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於牀頭手機間歇閃爍的亮光提醒陸晚舟有新短信。
陸晚舟緩緩擡手取過手機,滑開了屏幕。
王明告訴他,他將那些話都問宋嬌了,宋嬌什麼都沒說。倒是馮副總,連夜驅車趕回C市。
陸晚舟再次滑動屏幕,選擇了關機。
輕輕摟緊懷中的人,不斷淺吻着她的發頂,陸晚舟漸漸入眠。
清涼的夜晚,註定睡夢也是同樣的清淺,哪怕,用了催眠的藥,還加了劑量。
當晨曦的第一縷弱光穿過柔柔的窗紗透進房間的時候,舒荷就朦朧睜開了的睡眼。
“陸晚舟?!”舒荷似在夢囈。眼前的景象,只能是夢境!陸晚舟身着睡衣與自己相擁而眠的甜蜜景象,只在她的夢境中出現過。
“乖!還早!再睡會兒!”寵溺至極的聲音,傳遞給舒荷的,是被護在心間上的感覺。舒荷毫不懷疑自己還在夢中。一個極真的美夢!
“嗯!”沒有誰願意從美夢中醒來。舒荷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人,她同樣會期盼美夢持久而真實。
將頭靠進那副溫熱寬闊的懷抱,還將手環上了他壯實的腰,以爲自己在溫柔夢境中的舒荷,再次恬然入睡。
陸晚舟抓過自己的手機,開機、選擇相機功能,拇指利落地連續觸摸了屏幕幾次。然後,關機,什麼都沒做過似的,擁着懷裡的人,繼續入睡。
只是,晨曦中,他嘴角彎起的弧度,和懷裡人兒的睡顏一樣,恬靜安然。
陸晚舟脣角這樣的弧度,一直保持到不知何時之後的一聲怒喝——
“陸晚舟!” 舒荷驚喝出聲,大力推了枕邊人一把,因惱怒漲得緋紅的臉上全是震驚和不可思議:“你是怎麼進來的?”
“老婆,你告訴過我,進家的鑰匙在門墊下面!”陸晚舟悠然地舒展了下身子,擡手抓住了跪坐在牀上舒荷的手臂,要將她扯回身邊。
“放手!誰是你老婆!”舒荷拍開陸晚舟的手,跳下牀。
“你是我老婆!”陸晚舟如大提琴般低沉而極具磁性的聲音,穿透着慵散的愜意和不容置疑的篤定:“舒荷是我老婆!”
“陸晚舟!我明天就向法院起訴離婚!”舒荷繞過去拽牀上的人:“起來!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你要我回哪兒去?我好不容易找到我老婆,你要我回哪兒去?”一句“離婚”,勾起了陸晚舟的怒氣。不用舒荷的拉扯,就立怔怔地站了起來,逼得舒荷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離婚離婚,就知道和他離婚!一聲不響地走掉要離婚!好不容易找到她還是要離婚!
“你找我?!”舒荷怒極而笑:“你會找我?你應該是巴心不得我越早消失越好吧?!”
“舒荷,你給我說清楚了!我什麼時候巴不得你消失了?!”陸晚舟偏偏頭,冷凝的眸光逼視着舒荷。
“陸晚舟,你不希望我消失,又何必借別人的手,給我發那些圖片信息?你又何必那般逼我!”舒荷一揚眉,眼角盡是濃烈的蔑笑。
“什麼圖片?什麼信息?我逼你什麼了?我陸晚舟要做什麼,犯得着要借別人的手嗎?”陸晚舟上前半步,大手鉗制住舒荷的雙臂,逼着她說個清楚。
“陸晚舟!做了就做了,何必否認!我舒荷,不稀罕任何人的可憐!”也許是雙臂傳來的疼痛,讓舒荷眼裡有了淚意。
可她眨眨眼,那一點點淚光立即就被堅定的倔強吞噬了。
“舒荷,不要將我沒做過的事情強加在我頭上!”那一點點瞬間閃過的淚光刺痛了陸晚舟的眼,隨着他語氣的柔和,手上的力度也減了幾分。
舒荷脣角浮出淡薄的淺笑,輕緩地搖這頭,掙開陸晚舟的桎梏,一步一步往後退:“陸晚舟,不錯,我舒荷愛你不假。但是,這不是你、還有你愛的人輕賤我的藉口!我更不會讓自己做輕賤自我的事!”
