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睡得極不安穩。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醒了,想着也無甚睡意,於是便走出客棧東遊西逛。
街上人還不多,有些店鋪甚至還沒有開門。我手裡照例拿着把扇子,並沒有打開來扇風,因爲這個時辰實在不熱,而且路人不多,沒有顯擺風流態度的必要。
本仙君實際上很發愁啊,照這樣坐吃山空,本仙君在凡間的生活狀況堪憂吶!
突然看到前方城牆上貼着一方告示,告示下方有幾個人在看,還一邊議論着。
想想平時貼告示的地方都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本仙最討厭擁擠了,因此從沒關注過京城的告示。今天恰好來得早,看告示的人少,正好我也沒什麼事,於是便走過去看看。
原來是說京城皇家護衛隊有一個人因公殉職了,現在緊急招武功高手填補上,後面說了一大堆各種條件。
不過這些我都不在意,我的目光熱切地盯在了最後一行字上:一旦錄用,每年可領俸銀70兩。後面還有僕役、職田、俸料啥的,這些我倒不很瞭解。但是,我立馬意識到,這是一個賺銀子賺吃食的大好機會!
我有仙人的身體,有以前在凡間打下的武學基礎,這樣的工作,我不信我搞不定。
按照上面所說的步驟,我奔去報名。負責接待的官員是個粗粗矮矮的中年人,麪皮黝黑,四肢發達。他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說道:“小夥子,你家出過武將嗎?”
“沒有。”問這個幹嘛?
“那你有人推薦嗎?”
“沒有。”怎麼,還要有推薦?我怎麼不知道。
他沉吟了一會兒,道:“小夥子,我看你像個讀書人,不像練武的料啊!那皇家護衛可不是好玩的,一不小心命都得搭上。”
哼,不就是看不起人嘛!有眼不識真神,本仙君才懶得跟你一般見識。
我說:“我記得告示上似乎說了不論什麼人都可以參加。”
“是的,第一輪是所有人都可以參加,但是能過第一輪的人極少啊!倒是第一輪下來就傷殘的人不少。”
我笑嘻嘻地說:“我皮糙肉厚,不怕受傷。”心裡想着,切,還不知道受傷的是誰呢!
那大叔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了我一眼,又重重嘆了一口氣,這才把我的名字記上去了。
想到銀子有了着落,我心裡頓時舒坦了許多,高高興興地又去燒錢吃飯了。
幾天後,我按規定來到比試現場。第一輪比試是在露天場地進行,中間臨時搭個擂臺,周圍一大堆圍觀羣衆擠得水泄不通。
我辛苦地撥開人羣走到後臺,那個中年大叔又在,見我來了,略微一點頭。眼神裡混雜着驚訝與惋惜。
輪到我出場,往臺上一站,一把摺扇“唰”地打開,頓時臺下歡呼聲一片,夾雜着種種尖叫。我眼睛一掃,看到有幾個姑娘還流下了口水。
上得天界,我已多年沒遇到這般情形,今日忽然遇見,不由得想起那年少輕狂的凡間歲月,一時內心頗有些感慨。
至於比試,不出意料,我一路過關斬將順順當當過了第一輪。期間我好笑地看着那個大叔的表情由惋惜變爲嗤之以鼻變爲驚訝再變爲凝重,最後則是徹底呆滯,那嘴巴張得,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了。
哼,叫你小瞧人。
不過,更讓我高興的是圍觀羣衆的熱情程度。我剛出場時他們便表現得十分熱情,隨着我贏的次數越來越多,尖叫聲也是愈來愈多愈來愈高。多年以前的情景重又出現,我也忍不住得意了一番。
只是,在聽到幾位大媽的話後,我這得意便煙消雲散了。
某位大媽興奮地說:“這哪家的小夥子啊?長得這麼個俊俏模樣兒,又耍得一手好功夫。我們家珍珍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哪天找個媒婆去說說吧。”
另一位大媽尖細的嗓門:“切,就你家珍珍那姿色,也配得上人家!我家蘭芳的樣貌,不是我誇,那貴妃娘娘也不見得比她好多少。”
又一位大媽語氣沉穩道:“我看那小夥子是一副書生模樣,那扇子上的字寫得不錯。沒想到武功也好,恐怕是個文武雙全的。像我家文君這樣才貌俱佳的才配得上人家啊!”
……
我聽得冷汗涔涔,雖然美女我很感興趣,但如今……還是算了。
這個時候天上那個死老頭說不定正在看我的笑話呢!
