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太!”陸晚舟輕呼了一聲, 閃着墨色琉璃之光的眸子睨着舒荷,沒有下文。
舒荷勾着嘴角,微微側目, 坦蕩蕩地迎着陸晚舟的目光, 眸瞳澄澈得如湛藍的天空。
待陸晚舟細細凝望時, 發現那純淨的天空, 飄着一絲名爲調皮的雲彩。
那一絲雲彩令陸晚舟心裡一動, 有被蜜糖浸了的感覺。
“陸太太,如果,我不同意呢?”陸晚舟嘴角緩緩彎出一抹絢爛的弧度, 語速如悠悠撥動的琴絃,彈奏着醉人的樂章。
舒荷不知是被那一抹弧度驚豔, 還是因那樂章陶醉, 呆滯了半餉, 才找到自己略帶乾澀的聲音:“那我就以董事長的身份命令你!”
“舒董!”陸晚舟嘴角的弧度越彎越深,眉梢眼角, 也微微揚了起來:“你若以另一種身份命令,我更樂意接受,也更能將你的指示貫徹落實得更徹底!”
“什麼身份?”舒荷吸了口氣,明明心裡隱約明白答案,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
“我太太!”陸晚舟臉上的笑容隱去, 邃厚深遠的眸潭閃着熠熠之光:“我名副其實的陸太太!”
“陸晚舟!”舒荷的心湖因那閃動着的光暈漾出微瀾, 臉頰一紅, 長長的睫毛阻隔了她烏亮亮的眼眸裡清凌凌的光。
“換個稱呼, 我執行你的命令!”陸晚舟將眼光調向窗外, 提快了語速。轉臉時,嘴角的幅度也快速上揚。
“呃......”舒荷語結, 凝神不語。
“陸太太,換個稱呼,就那麼難?”陸晚舟再次轉臉看向舒荷的時候,沉斂深厚的眸色帶着傷痛的痕跡。
“呃......前面,要到匝道口了吧?”舒荷輕揚下顎,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撫在副駕駛座後背上,認真辨析着前方的路牌標誌。
“我們在前面的匝道口下高速。”聽不到陸晚舟的聲音,王明代替他作了回答。
“麻煩你送我和悅溪到沙區。”舒荷靠回椅背,目光散漫地落在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上。
“你要幹什麼?”陸晚舟沉着臉,聲線帶着脅迫人的壓力。
舒荷垂眸不語。母親是C市人,嫁給父親後才移居京都。外祖父因此將產業北移,但留了處房產,在她大學畢業後留在C市時,轉到她的名下。以前,在他們需要租房時,她曾委婉地提過,說是朋友的幫助,可以低租居住。但創業時的陸晚舟心高氣傲,直接就拒絕了。
“舒荷,你我都回陸氏老宅。沒有商量的餘地!”陸晚舟剜了舒荷一眼,雖然懷抱着孩子,但那依然高貴俊逸的坐姿,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霸氣。舒荷想些什麼要做些什麼,他豈會不知?舒荷就對C市沙區熟悉,她強調送她和悅溪到那邊而不提自己,就是想帶着孩子撇開他獨自居住。既然將能她帶了回來,他又豈能讓她遊離在自己的視線之外?舒荷,他的妻子,他只能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內縱容她。
舒荷仍是不語。心想:陸晚舟又霸氣外泄了。這段日子,他一直收斂着他的情緒,這下,那摸不得的老虎尾巴又翹起來了。不過,這也纔是真正的他。
其實,她也不是真正要去住外公留給她的房子。只是,心裡還有道坎,邁不過去。明白被人算計是一回事,要心無芥蒂地與他朝夕相處又是另外一回事。過去的傷痛,不是因爲他是被冤枉的,就能說放下就完全放下了。
“舒荷,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妻子!其他的,你給我想都不要想!”陸晚舟霸道的口氣中,帶着震懾人心的狠勁。辛煬也要到C市,一個居然妄想左右舒荷的婚姻!笑話,他陸晚舟的婚姻,豈能容他人指指點點?!他有結婚證,有和舒荷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的醫學證明,辛煬憑什麼來搶他老婆舒荷?