“舒荷!你在說些什麼?!”陸晚舟大驚。他說得最多的,就是要和她好好過日子!難道這是她的大不敬?!
“陸晚舟!現在,我說些什麼不重要,你做過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給我離開!立即!馬上!”舒荷落在陸晚舟睡衣上清亮的眸色一凝,嘴角那點弧度也消失了。
轉身滑開衣櫃,抓了陸晚舟的行李箱,“啪”的一聲巨響,扔了出來:“收拾你的東西,馬上離開!”
陸晚舟深邃的眸色裡,閃過點點精光:“我不收拾!我爲什麼要收拾?我住在這裡,合理合法!”
“呵呵!”舒荷笑出聲來:“理法何時能約束你陸晚舟的行爲?!”
“舒荷!你到底想說些什麼?!”陸晚舟眸色沉了下去,面色也沉得能滴水。舒荷從來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但她今天對他的指責,太尖酸刻薄、太莫名其妙!
“陸晚舟!聰明如你,會不明白嗎?”舒荷冷冷一笑:“我要你離開!遠遠的離開!和你喜歡的人雙棲雙飛去!我不礙着你們!”
“舒荷!”陸晚舟斷喝:“說了好好過日子!”
“呵呵!”舒荷再次笑出了聲音:“陸晚舟,確實,這是你對我說的。但是,你對別人說的呢?!”
“我對別人說了什麼?!”陸晚舟惱怒,聲音的分貝提高了無數倍。他什麼時候對什麼人說過什麼了?
“陸晚舟,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你不收拾,我幫你收拾!”舒荷擡手一扯,衣櫃裡多出來的衣服亂七八糟地被砸在行李箱上。
陸晚舟冷眼看着,不言不語。
舒荷彎下腰,將那些高檔高貴的衣服裹着的行李箱推到客廳的門邊,在轉回來將陸晚舟也推了出去。
陸晚舟也任由舒荷推着。在被推到防盜門處,舒荷要伸手開門時,他才稍稍欠身,微垂眼簾,暗咬着牙,狠狠地、長長地從鼻腔裡呼氣的同時,一展臂,扣住了舒荷的肩,將她捲進了懷裡。
“放開她!”同樣低沉的聲音,同樣霸道的氣勢。辛煬的身影,出現與陽臺鏈接的門口。
“你,怎麼進來的?”舒荷忘了掙扎,怔怔地呆在陸晚舟的懷裡傻傻地問。
辛竹離開前將備用鑰匙放在鞋櫃的顯眼處,她昨晚進家時看到了,而且應該還在鞋櫃上,她太累了,還沒來得急沒撿拾。辛煬不可能有鑰匙開門,也不可能用鑰匙開門進來!越溪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他們!
“放開她!”辛煬不回答舒荷。邁着沉穩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嘴角的邪笑半隱半現,沉斂的眸色漸漸暈開成濃濃的挑釁。
“辛煬!你翻陽臺?!”舒荷下意識地靠近陸晚舟,將他擋在身後,面對着辛煬高聲叫了出來:“辛煬!這是五樓!”
五樓,不是蓮園和湘園之間象徵性存在的低矮圍牆!
“舒小九!你護他?!”辛煬沒有讀出舒荷對他的擔心,倒是將她潛意識保護陸晚舟的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他俊眸一眯,犀利的眼神便如似一柄可以開膛破肚的手術刀飛來,要將舒荷包裹得嚴實的心剖開來給她自己看。
“我......”舒荷吸了口氣,語結,被人一眼看穿、一語道破的尷尬讓她因剛纔的爭吵而微微泛紅的面色瞬間變白。
陸晚舟內心莫名悸動、雀躍,有豔陽劃破雲層,眼前瞬間豁然開朗之感。微風乍起處,薄紗做的窗簾輕揚,陸晚舟的心情,便和那透進來的明媚陽光一樣,猶如細浪在翻滾,惹得一室的絢爛。
“辛領導,我太太,當然得護我!”陸晚舟淺淺一笑,篤定而悠然的語氣卷着凜然豪放的氣勢。
“舒小九,我再問你一次,你和他,什麼關係?!”辛煬完全當陸晚舟不存在一般,只是輕挑着眉,拿眼斜向舒荷。那讓人難以臆測的眸光,很是能逼得人無法遁形。
舒荷抿緊脣,一閉眼,再睜開時,身體僵硬的線條及冷凝的面色,更加襯托出她眸中的決絕:“我和他,沒有關係!”
