸的嚴肅起來。
葉輕嵐擡頭看着趙懷遠,身子輕顫起來,“一定要說嗎?”對於往事,她竟然是滿臉的恐懼。
趙懷遠輕輕嘆了口氣,撫着葉輕嵐的臉頰道,“別怕,就算真相大白,熙雲也還是我們的女兒。”
葉輕嵐沉默了,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而熙雲呢,現在又身在何方?
葉輕嵐擡頭看了眼漆黑的夜空,腦海裡滿是一雙兒女的模樣,可是卻是如此的遙遠。
“天色不早了,我們歇下吧。”燈滅了,可是葉輕嵐心中的思念卻不曾停止。
她的孩子們會有怎樣的命運呢?身爲母親,不知道爲什麼,想到這一雙兒女,她的心就開始玄了起來。
親生的兒子,雖然不是親生卻一手養大的女兒,對她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看着妻子一臉愴然的模樣,趙懷遠輕嘆了口氣,反身抱住了妻子,將她抱在了懷裡。
夜深了,而賢王府的氣氛,也如這夜色一般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