對,舒荷是他老婆。他若再在舒荷身上咬幾個壓印,看她還怎麼老是想着擺脫他!
“我要自己獨立的房間!”舒荷退了一步,淡淡的語氣透着堅定。
“陸太太,那些癡心妄想的夢,你就不要做了!”陸晚舟一字一頓地說着,帶着強勢與銳利的語音也淡如琴絃,卻能震着人的心神。
舒荷再次垂眸不語。有外人在,她不想過多爭辯。這次回來,不管以後與陸晚舟能走到哪一步,但能有個恩愛和睦的假象,是必須的。
想必,有人最見不得的、最能讓她感受錐心刺骨之痛的,就是她與陸晚舟琴瑟和鳴的景象吧?
舒荷沒想到,半山上的陸氏老宅,竟然張燈結綵,人聲鼎沸。
陸晚舟也詫異。老宅主要是奶奶居住,他都極少回來。這次因奶奶堅持,他才同意回來住的。他更喜歡公寓式的套房,更溫馨更有家的味道。可一直僕人多過主人的冷清老宅,今天,怎麼一副辦喜事的樣子?上午奶奶還和他通過電話,也僅再次確認他們回來的時間而已,奶奶根本沒有提家裡有事。
“少爺,少夫人!你們終於回來了。老夫人唸叨很久了!”管家李叔笑着迎了過來:“這就是小小姐吧?”
“小溪!叫李爺爺!”陸晚舟抱着悅溪下車,讓孩子喊人的同時,微微蹙眉問:“李叔,家裡有事?”
“是啊!”管家喜滋滋地回答:“老夫人說,少夫人和小小姐回來,是家裡的大事喜事,要好好鬧熱下呢!這不,老夫人設了晚宴,除了族裡的親戚,夫人商界的老友,還有公司裡的高層管理人員,都邀請了呢。”
“先別告訴奶奶我們到了。少夫人和小小姐路途勞累,先要休息。”陸晚舟將悅溪交給舒荷,讓她們回到車上,自己也跟着上了車:“王明,我們繞後門。”
“舒荷,對不起!”陸晚舟握着舒荷的手:“我不知道奶奶有這樣的安排。”
“沒事!奶奶的心意。”舒荷笑笑,掙開陸晚舟的手,調開目光,問懷裡的孩子:“小溪喜歡爸爸家嗎?”也許,奶奶給她鋪墊的這個華麗的開頭,正是這次迴歸所必須的。
“這裡真是爸爸家嗎?爸爸家在公園裡嗎?”孩子眼睛亮閃閃的。剛纔下車,雖然被陸晚舟抱着沒能四處看,但她看到了草坪、花園,還有假山和池塘,就像院長婆婆帶他們去過的越溪公園一樣。
“小溪,這裡就是爸爸媽媽小溪還有太奶奶的家。”陸晚舟揉揉孩子的頭頂:“是太爺爺留給我們的家!”
“我們以後就住在公園裡?”孩子仰着臉,眼睛裡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嚮往。
“嗯!”舒荷的笑容暈染開,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臉,掏出手機接電話。
陸晚舟眼尖地看到來電顯示是“心肝兒”。
“爸爸就在這裡長大的嗎?”陸晚舟想仔細聽聽舒荷和她的“心肝兒”說些什麼,可孩子如快樂的小鳥,不停嘰嘰喳喳地問着問題,他實在聽不清電話那端的聲音,而舒荷的話語極其簡短,嗯嗯啊啊的,不是點頭就是搖頭,長一點的話語也沒有,他只能感覺到舒荷的心情不錯。
“地址!”舒荷捂着話筒,挑眉看向陸晚舟。
陸晚舟伸手,意思是他要自己親自講電話。
“這邊的具體地址!”舒荷瞪了他一眼,沒將電話遞給他。
“要地址幹嘛?”陸晚舟有些惱,“心肝兒”是誰?需要藏着掩着!