“舒荷?!”陸晚舟嘴角的弧光,一點一點地黯了下來。他發現自己的心間破了個洞,有夾雜着冰雪的冷風正呼呼地透心而過。
“先生,您聽見了,她說她和你沒關係!”辛煬緩緩開口。悠然的話語,如同捏了人的七寸。
“先生!”陸晚舟勾勾嘴角,沿用了辛煬的語調:“您也瞧見了,我太太,正在幫我整理衣物!”
“乖!”陸晚舟收了收手臂,在舒荷的脣角落下輕輕的一吻:“乖,將行李箱中的東西拿出來,告訴辛領導,咱們是什麼關係!”
舒荷因那蜻蜓點水的一吻,全身再次僵直,無法動彈。
辛煬見狀,眸底閃過一絲傷痛,將眼光調向地上被七零八落的衣服覆蓋下的行李箱。
“唉!”陸晚舟包容地嘆息着,緊了緊舒荷的肩,滿眼的寵溺:“就愛耍小脾氣!”
陸晚舟彎脣一笑,甜膩得化不開的眸光離開舒荷的臉,微微搖着頭,優雅地勾下身子,拂開行李箱上的衣服,打開箱子,取出兩紅色的小本本,緩緩地翻開都看了看,才把其中一本遞給辛煬:“辛領導,您要不要覈實下法律依據?”
辛煬並不接陸晚舟遞過來的小紅本,而是盯着舒荷說:“陸先生,我昨晚就說過,我會讓這個本子換顏色......”
辛煬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舒荷的動作打斷了。只見舒荷像突然清醒過來似的,一個箭步衝過來,抓過陸晚舟手上的小紅本,擡手就要撕。
“舒荷,你撕吧,撕了最好!”陸晚舟不但不阻止,反而微笑着將手中的另一本也送到他跟前:“要不要將我這一本一起撕了?”
舒荷從來就不怕面色沉斂冷凝的陸晚舟,但對陸晚舟的笑,特別是他不明深意的笑,充滿防備。
此刻陸晚舟如紳士般清淺優雅的微笑,讓舒荷頓住了手上的動作,十指拽緊小紅本,指尖微顫着,脣都咬白了,就是撕不下去。
“舒荷,看在咱們夫妻多年的份上,我提醒你,撕了這個本兒,你要起訴離婚,可得要到單位還有居委會去打婚姻證明。那樣,你不想讓人知道你是陸太太,也不可能了!”陸晚舟不緊不慢地說着,雍容華貴地伸手過來,指節修長的食指和中指輕輕夾着舒荷手中的小紅本,輕輕一抽,紅本兒就回到了他寬大的掌中。
“陸晚舟......”舒荷盯着陸晚舟脣邊的那抹淺笑,憤然出聲。
“叮鈴......叮鈴......”
陸晚舟正要愉快作答,門鈴響了。
離門最近的舒荷想也沒想,就拉開了防盜門。
按門鈴的是陳濤。開門的那一瞬間,他還未開口,就驚呆了:眼前,是什麼情況?
離異獨身的舒荷家裡,這樣早的清晨,怎麼會出現兩個與她一樣都身着睡衣的男人?而且,一位是昨天突然出現的富商?或者說,舒荷的丈夫?前夫?
而另一位,居然是他們越溪職務最高的領導!
還有,他偶爾送文件,進過舒荷的家。舒荷的家,從來都是明窗淨几、整潔有序的,現在,竟然是一地的衣物,凌亂不堪。
“陳濤?有事嗎?”舒荷接受到陳濤驚異的目光,清醒冷靜下來,扶着門把,虛了虛門,輕聲問。
“沒,沒什麼事!”陳濤背心直冒汗。門內那兩個身着睡衣的男人,用眼神拋過來的,都是一柄一柄的利刀。“我看您沒去晨跑,就上來看看......您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這裡,真沒他陳濤什麼事!