目光不經意移動,突然發現她們正往我這邊看來,我心裡一緊,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第二天就是第二輪比試了。這次我吸取經驗,換了身顏色深沉樣式不招搖的衣服,扇子也沒帶去顯擺了。畢竟我只是要解決一下暫居凡間的生活問題麼,這些都不重要。
比試照例順利過關。不過好像羣衆對我依然熱切得很吶!
“看那,快看!那不就是昨天那個美少年嗎?”
“哇,真的耶!我差點以爲他不來了,沒想到是換了身裝束啊,我說我咋沒看到。珍珍,還是你眼尖!”
珍珍……這名字我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這位公子今天穿這身衣服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呢!比之昨天的白衣,更顯出一種俠士的氣派。”
“文君,你還真是有學問,說話都這麼文縐縐的。我反正就是覺得他更好看了。”
去去去,這都什麼跟什麼?唉,魅力太大也挺麻煩啊!可是長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錯。
想到那名字,文君……怎麼又是這麼耳熟?
第三天,第三輪。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最後一輪了。這次要比的總共只有五個人,場地也不再是露天擂臺了,轉移到宮裡頭專門的練武場了。觀看的也不再會有一大堆羣衆,全部是不得了的武官。
上頭說是挑戰到了這個份上的人都不簡單,不管最終選沒選上,都是難得的人才,得“善加對待”。
我也很高興,因爲這樣的話就不會遇到頭兩天那種尷尬的情況了。
餘下那四個人並不是我的對手,我勝得十分輕鬆。可是就在我以爲那份工作已經毫無懸念將會屬於我時,變故陡生。
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徐徐傳來:“這份工作,我要!”
聲音並不很大,但偏偏帶了種勢在必得的壓迫感。
那幾位評委面面相覷,看他們那糾結的表情,估計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
評委們還沒糾結出個結果來,那人已經一腳踏入了場地。
紫衣翻飛,妖嬈絕世,這個我印象無比深刻的人又一次出現了。
我磨了磨牙,該死的,怎麼老是跟我過不去?
不知爲什麼,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這個人相當不簡單,而我,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對手。
按理說,他只是一個鬼魅,而我是正兒八經的神仙,這種感覺應該是極其荒謬的,可是,這樣的感覺就是那麼強烈,而且揮之不去。
一個胖胖的中年官員最先反應過來:“你是誰?這種地方也是你能來的!”
堇年淡淡一笑,竟有幾分清淡溫和的氣質。他沒有反駁,也沒有離開。
中年官員按耐不住,立刻就要發作。“咳咳……”旁邊一個花白鬍子的老官員馬上向他擠眉弄眼地暗示。中年官員只好憤憤不平地低下頭去,低頭前還不忘狠狠剜堇年幾眼。
然後,花白鬍子官員開始問話,態度不見得多好,語氣倒還平和:“你叫什麼名字?家裡有什麼人當武官的嗎?一輪二輪比試可過了?”
堇年行禮完畢,方道:“在下堇年,孑然一身,未曾參加一輪二輪比試。”
“哦,那你請回吧。按規定,只有一二輪過了纔有資格參加第三輪。”老官員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揮揮手就下了逐客令。
堇年依舊笑得溫和從容,他說:“我只是覺得一二輪太簡單了沒有參加的必要。”
……頓時一片寂靜。
明明嘴裡說着狂傲至極的話語,他偏偏掛着一副溫和謙遜的表情,好像他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我朝他翻着白眼,真是,架子不小啊!我這尊真神都沒這麼傲慢呢!
他發覺了我在看他,回報我一個溫和迷人的微笑。
笑,笑什麼笑!這麼光明正大地來搶我飯碗,你好意思麼你!
我氣哼哼地扭過頭,不理他。
“咳咳……”白鬍子老頭艱難地順着氣,道:“年輕人……不可太狂妄……”
剛纔那個被老頭眼神示意後一直沒有說話的中年人突然說:“這次不行了,下次吧,下次吧!”
堇年收斂了笑容,篤定地說:“我就要這次。”
“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讓我和這位蘇大俠再比試一下,各位再觀賞一場表演罷了。我若輸了,自然退出等待下次,我若贏了,證明你們選的這個人不夠好,得另請高人。當然,我也不介意與其他能人比試。”
堇年的態度那叫一個雲淡風輕,我則暗地裡把牙咬得咯吱作響。
老頭一揮手:“行,行,你們就再比一場。蘇大俠你這麼多場都比過來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場是不?老夫也想觀看你們的精彩表演。”“表演”兩字咬得挺重,大約是因爲堇年剛纔的話的緣故。
我能說啥?我說啥也說不過那個狡詐的傢伙。於是,我再度上場。