“送東西過來!”舒荷瞋目,也不知“心肝兒”對她說了些什麼,她明明惱着,可臉上的笑意並沒完全隱退。
陸晚舟不甘心地報了老宅的具體地址。
舒荷含笑對着話筒重複了陸晚舟的話,又聽舒荷補充:“別忘了100碼的小禮服!”
100碼,陸晚舟知道,悅溪的衣服是100碼。他給悅溪買衣服時,售貨員告訴他孩子的衣服按可按身高挑選。
也就是說,那“心肝兒”要給自己的妻女送衣服來?怪不得,舒荷什麼衣服都不帶,就帶了條與“心肝兒”有關的裙子。
“放心,一定漂漂亮亮豔驚全場!”那邊不知說了什麼,舒荷笑着承諾了一句,才收了電話。
“陸太太,你先生很窮嗎?”陸晚舟涼涼地瞥了舒荷一眼,語氣裡染着自己察覺不了的醋味。
前面開車的王明聽到老闆的話語,直覺是嘴裡被人強塞進了一枚沒有成熟的楊梅般酸澀難耐。
“嗯?”舒荷不解,怎麼突然扯到貧富問題上了?現在,誰敢說他陸晚舟陸老闆貧窮缺錢?!
“那你還讓別人給你和孩子送衣服!”陸晚舟不滿地哼哼:“不許穿別人買的衣服!”
“她不是別人!”舒荷有些真惱了。短短几個小時而已,回到C市陸晚舟就變了個人,霸道得不可理喻!辛竹怎能是外人?辛竹給她準備衣服,是想讓她有個不一樣的重新開始。而且,辛竹也已到C市,準備在C市常住。她正高興時,陸晚舟盆冷水莫名其妙地澆了下來!
“除了我,其他的,都是別人!”舒荷惱,陸晚舟更惱。有個辛煬明爭明搶強取豪奪就罷了,還藏着個“心肝兒”不讓他知道!對了,還有個白日做夢的小秘書,居然是讓辛煬出手解決的!
“陸晚舟!你不講理!”舒荷摟着孩子,撇臉看向窗外。
“我講的,都是道理!”陸晚舟粗着嗓子:“家裡準備有你的衣服!”早在看到舒荷什麼都沒帶,他就讓助理按他的要求準備衣服在家裡了。所有的衣服都是他在助理傳來的圖片裡親自挑選的。舒荷和悅溪在車上打盹那會兒,他就忙着給他挑選衣服。
“媽媽,我們穿爸爸買的衣服吧!”悅溪第一次看到舒荷和陸晚舟拌嘴,忽閃忽閃的眼睛裡滿是怯意:“爸爸買的衣服很漂亮的!”
舒荷吻着小悅溪的額頭不說話。辛竹不僅送衣服來,還派了她的化妝師來。她不在孩子面前與陸晚舟爭辯,不代表她就會聽從陸晚舟的話必須穿他買的衣服。她今晚,穿辛竹送來的衣服穿定了!
“小溪,你是不是調皮打破醋瓶子了?”王明在前面忍不住問了出來。他的老闆舟哥,一直都一板一眼的,從來沒有這般生動有情緒過。而且,吃醋了還不自知!
“什麼醋瓶子啊?”小女孩不明就裡,認認真真地問。
“哦,可能你爸爸知道!”王明怕捱打似的縮了下脖子。
“開你的車!”陸晚舟不自然地悄悄瞥了舒荷一眼,見舒荷根本沒看他,鼻音更重聲線更粗:“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舒荷聞言,挑挑嘴角,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心裡的惱怒,如抽絲般消失了。不過,今晚,她一定要穿辛竹送來的衣服的,她不能辜負了辛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