“好!”舒荷點點頭,要關門。
“陳濤,考慮下,是要到鄉鎮任職,還是到其他部門鍛鍊?明天答覆我!”辛煬清明的聲音穿過門縫傳到了陳濤耳中。
“書籍,我......”陳濤想說:我想繼續做舒荷的秘書。但沒有機會開口。
“別急着答覆。明天我等你的回話!”辛煬快速接過了陳濤的話頭。
陳濤低着頭離開。
“舒小九,你有沒有腦子?!什麼人敲門,你都開門?”舒荷合上門的那一瞬,辛煬如厲豹一樣的聲音就吼了出來。
“這是我的家,我爲什麼不可以開門?”舒荷被吼得懵了,眼裡噙了委屈得眼淚。從小到大,辛煬從來都沒有這樣對她疾言厲色過。
“辛領導,請問,您又是以什麼立場,這樣對我的妻子大呼小叫?”陸晚舟站到舒荷身前,擋去了一些辛煬對舒荷的怒視:“還有,領導您爲了一己之私,隨意安排別人的去留!”
“陸晚舟,我和她之間,輪不到你插話,不管你是誰!”辛煬涼涼的笑容透着難以言說的霸氣:“只要她不承認,你那所謂的法律證明,就是狗屁!不信,你可以打聽打聽辛家或......”
“辛煬!”舒荷嘶聲喊了出來,打斷了辛煬要接下去的話:“我的事,不要你管!”
“舒小九,我告訴你,你的事,我辛煬就管定了!”辛煬逼視着舒荷:“只要你沒有親口說與誰有關,你的事,我辛煬管定了!”
“煬哥哥!不要和家裡說!讓我自己處理,別讓他們知道!”舒荷軟了下來,柔柔的聲線,用的是請求的語氣。
“舒小九!你就這麼護他?!”辛煬怒:“你忘了你剛到越溪是什麼樣子?!”
“煬哥哥!”舒荷的淚流了下來:“我會處理!相信我,我會處理!讓我自己處理!別告訴我哥!別告訴家裡!”
舒家若是知道她這些年的真實情況,哪怕C市遠在京都千里之外,陸氏商業大廈也會瞬間即逝。即使陸晚舟能力挽狂瀾,撐住一時,只怕今後也是舉步維艱。她見證了陸晚舟的奮鬥和努力。她不希望陸晚舟的努力毀於一旦。
“......”辛煬心裡長嘆,微微點頭,算是答應的舒荷的要求。他能不答應嗎?從小,她對他的要求,他有哪件沒答應過?在那還未理清自己情愫的時段,他都對她有求必應!
“煬哥哥,別走陽臺了。我給你鑰匙!”舒荷抓過辛竹昨天留在鞋櫃上的鑰匙,遞給辛煬。
辛煬接過鑰匙,輕輕往上拋了拋,抓回手裡緊緊握住,往陸晚舟方向瞥了瞥,斜斜嘴角,拉開防盜門走了出去。
“舒荷,你怎麼能給外人家裡的鑰匙?!”陸晚舟拉着舒荷的手臂問。辛煬離開時那輕視的眼神,引得一股氣在他身體裡毫無章法地亂闖亂串找不到出口,撞得他全身都痛了。
“陸晚舟,你對於我,纔是真正的外人!”舒荷清淺一笑:“我需要休息,一會還要去看我女兒!”
“你女兒?!”陸晚舟收緊手指,那些亂闖一氣的氣流都衝往他的頭頂,令他一陣頭暈目眩。才走一個極其藐視他們法律承認的婚姻關係的人,又來一個阻礙他們婚姻繼存的人?
女兒?舒荷怎麼會有女兒?和誰的女兒?當年那鮮豔奪目的血色,不可能留得住他們的孩子!
若舒荷有了其他人的孩子,他還有什麼理由留她?
“是的,陸先生,您沒聽錯,是我的女兒!”舒荷淡笑着,言語清晰而溫柔。
可這清晰的聲音,嗡嗡的,陸晚舟聽得不真切。那份溫柔,對陸晚舟,也猶如利刃,在割剜他的心。
女兒?舒荷的女兒?孩子的父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